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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走來一箇中年人,一身綠,看肩章,是個大/校,滿面紅光,走路帶風,看到周凜就笑了:“怎麼才來?你爸都等一小時了。”

周凜喊一聲“裘叔”,給他介紹許心瞳:“這是瞳瞳,我跟您說過的。”

裘興國把目光投到許心瞳身上時,不覺怔了下,那種眼神看得許心瞳都不自在了,不確定自己臉上是不是有花。

“這是裘叔。”周凜在她後面推了她一把。

許心瞳瞪了他一眼,當然不可能這麼喊人,她只是不冷不熱地喊了聲“裘先生”。

裘興國也不在意:“快過去吧,別讓你爸等太久。他這些年的脾氣是好了很多,但不代表沒脾氣。”

周凜苦笑,推著許心瞳的後背把她往裡趕。

跟趕鴨子似的。

許心瞳是真煩他,乾脆走快了幾步撇下他。

在見到周振遠之前,許心瞳在心裡轉過很多念頭,也想過自己會用什麼態度來面對他。

想的更多的一種是惡語相向。

但是,等她真的見到這個人時,又覺得自己好像被戳破了的氣球,什麼難聽的話也說不出來。

周振遠彎著腰在給一池子魚喂糧,身上穿著一件很普通的圓領毛衣,乍一看,並不像什麼鼎鼎厲害的人物,可當他望過來時,哪怕是溫和微笑著的,也讓人不敢跟他對視。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氣質,和周凜的鋒利凜冽不同,更加內斂,甚至有些書生氣。

可那雙眸光精湛的眸子隨意投來一瞥時,你一顆心就會忍不住提起來。

許心瞳直覺他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心裡那根弦下意識緊繃起來。

“來了?”周振遠隨和地笑了笑,似乎壓根沒看到她眼中的警惕,指了指旁邊的石桌子,“坐。”

又吩咐人去泡茶。

“我去吧。”周凜笑著說。

甭管在外面多麼人五人六的公子哥兒,在他爸面前倒是一副順從乖覺的樣子。

許心瞳在心裡吐槽,更加堅定了自己之前的直覺。

她猶豫了會兒,才到石桌對面坐下。

周振遠在下棋,執的是黑子,在指尖偶爾轉一下,倒是悠然自得。

許心瞳本來提著一顆心,見他不主動開口,心裡就有些煩了,加上她不是個坐得住的性子,目光就轉移到棋盤上。

這棋下得挺精妙的,周振遠執的是黑子,白子不知道是誰下的,將他處處卡死,角落裡一條長龍都無法脫困。

“會下棋嗎?”這是見面以來周振遠跟她說的第二句話。

“會一點。”許心瞳摸不準他的意圖,心裡更加沒底。

約莫是她板著臉的樣子很好笑,周振遠溫和道:“你不用這麼苦大仇深的,我沒什麼惡意。我們之前也見過一次的,小同志。”

許心瞳狐疑地看著他,沒吭聲。

之後他就不搭理她了,自顧自下著棋。

許心瞳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熬了會兒就主動跟他搭話:“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情?”

她倒寧願他直接說出她的意圖。

她可不信他這樣的人物有這個閒工夫請她喝茶。

許心瞳心裡繁亂,不免就落了下風。

“你媽媽呢,這些年過得好嗎?”過了有一會兒,他才像是想到要說什麼似的,笑著問她。

“挺好的,徐女士吃得好穿得好有錢有顏還養了好多小奶狗。”說完後面幾句,她看他一眼,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

周振遠卻只是笑笑,渾不在意的樣子。

許心瞳感覺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很。

果然,不能跟這號人比定力。

不過,她其實也不像沒見面以前那麼討厭這個人了。至少,他沒一開口就說什麼讓她牴觸的話,也沒要她叫他爸之類的。

沒有她想象中討人厭的“爹味”。

不過,也就是沒那麼令人討厭罷了,許心瞳心道。

“陪我下一盤?”他後來提議。

許心瞳猶豫著,還是答應了。

沒下之前覺得這也沒什麼難的,她圍棋還是有點造詣的,而周振遠的棋藝看著似乎很一般,不然也不會被白子困成那樣。但是,下了之後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他的棋藝確實算不上精妙,但是步步為營,大局觀很強,情緒又很穩定,越下越覺得浩如煙海,好像永遠沒有窮盡的一天。

許心瞳下了會兒就不免有些心浮氣躁,輸了半子後就一瀉千里,直至慘敗。

“心理素質不太行。”他一面收起棋子,一面淡笑著評價。

許心瞳有心想要反駁兩句,又覺得沒什麼好反駁的,索性閉上了嘴巴。

周凜回來了,給他們沏上茶,又說:“爸跟妹妹下了幾盤?”

許心瞳多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麼能叫得出口的。

她有認他這個哥哥嗎?

周振遠隨意跟他聊了兩句,後來裘興國過來,周振遠吩咐了兩句就離開了。

“走吧,我帶你四處逛逛。”周凜說。

許心瞳還沒反應過來,這一次的會面就這樣簡單地結束了。

她更摸不準這對父子的意圖,心裡沒底的時候,其餘情緒似乎也發洩不出來了。

跟著周凜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她心裡的疑惑更甚。

“什麼感想?”轉了約有十分鐘,周凜回頭問她。

今天來得匆忙,他穿的還是單位出來那身淺藍色的制式上衣,肩寬窄腰,襯衣下襬齊整地收入皮帶裡,側身跟她說話的時候,略微傾身朝向她,修長的手很自然地垂在身側。

端的是衣冠楚楚,韻韻風流。

許心瞳看不得他的笑臉,越是漂亮,越覺得格外刺眼。

許心瞳是不想跟他說話的,說話無非吵架,可真要吵,她也吵不過她。

而且,人的劣根性就在於一旦覺得別人對你好,就很難不管不顧地翻臉,尤其是捆綁上一層血緣的枷鎖後。

儘管她不願意相信許同笙是那樣的人,可週凜也不是信口開河的人,而且他性情高傲,應該也不屑於汙衊別人。

這就難解。

許心瞳不想跟他和解,但也提不起底氣站在制高點懟他,只能冷著臉保持沉默。

“喜歡這兒嗎?”周凜好像看不到她冷漠抗拒的眼神,低眉淺笑著問她。

她不理他。

他又說:“不喜歡的話,我帶你去看看別的院子,離這兒不遠的。”

許心瞳:“我不去,你不用白費心機了,我不會搬過來的。”

“你覺得我是在跟你商量?”

她微怔,心裡湧起一種強烈的不安,但仍強裝鎮定望向他:“我有手有腳,你們還能綁了我?”

周凜笑著搖了搖頭,信手接了一片墜落的樹葉,捻開褶皺,緩緩撫平:“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們對你沒有任何敵意,你沒有必要跟我們過不去,跟你自己過不去,我們才是你在這個世界上至親的人,瞳瞳。”

“不然你以為誰能像你一樣在這裡對我大呼小叫?”

“能嗎?”

周凜那日的話一直在許心瞳心裡盤桓,還有他臨走前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沒有逼迫她,但卻有種無形的壓力壓在她頭頂。

愛情、親情,沒有一樣是順利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陷入這種複雜的境地。

許心瞳心情不好,只能用工作來麻痺自己。

好在還有傅聞舟每晚的問好。

說巧也巧,就在那段時間,他給她說“晚安”的頻率變高了,這都讓許心瞳懷疑他是不是有讀心術,可以看出自己心情不好。

這日她在趕表格時,不慎打翻了咖啡,好巧不巧的,咖啡全潑電腦上了。

看著咖啡液逐漸沒入鍵盤裡,許心瞳知道完蛋了,這就算拿去修,主機板也肯定燒壞了。而且這不是水,是咖啡,就算拿去修,難道還能讓人家幫忙拆開洗一洗嗎?

那一刻她感覺天都要塌了,都懶得斷開電源了,直接坐在沙發裡擺爛。

毫無疑問,膝上型電腦報廢了。

她難得發了條朋友圈,一張倒滿咖啡的電腦鍵盤照,配字:[隨他去吧,毀滅吧。]

沒一會兒,傅聞舟就打了電話給她。

許心瞳挺意外的,這個點兒,他不該在工作嗎?

電話響了兩聲,她才連忙接通:“喂——”

“今天不工作?”他的語氣聽著心情好像還不錯。

許心瞳的臉黑了:“你不也沒去工作?”

傅聞舟似乎聽出她心情不好,聯想到那臺報廢的電話,強自壓住笑意,解釋說:“這兩天沒什麼事兒,我在家裡辦公。”

他的笑聲似乎能感染人,許心瞳的情緒平復下來,也覺得自己的脾氣發得沒有道理:“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他都笑了。

“不應該對你發脾氣。”她承認得乾脆。

“那不用,我也沒有生氣。而且,要是對我發脾氣能讓你心情好一點,我願意隨時當這個出氣筒。”他信誓旦旦地說。

許心瞳這次真的笑了,眉眼上揚:“傅先生,你好會說話。”

“瞳瞳,你現在在哪兒?家裡嗎?”傅聞舟的聲音低下去,“我過去找你?”

許心瞳鼻子發酸,她抹一下眼淚,覺得自己還是太脆弱了,怎麼這麼容易被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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