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抄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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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明舟最後還是把粥吃了。

雖然第一口給了他很大的衝擊，但多吃幾口之後，他的五感就逐漸剝離了出來，能夠虛無地下嚥。

他渾身散發著一股空靈的氣息，謝景終於按住他，

“小叔，吃不下就算了。”

簡明舟搖頭，“麻痺……”

謝景，“你都罵髒話了。”

“……”簡明舟平心靜氣，“我是說，麻痺味覺之後還是能吃下去。”

“看來你不喜歡鹹甜口。”

“…我只是第一次吃到這麼粗暴的鹹甜口。”簡明舟讚歎了一聲，幾口把剩下的粥喝完，遞迴了空碗，

“是你小舅這麼建議的？”

謝景淡淡總結經驗，“不該信他。”

“……”

謝景端著他吃過的碗勺離開了，簡明舟喝了兩口白水沖淡，拿起手機就看謝馳還在興致勃勃地追問：

——怎麼樣，他成功了嗎？

【明舟】：應該成功失去對你的信任了吧。

【謝馳】：？

-

簡明舟第二天起來燒就退了。

謝景重新做了鹹口的粥，沒有了謝馳從中作梗，口味很是宜人。

吃完飯，他又充分發揮牛馬的主觀能動性，去把碗洗了，順道提醒，

“記得吃藥，小叔。”

餐廳和廚房之間只隔了道流理臺。

簡明舟抬頭就能看見謝景忙活的背影。肩寬背闊，T恤下的肩胛隨動作聳動著，透著一股可靠與安心。

他心頭騰起一點淡淡的溫馨。

想想昨天他意識不清，謝景好像還幫他收了東西，蓋了被子……

這種溫馨一直持續到他回屋準備吃藥。

藥盒就放在臥室的桌面上，花花綠綠的一堆。簡明舟拿藥時看見旁邊擱了張便籤紙，他悠閒地拿起來：這是什麼？

下一秒，熟悉的字跡撞入眼底——

握草！！！

簡明舟指尖一震，差點沒繃住脫口而出的聲音。

這特麼不是主編給他寫的漫展備忘？

為什麼會大喇喇地出現在桌面上！

“………”

在長達十幾秒的震盪後，他終於強行冷靜下來，仔細分析——

昨晚他發燒了。謝景幫他收了東西，蓋了被子。

但謝景不是會翻人東西的人，應該是便籤掉了出來，謝景給他放到了桌上。

那便籤上的內容他有看到嗎？

簡明舟看著上面清醒白醒寫著的幾個展名，雖然光看名稱看不出什麼，但只要搜一下就會跳出一堆：

BL師生、辦公室、禁忌之戀……

最要命的是末尾還有夏葉龍飛鳳舞的一句批註——

去找你最愛的漫畫家要To籤！

“……”簡明舟閉眼：讓他死。

還沒想出該如何試探謝景的態度，門外便傳來一聲，“小叔。”

謝景洗完碗走過來了。

簡明舟來不及多想，身體已經在理性思維的支配下驀地一動！他將便籤一把攥進手心，開啟帆布包開始假裝扒拉。

“我要出門了，你要是……”

謝景走到門口，話頭停下。

簡明舟做出一副翻找東西的樣子，頭也不抬地“嗯”了聲。

謝景就沒再說話了。

不知是出於教養還是距離感，總之就這麼靠在門框上，很有耐心地等他“忙”完。

簡明舟，“………”

他大病未愈，手扒得青酸。忍不住在心底吶喊：快問我在扒拉什麼啊！

一滴細汗順著他額角滑落。

那頭的謝景終於開口，“東西找不到了？”

簡明舟鬆了口氣，“有張便籤不見了。”

謝景頓了下，“藍色那張？昨天掉出來了，我順手放到了桌上，沒有嗎？”

簡明舟搖搖頭。

謝景眼睫耷來，“很重要？”

“上司寫的備忘事項，還沒來得及看。”

“…抱歉，是我沒放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要是看了內容應該不會再裝不知道。簡明舟稍稍放下點心，轉而寬慰，

“沒事，我讓他再寫一遍。”

他支配上司的姿態堪稱行雲流水，謝景唇動了一下，最後很有教養地嚥下一些話頭，應了聲叮囑道，

“那我先去學校了，你有事就打給…”

簡明舟溫和，“我知道，120。”

“……”

謝景深深看了他一眼，“嗯。”

待人離開，簡明舟攤開掌心的便籤紙：

上面的字跡像是萬花筒一樣被他折起，收斂著一個絢爛多姿又七拐八彎的世界。

其實謝景分寸感拿捏得很好。

他好像可以再泰然一點。

-

夏季的感冒如同那場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過了幾天，簡明舟就好得差不多了。

隨著公司會議室裡落下一聲“散會”，眾編輯魚貫而出。簡明舟也和夏葉一起沿著走廊回自己部門——

“又到了每年這個時候。”他開口。

“嗯。”夏葉面無表情。

——週五的部門研協會。

簡單來說，就是公司各部門總、副編一同參與的年中大會。旨在總結過去、展望未來，再用寬泛的詞藻和空洞的論調寫成一篇報告。

夏葉鋼筆一揮，“每年開會都是在放屁。”

鐺！簡明舟輕車熟路地拿圓珠筆架住，“但又不得不思考如何優美地放不重樣的屁。”

鐺，哐，“盡是些無用的工作量。”

鐺，嗒，鐺，“……我知道你不滿。但能不能先不要用鋼筆和我打架？”

同事都在往這兒看了！

正說著，一名同事就從旁邊路過，笑著調侃，“夏主編挺適合耽漫部的嘛～”

對方說完晃走。刀光劍影停下。

簡明舟轉頭看了沉默的夏葉一眼。

其實夏葉和自己不一樣，他本來在文學部，只是沒幹過現在的文學部主編，所以才被踢來了耽漫部。

……又戳中傷心事了，可憐。

“算了。”夏葉忽而一改沉色，推了下眼鏡，帶了幾分得意的神色同簡明舟說，“先不說這個。我知道一個很冷門的彙報網站，是論壇形式的，可以抄作業。”

簡明舟瞬間側目，“還不快拿來！”

夏葉揚起一抹笑意，“還是算了，要是我們撞了怎麼辦？”他說完揚長而去。

簡明舟，“………”

他目光幽幽：古娜拉黑暗詛咒。

-

回到家後，簡明舟開啟電腦準備寫報告。

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他現在還在抽絲，是一點也不想費腦筋去寫這麼沒營養的東西。

但狗逼主編不和他分享網站，他只能自己去搜。

簡明舟盤腿坐在沙發上搜尋網頁。

搜了半天依舊千篇一律，他沒忍住看向廚房那頭削胡蘿蔔的謝景，“小景，你有沒有收藏過那種網站——”

胡蘿蔔咔的缺了一角！

謝景掀起眼皮，“…什麼？”

簡明舟，“類似寫報告、申論那種，可以抄模板，抄作業的網站？”

“……”謝景繼續削蘿蔔，“沒有。”

“你都沒抄過嗎？”

“與其費勁去搜，還不如自己寫來得快。”

簡明舟頓如醍醐灌頂：好有道理然而並不容易！

他深吸一口氣仰在沙發上。

天花板上的燈光落進他眼底，他思緒放空道，“但我現在什麼都寫不出來，感冒藥殺死病毒的同時也帶走了我微量的腦細胞……”

謝景：………

簡明舟說完驚覺：等等他這是在幹什麼，是在和小孩撒嬌？

他立馬收斂神色坐起來，正要說自己在胡說八道，廚房那頭便傳來謝景的聲音：

“要不要我幫你寫，小叔？”

簡明舟愣了下看過去。

謝景深色的眸底帶著一種從容的蠱惑力，他喉頭動了下，“這太不好……”

“我沒交房租，就是順手的事。”

……寫這種東西哪裡順手！

簡明舟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已經把電腦鄭重地交到了對方手上，

“那就謝謝你了，小景。”

“……”

謝景不知道他的具體工作，但知道是編輯出版行業。可以先寫大綱和模板，自己再添點工作細節進去就行。

謝景在替他寫報告，簡明舟就去削蘿蔔。

中途謝馳打了個電話過來問他病好了沒有，聽見他切菜的聲音，陡然震怒：

“謝景是怎麼當牛做馬的！！”

簡明舟夾著手機，差點被他震聾，“…他在替我寫報告。”

謝馳，“？？？？？”

始料不及的業務範圍把對面幹沉默了。

簡明舟把電話一掛，煮上咖哩。

沒過多久，客廳那頭嗒嗒的敲字聲停下了，謝景叫了聲，“小叔，來看看。”

“這麼快？”簡明舟湊過去一看，通篇原創的報告竟然真的寫得不錯，甚至還貼心地給他留白填空了！

修長的手指搭了搭，“可以嗎，小叔？”

“嗯…”螢幕光映得簡明舟眸光熒亮，眉間都帶上了幾分色彩。半晌他按下激動的內心，拍了拍謝景的肩讚歎，

“小景，你果然很能幹。”

-

簡明舟後知後覺自己防備心減弱了，連電腦都能拿給對方了。

但沒關係，他得到了一份完美的報告。

週五的部門大會很快到來。

他和夏葉一道去往樓上的大會議室。夏葉還在噓寒問暖，“怎麼樣，報告寫好了嗎？”

簡明舟高冷一笑，“寫得很好。”

進到會議室裡，裡面是張很大的橢圓長桌。頂頭大佬坐在最前面，其餘部門的主編也到場了，簡明舟和夏葉面對面落座。

會議很快開始。

頂頭大佬點人起來報告，簡明舟坐在位置上聽其他主編一一彙報。輪過兩個部門，就看文學部主編站了起來——

周身溫和沉穩的精英範兒，面帶著妥帖的笑容侃侃而談。

聽了不到兩分鐘，手機忽然震動。

簡明舟低頭一看。

【主編】：Beyond.

？他音譯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用英文罵了一句優美的中國話。

印象中夏葉文質彬彬，看起來人模狗樣，很少這麼情緒外露的說髒話。簡明舟輕輕釦去一個問號：？

【主編】：待會兒千萬別叫到我。

【明舟】：你在說什麼？

他朝對面的夏葉看了一眼，反光的眼鏡擋住了對方的表情，只剩唇線抿緊，同他敲資訊的手微微顫抖。手機屏一亮：

【主編】：他他媽的和我抄的是同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