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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平城中幾乎聚集了整個隴州半數商業財富的家族商會,各家所佔據的地盤龐大,只因其內部需要蓄養大量下人來維持自身奢靡的生活。他們之中以計家為首,但與眾不同的是,在城中的地段選擇上,他們卻不以自家為先。計家莊園所處位置風水極好,但在建平郡之中卻不是最好的,只因前任家主與競爭對手完成賭約,卻在最後給對方留了一線生機。於是建平城中央最大的宅院,依舊還在其原主人手上,並憑此重回往昔輝煌。經此一事後,計家也就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建平城中商業家族的執牛耳者,亦是整個隴州商業龍頭。
計家老家主計子白作為五十年前風頭最盛的商業奇才,除了其經商天賦之外,最讓人稱道的還是他的人脈和運氣。
隴州當年最大的商會勢力乃是麒麟會,其中的領頭羊便是中央宅院的主人家李家。當時如日中天的麒麟會與剛剛展露鋒芒的計子白,展開了震動整個商業的商戰,人們本以為計家不是對手,卻沒想到計子白雄心壯志,不僅取得了與大量宗門交易的機會,也偷偷將不被麒麟會所看好的凡俗生意做了起來。他能取得如此成就,可要歸功於平日裡寬以待人,與許多豪傑人物結成了深厚友誼,其中最具盛名的便是玄明道現任掌教陶陵。
有了朋友們的幫助,宗門的生意雙方公平競爭,但計家只是新興勢力,無法比擬老牌勢力麒麟會,一開始便抵擋不住,敗下陣來。但凡俗生意所帶來的龐大利潤讓計家支撐下來,屢敗屢戰最後反超。李家不甘心,與後來居上的計家發起挑戰,以所有本錢做了賭注,專門收購靈槐角販賣,看誰最終獲利最多。沒想到李家利用自己對這靈草的瞭解,在未成熟時搶先一步快速收購,計家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卻不想天公不作美,連日陰雨,讓本需晾曬一陣才能成型的靈槐角錯過了最佳時機。搶先收購的靈槐角本就需要陽氣才能繼續催發成熟,沒了陽光最終只能腐爛。而計家收購的成熟靈槐角並缺少陽氣,卻可以烘烤的方式製成。李家偷雞不成蝕把米,最終一敗塗地,麒麟會也徹底土崩瓦解。
計文毅走在街上,感受著家鄉的氣息,路旁的商販,江邊的小吃,皆是他童年的記憶,可惜,在山中修道幾年,這些曾經熟悉的東西亦有了些許隔閡,便如他不再想吃小時候最喜歡吃的糖葫蘆,也不再想偷跑出來,往那路邊的商鋪裡去搗亂,以此吸引爺爺、父親的注意。
不知是他長大了,還是他真的心中有道沒興趣再追尋世俗中的事物。
眼看著街道越走越遠,已經模糊不堪的關於家的記憶開始浮現,他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他不知道該怎麼迎接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是久別重逢的喜悅,還是形同陌路的遺忘,又或者稀裡糊塗的反目成仇。
計文毅停下腳步,映入眼簾的是十分寬敞的紅漆大門,顯得門口的兩隻石獅十分陳舊,門上橫匾刻著的“李宅”二字似也有些小氣。只因他爺爺計子白最不喜家中子弟浪費,忘了自家祖上也是泥腿子出身,所以提倡一切事物都從儉,但計文毅知道這只是做樣子,計家兄弟幾個誰不是穿金戴銀,也沒見得哪個真簡樸了。
他猶豫了一陣,終究沒有鼓起勇氣去叩響大門。忽然想起自己兒時偷跑出來時的密道,如今也不知道還在不在,當去看看。
計家佔地極大,計文毅幾乎繞了半條街才找到自己當年經常爬出來的狗洞,只可惜早已經被堵死了。但計文毅小時候選擇這個位置可不單因這通向外面的狗洞,圍牆裡面也是一處人跡罕至的花園,正好可以掩蓋他的行蹤。
雖然回到自己家中,不進大門反而跳牆,這種行為十分怪異,但他此刻似乎只覺得這種方式最為妥當安全。計文毅正要行動,忽聽得拐角處有腳步聲,他立馬停下動作,假裝只是路過。
迎面走來的是一名中年漢子,身形精壯,其身後跟隨了許多全副武裝的隨從,看樣子是在戒備什麼。中年漢子轉過道口,便見到一名少年鬼鬼祟祟地在此處遊蕩,雖然少年裝作十分平常的樣子,但此處巷口歷來罕有人至,再加上最近情況複雜不由得他不在意。
中年漢子喊道:“前面的小子,你是哪裡人,在計家附近晃悠什麼!”
計文毅早不是當年不懂事的小鬼,在二師兄顧玄的壓迫下,早已學會在各種情況下面不改色,何況壯漢對他造成的壓力與二師兄相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我是外地人,對建平聞名已久前來遊玩,我可不知道你說的什麼計家姬家。”
中年漢子冷哼一聲,道:“你果然有問題!來了建平城,不論哪裡都會提到我計家,你說不知道,一定是撒謊。”
計文毅笑罵道:“計家真好大的臉面,不知道也不行。”
中年漢子卻不由分說,直接道:“來人,把他拿下。”
眾隨從一擁而上,計文毅卻絲毫不懼,眾人之中加上那漢子也不過才兩名玄境修士,且真氣不夠雄厚,不過剛入此境而已。其他人修為更是低微,想拿下他確有些痴人說夢。只是他聽到說話之人的聲音十分耳熟,卻想不起來是誰,正好回頭確認一番。
一眾修士祭出法器,以固定陣法將計文毅團團圍住,並不著急動手,而是等待中年漢子發落。
計文毅順勢轉頭看去,見那漢子果真認識,口中喃喃道:“四叔。”
那中年漢子似也有些疑惑,他上下打量著計文毅,隨即露出狂喜之色,道:“是阿毅麼?”
計文毅不曾言語只是點點頭,中年漢子大笑道:“哈哈,真是阿毅,我的小侄子回來了,我是你四叔,還認得我麼?”
似被四叔計龍麟感染,計文毅也有了些底氣,朗聲道:“四叔,是我。”
計龍麟一把拽開隨從,跑到計文毅身前,上下打量一番,隨即拍拍肩膀道:“都長這麼大了,這麼多年杳無音訊,讓家裡人好想啊。”
計文毅的聲音也有些哽咽,“我也想四叔。”
“只有我?”
“還有爺爺,父親,其他幾位叔叔,還有大哥。”
計龍麟聽到計文毅的話本還十分欣慰,但聽計文毅提到他大哥時,計龍麟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計文毅發現之後,趕忙發問道:“四叔,我大哥怎麼了?出事了麼?”
此話一出,周遭一陣安靜,只留下眾人的喘息聲,計龍麟搖搖頭,道:“沒事,你大哥有你父親和我們幫助,能出什麼事,不要胡思亂想啦。”
計文毅點點頭,但心已經沉到谷底,看來了東方暗師叔拿來的情報是真的,大哥計文弘的確與父親還有幾位叔叔有了隔閡。
計龍麟又道:“阿毅,你不是在玄明道學藝麼,怎麼這次有空回來。”
計文毅欲言又止,卻是想起了郝師伯的叮囑,不能將玄明道的行蹤透露出去,他支支吾吾,最後說道:“我專門請假回來給爺爺祝壽的。”
計龍麟卻一副看穿了小侄子的眼神,但覺得此處還有外人在場,不是說話的地方,便道:“既然回來了,可要在家裡多待些日子,我們這就回家吧。”
計文毅求之不得,既然已經與家裡人見了面也就無所謂了,走大門總比跳自己家牆要好。
進了大門,又轉了幾道,計龍麟卻並未將計文毅領到家裡去見親人,反而專挑那僻靜的地方走,找了一件廂房,命令隨從在門口待命,誰也不準離開,這才與計文毅進了屋子。
哪怕這樣,他還將屋裡屋外全都細細檢查一遍,似在防範著什麼。
計文毅明知故問道:“四叔,你這麼做什麼,家裡難道還有敵人不成?”
“唉,阿毅你回來的真不是時候。我看你在自己家外面轉圈也不進去,是不好意思回家麼?跟四叔說實話,是不是在玄明道發生了什麼事?你是不是調皮搗蛋被人家給攆出來啦?你總是改不了愛闖禍的性子。若是平日裡還好,計家怎麼也少不了你一口飯,可這個關鍵時刻,你可是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恐怕不少人想要你的性命。”
計文毅一臉無語,沒想到多年未見,自己這四叔竟然如此擅長腦補,玄明道自創派至今,只有過清理門戶,還從未逐出過弟子。但聽四叔口中的話語,似乎自己也有些危險了。
“四叔想什麼呢,我這次回來是幫宗門出來辦事,正巧趕上爺爺八十大壽在即,便要多待幾日。”
計龍麟道:“即是如此,那我便放心了,你有什麼事情趕緊去辦,辦完便離開,免得橫生事端。”
計文毅疑惑道:“我還未曾拜見爺爺和父親,四叔怎麼這麼著急趕我走?”
計龍麟道:“阿毅,不是四叔隱瞞,只是此中事情實在複雜,你在玄明道中才可保證自己平安,也算是留下一絲香火。”
計文毅驚道:“到底發生了何事,四叔為何不直接告訴我。總不至於是我大哥想要取我性命吧。”
計龍麟似沒想到計文毅會說出這些話來,顯然計文毅是知道些內情的。計龍麟嘆了口氣,不知如何訴說,良久才道:“阿毅,你要相信四叔,聽我的話,不要摻和進來,辦完事便走吧。”
見計龍麟的語氣已經近乎於哀求,計文毅於心不忍,實在不好違逆,“我可以聽四叔的,但你總要告知我真相。”
計龍麟依舊在迴避此事,“你是個好孩子,這些事情便交給我們處理,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我會將事情的始末都告知你。好了,你這次來是為宗門辦什麼事情?需要我們幫忙麼?”
計文毅見四叔不想談這個問題也不再追問,反正來日方長,他不解決此事,郝師伯他們也不會回去了。
“我想採購一批丹藥,最好兩三日之內便能湊齊。”
“什麼丹藥?”
“元丹。”
計龍麟不虧是商業家族培養出來的,他一下就明白了計文毅來計家採購元丹的原因,“元丹不是什麼珍惜的丹藥,卻與大部分修士息息相關,若沒有提前打好招呼,短時間內的確無法調撥出來大量丹藥。”
計文毅道:“家族之中應該會給隨從以及供奉提供元丹,玄明道願意出更高的價格從咱家購買這些丹藥,至於家中人可以用其他東西進行補償。”
計龍麟搖頭道:“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找到這麼多替代品給家族的人補償,但我可以出面去各家收集多餘的元丹,應該可以湊夠數量。這件事情我來幫你辦,阿毅,你就在這裡不要離開。”
“那就拜託四叔了。”
計文毅繼續留在屋內沒有出去,計龍麟則出去辦事,過了一會兒,又有兩名玄境修士,來到園子裡,想來是計龍麟派來保護他的。
……
夜半,郝連峰才獨自離開了山宗,藉著夜色掩護,按照地圖尋路,直奔計家而來。
年輕闖蕩時,在房頂夜行是十分常見的勾當,這種少年般的感覺讓郝連峰覺得十分不錯,不然以他的實力去計家何須如此費力。也正因如此,讓他碰到了些怪事。
建平城不愧是商業繁榮,哪怕是夜間依舊燈火通明。還在城中沒有比郝連峰還厲害的修士,他的神識肆無忌憚的掃過街道,提前避開行人。
突然,他停下身形,後退幾步,眼睛定定地望向閣樓,那裡似乎有什麼不一樣。
郝連峰畢竟是望月境修士,能讓他感到異樣的東西必然不簡單。他緩緩靠了過去,臨近閣樓一丈左右停下腳步。
在他的身前是一道無形的屏障,這既不是什麼法術,也不是什麼陣法,單純只是一種氣機。若是常人經此走多,以他們的生命力,既感受不到這股氣機,也不會被釋放氣機的主人感應到。反而是郝連峰這種高人,才會與其產生共鳴,一旦郝連峰在往前踏上一步,他與氣機的主人便會同時發現對方。
郝連峰自語道:“居然有軍隊的人隱藏在這裡?是要防範什麼,又或者要針對什麼?”
這種氣機只有軍隊將士才經常使用,從郝連峰的感知來看,這支將士小隊結陣之後至少也能匹敵望月境修士,大致與全面激發法寶的包山相差不多,不可小覷。
如此精銳的部隊,一定是總督府的手筆了。那來城中給計子白祝壽的長史大人,必然要有動作,要儘快搞清楚才行。
但此刻,郝連峰還有其他要事,只得緩緩退去。
片刻後,他來到計家門前,取出玄明道的身份命牌,口中唸誦法訣,一道只在郝連峰與計文毅感知中存在的線將兩人連線起來。郝連峰憑此確認了計文毅的位置,計文毅也得知了郝連峰的到來。
計文毅將窗戶開啟,外面的隨從供奉依舊守在外面,只是間隔幾個時辰送來一些飯菜供他享用。如此特殊情形,計文毅不是我沒有懷疑過四叔計龍麟,但所吃酒菜都沒有下毒,只是限制了他的自由。
突然一陣微風拂過,似乎帶著一股奇異的香味。
院子裡的隨從問道氣味兒率先倒下,剩下的兩個供奉雖然境界頗高卻也暈了過去。
計文毅畢竟是玄明道精心培養出來的弟子,同是玄境修士,他不僅境界比幾名供奉高,實力在同階修士之中也屬上游。他很快發現了香味的問題,但並未祛毒,而是將香味兒猛吸了幾口,含在口中以真氣包裹。自己則回到桌子旁邊假裝暈倒趴在上面。
很快,外面便進來三名黑衣人,他們並未對外面的隨從下手,而是目標明確地直奔計文毅而來。
進了屋子,見計文毅已經昏倒,三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裡的笑意,隨即大大咧咧地靠上前去,似對自己釋放的香氣十分自信。三人抽出手中峨嵋刺,分別刺向計文毅丹田、背心、靈臺三處,竟然不取其性命,而是要廢了他的修為,顯然是要抓活的。
計文毅看準機會,仰身踹翻了桌子,此舉本是想試試利用巨大的聲響能夠將院子裡昏迷的人弄醒。若成功,他便可以繼續隱藏實力,讓四叔派來的人戰鬥,他在暗中幫忙;若沒成功,他便使出全力速戰速決,也不會被家裡人發現本事,留些底牌。
三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得勉力防守,計文毅便將口中早已含住的香氣毒煙噴出,其中兩人立時中了招,軟倒在地上。
第三人見此情形,連自家隊友也不敢去幫扶,便要奪門而逃,但見計文毅暴起發難之後似也沒了力氣,癱坐在地上氣喘吁吁。他明白過來,計文毅的確也中了毒,只是抗毒能力強些,這才堅持了一會兒,但剛剛的動作也將所有餘力消耗殆盡,無法反抗了。
黑衣人舒了口氣,暗道自己險些被計文毅給唬住,他正要上前繼續對計文毅動手,卻聽其說道:“閣下難道不先救治自己的同伴麼?”
黑衣人有些猶豫,轉身想先給同伴服下解藥,但他摸向懷裡的手伸到一半,突然又改變了想法,道:“還是先殺了你保險,殺完再給他們解毒不遲。”
計文毅一臉無奈,便也不再假裝中毒,正要結果了黑衣人。
突然,黑衣人眼前一花,已被鐵鉗一般的手掌掐住後頸。他口中艱難地說道:“原來你在騙我,根本沒有中毒。”
可當黑衣人看向前方之時,發現計文毅還在原地剛剛起身,那攻擊他的是誰?黑衣人還未想明白,已被掐得昏死過去。
來人正是郝連峰,他將黑衣人放到在地,“計小子你想騙他的解藥?不用那麼費事,這香氣只能讓人昏厥,不會有什麼損傷的。”
計文毅笑道:“若是昏迷之後沒出什麼事情,一定會被人懷疑,到時早點將他們救醒。讓他們以為自己在瞌睡,也就不會懷疑我了。”
郝連峰聽明白了計文毅的意思,“你是想隱藏實力?計家出了什麼事情?”
計文毅道:“我現在也還不清楚,只知道家中四叔一個勁兒地叫我離開這裡,不要趟這渾水。”
郝連峰道:“如今建平城的確是渾水,處處透出不尋常。”
計文毅問道:“師伯來找我是有什麼新的交代麼?”
郝連峰道:“我們已經去了山宗,明日便可假冒山宗弟子,所以事態沒有明晰之前,你就不要將我們暴露出來了。”
計文毅道:“知道。”
“至於你眼下的困境卻也是個機會,不要怕暴露自己的身份。計家除了一名望月境老供奉,其他人論單打獨鬥,只要你不大意,想來不會吃虧。過幾日我將會隨同山宗之人一併來到計家,你便在旁配合幫我們拖延一段時間,若能將你爺爺計子白的情況探查清楚,接下來的行動也就容易了。”
計文毅點點頭道:“若是爺爺出來一定可以收攏人心,將這些居心叵測之輩全部解決掉。”
郝連峰卻不是很樂觀,“按常理自然可以,但若是總督府參與進來恐怕便沒有那麼容易。”
說著郝連峰將黑衣人的面紗摘下,對著計文毅問道:“你認識他們麼?”
計文毅搖搖頭。
郝連峰道:“對你這裡的佈局如此熟悉,辦事又沒頭沒腦,肯定是你們家裡的人,你找個信得過的人問問,查出這幾個人的底細。”
他又翻動黑衣人衣服內襯裡的口袋,找出三個瓷瓶。郝連峰揭開封口分辨一番,遞給計文毅道:“這黑色瓷瓶之中便是毒氣,你可以自己留著用,那白色紅封口的便是解藥,等你解決完之後再給外面的人服下解毒。至於這最後一瓶丹藥乃是元丹,你可託人查查丹藥的來歷,或許也能查到這幾人的身份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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