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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一碗冰鎮八寶小丸子飲用完畢,裴扶墨優雅地拿帕子擦拭了下唇角,側過臉問她:“你還有什麼話想說?”

江絮清怔了片刻,“啊?”

裴扶墨淡淡道:“你難道不是有話想問我?”

從方才進來時,她便出神了許久,看著他的眼神又一副欲言又止,若非有話想問,又怎會如此反常。

江絮清藏在衣袖內的手不自覺收緊,在他的注目下,終是問出了口:“我想知道,漣水巷裡藏的人是誰?你三番兩次讓周嚴去找的女人送去漣水巷,又是做什麼的?”

果然還是問了。

但裴扶墨沒料到的是,她連漣水巷都知道。

江絮清緊張地看著他,有些害怕從他口中聽到一些讓她接受不了的答案,但同時又覺得哥哥那番話對裴扶墨來說真的有夠離譜。

裴扶墨是怎樣的人,沒人比她更清楚,他絕不可能養外室。

他面色微凝,只堪堪頓了片刻,便輕飄飄地道:“不過是我公務上的機密罷了。”

以江絮清與他相識多年的瞭解,若真的只是左軍的公務機密,他是不會動用哥哥的人脈幫他去找人,那個人定是無關公務,除了他的人手去找還不夠,竟還讓哥哥也私下幫他找人,看來那個人對他很是重要。

現在連回答她的問題都不願說實話,竟是直接拿公務機密來搪塞。

不管是不是外室,但顯然,他心裡藏著事不願告訴她。

江絮清心裡一下脹得發酸,又問了遍:“是真的麼?”

裴扶墨淡淡嗯了聲。

他若是將李善的事告訴她了,將李善的母親正是佳月公主的事告訴她了,她又轉個背將這件事告知了裴幽,他又該如何?

上輩子出的錯,他絕不要再犯第二次。

即使這輩子的慕慕並沒有嫁給裴幽,可誰又知道……

看來他終究還沒有從上輩子中走出來,暫時還是無法信任她。

裴扶墨心裡逐漸浮升起涼意。

他站起身,撣了撣衣袍,說道:“你先回侯府,這邊還有點事需要我處理,回去時恐怕很晚了。”

說完,他便直接出了房門,跨出門檻的那一刻,他隱約間似乎聽到了一聲低弱不可聞的“好。”

**

江絮清上了馬車後,臉色發白,眼神失焦,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著實將安夏嚇了一跳。

她急忙上前扶住,問:“夫人,您這是怎麼了?”

半個時辰前去給世子送冰鎮八寶小丸子時,分明還十分正常的呀,怎麼回來就跟丟了魂似的。

她無力地靠在安夏身上,“回侯府吧。”

聽她語氣帶著一種疲憊之態,安夏心疼不已,連忙吩咐車伕趕緊將馬車駕回鎮北侯府。

回了侯府後,江絮清並未回屋去休息,反而帶著安夏去了寒凌居後院的那片古槐樹下。

她拿著鏟子悶聲這樣在樹下挖了起來,其動作一氣呵成,引得安夏都覺得自家夫人莫不是被鬼上身了,否則怎會如此失常。

“夫人,讓奴婢來幫您吧,這種體力活您怎麼做的來呢?”

江絮清充耳不聞,白著一張臉不停地在那棵古槐樹下挖,就連今日著的這身鵝黃色的裙子都很快弄得凌亂,裙襬和衣袖都沾滿了泥土。

安夏看著很是著急,便自作主張也拿著個鏟子在另一頭,跟著挖了起來。

從日落一直挖到入夜,江絮清已筋疲力盡,雙手痠到顫抖,鬢邊的汗液都將她的烏髮沾溼,顯然身體已要支撐不住。

安夏拖著鏟子過來,也氣喘吁吁道:“夫人,奴婢這邊什麼都沒有啊,都挖的很深了,夫人究竟在找什麼?”

怎麼會沒有呢,江絮清不信。

她抬手擦了擦頰邊的汗,仍是倔強地繼續挖,不停地小聲呢喃:“不會的,他不會騙我的,誰都會騙我,只有他不會。”

安夏聽不清自家夫人在說什麼,但見她這般丟了神似的倉皇無措的舉動,心裡也止不住浮起酸澀。

世子究竟對夫人做了什麼?為何她回來後竟是突然來挖樹了。

一直到了戌時,整整挖了一個半時辰。

江絮清和安夏將這棵古槐樹附近的土地已經挖的面目全非,實在挖不出什麼東西。

最終,江絮清像是徹底認清了現實般。

她心忽的墜落,全身涼意從頭頂浸入四肢,浸入了骨血似的,絲絲麻麻的痛感在不斷的衝擊。

她怔怔地無助蹲下,面容慘白,淚水極快模糊了視線,細語喃喃:“安夏,怎麼辦,裴小九不喜歡我了……”

夜間空曠的後院響起了女子悲慟壓抑的哭泣,她的淚水一顆顆不停掉落。

安夏被江絮清這幅模樣驚到直接將手中的鏟子摔掉,她匆匆從另一邊繞過來,聽著夫人神志不清地說:“裴小九他這世不喜歡我了……”

安夏聽不懂夫人口中的“這世”是什麼意思,但總算明白夫人從左軍衙署回來後的反常是為何引起。

她心疼得也跟著紅了眼眶,安撫道:“夫人說什麼呢,全天下的人都有可能會不喜歡夫人,只有世子絕不可能呀。”

江絮清淚流不止地搖頭,呆呆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前方,“不是的……他定是真的不再喜歡我了……”

這或許是老天給她的懲罰。

罰她上輩子間接害得裴家的慘劇,即便給她機會重來了一次,以為選擇與上輩子不同的路,便會有所改變。

她這般僥倖的心理,可真無恥啊。

老天恐怕都看不下去了,她竟能這樣心安理得的擁有幸福。

她的淚水一滴滴落在了那些凌亂的泥土裡。

夜色中,只見高大的古槐樹影迎風婆娑,江絮清蹲在樹幹旁抱著雙膝嚎啕大哭,哭得嬌小的身軀不住顫抖。

她心裡更是疼得厲害,現在回想起她重生後的一切,原是都有跡可循。

裴小九百般疏遠她,不願與她有過多接觸,也不願娶她,就連新婚之夜都是她主動求來的,每天睡醒起來看不見他,成婚後除了夜間就寢,他也不願多留在她的房內,就連孩子他都不願與她生。

種種的原因,不過是因為這世的裴小九不喜歡她罷了。

江絮清哭著哭著便笑了出來,瘦弱的背脊隨著輕微抽搐。

安夏在旁看著越來越著急,只能一直在江絮清耳畔說:“夫人您不要瞎想,若是心裡不安,您應該去問問世子是如何想的,奴婢覺得世子對您的看重不像是假的呀,世子又怎會不喜歡夫人呢?”

江絮清哭得腦子渾渾噩噩,現在是什麼都聽不進,忽然“叮——”的一聲,她雙眼像是渙散了般,蹲著的身軀搖搖欲墜,下一刻,直接朝地上倒去。

安夏及時接住了她,嚇到哭喊了出來:“夫人——”

第36章生病

彎月微露,庭院蟬鳴陣陣。

裴扶墨心神不寧地解開幾顆衣襟釦子,屋內悶熱的氣息不斷地朝他身上湧。

忽的覺得一股煩躁襲來,就連心臟方才都抽搐了一下,瞬間疼得厲害。

他站起來,不耐煩地在屋內來回踱步,心裡更是空蕩蕩的,莫名慌亂難以自控。

最終他行至臨窗前,吹了吹夜風試圖冷靜下來。

或許是他過於在意上輩子了,這世的慕慕並沒有做錯什麼,若是他一再地防著她,又如何能好好的相處下去?

裴扶墨閉了閉眼,腦海中上輩子的畫面卻恍然浮現,他呼吸漸沉,再睜開時眼底荒涼冷寂。

方才那點遲疑也很快壓了下去。

安靜的屋內,他低聲自嘲地笑,遂轉身朝屋內的黃花梨木櫃前行去,櫃子開啟,裡面裝了個華貴的紫檀錦盒。

裡頭的東西裝的,正是前世的他那可笑的滿腔愛意。

重生後,他本就做好了與她一刀兩斷的準備,這錦盒內的東西不過是上輩子的裴懷徵留給江慕慕的,不是這輩子的他。

宮宴時他甦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將那古槐樹下埋著的這可笑東西取了出來。

如今這東西,他不願放在寒凌居,只要有一絲被這世的江慕慕發現的可能,他都不願。

扔了,他又不捨,便只能這般狼狽地帶到了衙署。

他唇邊浮起一抹嘲意。

斷不乾淨的從來都不是這種死物,而是他自己的心。

周嚴這時面色慌張地進屋,回稟道:“世子,侯夫人請您現在趕緊回侯府。”

裴扶墨將錦盒收進去,冷眸掃來,語氣帶著一絲不悅:“何事。”

周嚴緊張道:“是世子夫人昏迷了。”

裴扶墨瞳仁驟然一縮,手中握著黃花梨櫃門發出輕微的聲響。

**

寒凌居內燈火昭昭,雕花窗倒映出屋內幾道人影。

裴扶墨匆忙趕回來時,還未進屋便聽見雲氏和裴靈夢擔憂的說話聲,他心裡猛然一沉,步子帶著不易察覺的慌亂。

房門推開,他肅著張面容,問道:“慕慕如何了?”

屋內的府醫朱大夫正在垂首寫藥方,忽然聽到這冷厲的聲音,嚇得手中的筆桿子跟著一抖,連忙回話道:“回世子的話,世子夫人不過是急火攻心,一時呼吸不順,加上失水過多之下,這才無力暈倒了。待世子夫人一會兒甦醒後,喝下老夫開的藥,很快便能痊癒。”

裴扶墨已大步行至榻前,他掀開纏花帷帳直接落坐在一側,望著睡在榻上毫無氣息的小姑娘,他的心就像是被狠狠揪緊似的疼。

雲氏板著一張臉,冷聲道:“你還知道回來了?公事便是那般重要?自己的娘子身子不適你不清楚?竟是還要我派人去衙署傳話才能把你請回來!”

裴扶墨後槽牙緊咬,輕顫的黑眸未曾挪開,靜默不語。

裴靈夢平日裡最是向著二哥,但此刻都不由想要數落他,氣憤道:“二哥,你究竟怎麼回事,怎麼能讓自己的妻子生病暈倒的時候你都不在身邊呢?昨天才休沐,明明還好好的,怎麼今日你又著急去上職,將慕慕丟一旁了?我可都打聽了,慕慕傍晚從你衙署出來後她情緒就不太對勁……”

裴靈夢唸叨了許久。

裴扶墨臉色越發沉如水,他一句不言,握了握江絮清的手心發現她冰冷的反常,便徑直朝朱大夫面前行去,問道:“朱大夫,內子暈倒後可還會有其他的後遺症?”

朱大夫將寫好的藥方遞給了安夏,便說道:“世子問的正好,老夫方才便想跟您提這件事,夫人她這回暈倒一半是因為急火攻心,但另一半則是她本身體質就較為虛弱,老夫方才診她脈象發現,恐怕這是世子夫人自小便有的小毛病。”

果然。

裴扶墨啞聲道:“內子幼時曾在冬日失足落水過一次,昏迷了整整兩日才醒來,雖說身體調養了許久,但自那之後體力便比以往更為虛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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