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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真相重要。”

方孝孺脫口而出,然後才反應過來,又震驚的道:

“你看過楚國的史書?”

陳景恪點點頭:“有幸看到過。”

方孝孺追問道:“書在哪,可否帶我看一看?”

陳景恪搖搖頭:“我答應過別人,不向外透漏此事。”

方孝孺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竹書紀年是盜墓賊挖出來的,那這部楚國史書大概也是如此。

而且極有可能是挖掘的還是楚國王室墓穴。

這是死罪,不願意透漏身份也正常。

可無法看到實物,他又如何能相信陳景恪所言真假?

陳景恪自然也知道他的想法,心下也很是無奈。

他說的楚國史書就是《清華簡》,前世兩千年後才出現,他上哪給方孝孺找去。

這套竹簡首次露面是2006年,香江一家拍賣行上。

水木大學的校長得知後,就組了個飯局,找來幾人討論這份竹簡。

最後由水木大學的校友買下,捐贈給了學校。

也因此,這一套竹簡被命名為《清華簡》。

根據文字內容可知,這是楚國史書,應當是楚國古墓出土。

但具體是哪座墓,誰都不知道。

有句話說得好,孤證不立。

如果只有《清華簡》一部史書,大家還能懷疑它的真實性。

事實上《竹書紀年》也因此備受質疑。

現在兩本書相互印證,確定了它們的真實性。

也為竹書紀年洗清了冤屈。

前世陳景恪還一度以為,這倆名字指的是同一本書。

後來上網搜了一下才知道,這是兩部不同的史書。

他還發現,不少人拿著這兩部書,去指責司馬遷的《史記》。

說他篡改歷史欺騙後人,人品實在敗壞至極。

陳景恪覺得,這還真有點冤枉司馬遷了。

始皇帝為了統一人心,收繳天下史書,很大一部分被焚燬。

然後項羽一把火,將秦皇宮的藏書,燒了個乾乾淨淨。

至此先秦史,尤其是遠古史,徹底成了謎。

司馬遷走訪全國,翻找各種資料,整理編寫出了《史記》。

因為缺少足夠的文字資料,很多都是口口相傳,出現失真的情況很正常。

是人都有自己的喜好。

司馬遷再根據自己的想法進行整理,離歷史原貌就更遠了。

但最起碼的人物和事件,他都記錄的很清楚。

史記上的帝王世系表,也基本符合史實。

他的《史記》讓後人知道,在某個時間段出現了某個人,發生了某件事情。

不至於讓我們的遠古史成為空白。

試想一下,如果沒有古墓出土的史書,我們從哪獲取遠古史料資訊呢?

所以,不能對司馬遷要求太過苛刻,他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所有。

陳景恪知道,空口白牙無法說服方孝孺。

所以,也沒有想過要說服他。

他說這麼多,其實另有目的。

“你推崇周禮,難道周禮就真的那麼好嗎?”

方孝孺反問道:“難道不好嗎?”

陳景恪搖頭,說道:“美好的恐怕不是真實的周禮,而是你想象中的周禮吧。”

方孝孺愣了一下,陷入深思。

換成以前,他肯定義憤填膺的反駁。

可朱雄英那一席話,已經讓他內心產生了動搖。

所以,此時聽到陳景恪的話,他不是生氣,而是沉思。

陳景恪頓了一下,緊接著說道:“你的天份極高,說一句讀書人種子都不為過。”

方孝孺哪敢要這個稱呼,就想謙虛甩掉這個頭銜。

陳景恪擺擺手阻止他,繼續說道:“你肯定了解過先秦時期儒家的所作所為。”

“也研究過漢武帝時,儒家門徒對四書五經的解讀。”

“隋唐、宋元時期的儒學情況,你也當了然於心。”

“伱可知這幾個時期儒家的區別?又為何會造成這些差異?”

方孝孺想說,那是古人對儒學的認識不深,程朱才是儒學真正的傳人。

可這種貶低前輩先賢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

而且他心底也確實很好奇,為何會產生這種差異?

於是就說道:“願聞其詳。”

陳景恪見他上鉤,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

“先秦時期百家爭鳴,儒家只是百家之一,列國的首要目的也是強國。”

“為了傳播學問,也為了與百家競爭,儒家的教義也以實用為先。”

“他們還虛懷若谷,吸收百家之所長完善自己。”

方孝孺微微頷首,心中充滿了對先賢的敬仰。

正是他們海納百川,才有了儒學的強盛啊。

“漢武帝時期,天下大一統,朝廷需要重新建立一套,新的道德倫理體系。”

“先賢們開始圍繞朝廷的需求,重新詮釋經意。”

方孝孺想要反駁,可是嘴巴張了又張,最終還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因為他知道,陳景恪說的是對的。

“南北朝和隋朝,君主多信仰佛教,佛學大興……”

“李唐因皇室認了老子為祖宗,推崇道家。”

“道家為第一顯學,佛家為第二顯學,儒家屈居第三。”

“柳宗元和韓愈兩位先賢,吸收佛道兩家之所長,融入儒家……”

“宋朝儒學獨大,經意裡處處都顯露出‘唯我獨尊’之意。”

“且因為漢朝和隋唐國力強盛,天朝上國威服四夷。”

“所以此時的儒家經意裡,不只是有教化手段,還有鯨吞四海之意。”

“宋朝重文輕武,對外征戰屢屢失敗,只能偏安一隅。”

“後來更是苟於江南,為天下人恥笑。”

“生活在那個時代的人,要麼隨波逐流,要麼鬱鬱而終,要麼放浪形骸假裝視而不見。”

“還有一部分人,只能選擇在聖賢書裡尋找自我和解。”

“受此外部環境影響,儒家的經意也就只剩下問心和教化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儒家經意的變化,完全取決於外部環境,與其他無關。”

方孝孺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理論。

想要反駁,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直接用大義訓斥陳景恪?

可大義只能強壓人,無法反駁這套理論啊。

關鍵是,他越想就越覺得,這套理論似乎還真有那麼點道理。

看著他的表情,陳景恪笑了。

這就是話術的作用,對付方孝孺這種君子,簡直不要太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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