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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琰實在不想聽江義承再數落下去,一溜煙就跑了。

江義承又怒斥了幾句,方轉身對裴幽說道:“又讓賢侄見笑了。”

裴幽淡笑了聲:“江大人就不必同我見外了,琰兒性情活潑率真,加之年幼,貪食也不過是孩子心性罷了。”

江義承卻較為擔憂,江琰如今已有了六歲,整日就只想著跟裴扶墨練武而逃避讀書,可即便是裴扶墨也不單單是個只會打打殺殺的粗魯武將,他的學識可是能去考取狀元的地步。

“賢侄,我尋思著琰兒這般厭學,若是給他另外再找老師,想必他定會極其反抗,若不然……”

裴幽已聽出江義承的言中之意,便爽快應下,“請江大人放心,琰兒讀書的事便交給我了。”

悟性這般高,又極其有眼力見,江義承是越看越滿意,可惜沒多生個姑娘出來,他不由嘆道:“當初你若是沒有流落在外就好了,那麼……”

言至此,江義承及時打住,自然地轉移了話題。

裴幽沉了眸,心道,倘若他和裴懷徵一樣自小是鎮北侯府的天之驕子,江大人會將慕慕許配給他麼?

他想了想,還是搖頭。

不,不會。

在他們的眼中,裴懷徵永遠比他強。

**

午膳過後,在下午最悶熱的時辰,江絮清去寒凌居的小廚房做了一些降熱氣的飲品,準備再親自送去左軍衙署。

上回因為一場意外,導致她做的冰鎮八寶小丸子最後都沒能進入裴扶墨的腹中,她還覺得很是可惜。

馬車緩緩朝左軍衙署行去。

半途中,安夏坐在車廂內透過微微吹拂起的車窗縫隙,在上回那條周嚴去過的漣水巷處,又一次發現了周嚴的身影。

但這次除了周嚴,似乎還有裴世子。

“夫人,您快看那邊!”

江絮清傾身過去,將車簾捲起,正巧看見裴扶墨和周嚴一同進入了漣水巷的轉角處。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左軍衙署聽到的兩個官兵的談話,心緒亂了片刻,便鬼使神差地讓車伕將車停下。

她不知是抱著怎樣心情,這般鬼鬼祟祟地跟著進了那條漣水巷。

安夏小心翼翼在身後,提醒道:“夫人,若不然我們還是直接在外面候著,這樣進去的話……”

倘若真的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夫人該如何承受得起。

雖說她也打心裡覺得世子不可能在外頭養女人,但誰知道呢?世子時常神神秘秘去一個地方,加之上回周嚴還特地帶了個女人進去,一下便沒了蹤影,這般躲躲藏藏,準不是什麼好事。

江絮清緊咬著唇,往巷子深處看了一眼,有氣無力道:“我就是想跟進去也不行,一下就沒影了。”

安夏“啊”了一聲,眼神也朝裡看過去,果不其然,方才還進入這巷子裡的兩個人,很快便失去了行蹤。

這還真是見鬼了。

“慕慕,你在這做什麼呢?”江濯不知從哪個角落裡突然冒出來,俊朗的面色帶著幾分疑惑。

江絮清轉過身,面露驚訝道:“哥哥?你怎麼會在這兒?”

江濯身穿著大理寺少卿的官袍,緋色襯得他膚色更加白皙,他抱著臂膀幽幽道:“是我先問你怎麼在這,你怎麼反倒問我來了?”

說完,他便笑呵呵說:“方才我出來跟同僚處理一些案件的事,這才路過此地,正準備回大理寺呢,就看到一個小丫頭鬼鬼祟祟地躲在這巷子外朝裡頭看。”

江絮清臉頰微紅,有些難為情道:“我,我也是路過,哥哥若是還有事先去忙,我該走了。”

江絮清拉著安夏就急忙逃離,江濯不准她走,一隻手拉住她的後衣襟將她拽了回來,見這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他便帶著二人去了一旁的茶館談話。

待一番詢問,江絮清只能老實道:“沒錯,我是跟著裴小九過去的。”

果然。

江濯不愧是大理寺少卿,僅僅一個舉動,便看出自家妹妹情況不對勁,他背脊靠著椅背,沉吟道:“所以你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去那個漣水巷之後便消失了?”

江絮清點頭,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上次周嚴還帶了個姑娘進去……”

江濯蹙眉,呢喃道:“這可要出事了……”

“什麼?哥哥這是何意?”

江濯搖了搖頭,“慕慕,你別多想,懷徵是什麼性子,你應當清楚,養外室這種事他定是做不出來的。”

江絮清點了點頭,她的確想知道裴小九隱瞞她的事是什麼,但養外室這種事,她不必猜想,都知道他做不出來。“我也覺得不可能。”

但緊接著,江濯又說了一句:“不過,男人嘛,若是真的想找女人,大可直接納妾,這不是更方便?養外室這種事,以懷徵的腦子是不會做出來的。”

江絮清登時怔了會兒,楞了半響跺腳不悅地道:“哥哥!”

江濯只自顧自地說:“哥哥是以一個男人的角度給你分析的,我在大理寺任職之後,見識了太多家庭紛爭,夫妻關係不和,丈夫因過於風流而惹出禍端的案件,早已將那些人性都看透透了。”

江絮清:“……”

她不想再聽哥哥說下去了,連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哥哥也趕緊回大理寺吧。”

江濯這回是連拉也拉不住了,無奈地扶額,他不過是說的一些常規男性會做的事罷了,又沒說裴扶墨會這樣做。

“慕慕,你回來。”

江絮清嘆了嘆氣,失魂落魄地要走出茶館。

自己惹出來的事,江濯為了哄好妹妹,只好將她百般勸回來,不得已告訴了她一個秘密。

聽完,江絮清擰著眉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江濯說道:“就四皇子出事的宮宴後,懷徵拜託我去找一個女人,只告訴了我一些相貌特徵,其餘的沒有多說,好似極其神秘,還不准我跟任何人提起。”

“哥哥你形容的相貌特徵,我怎麼覺得有些熟悉呀……”

江濯小聲道:“你也覺得熟悉吧?果然不是我的錯覺。”

方才江濯說裴扶墨拜託他秘密找一個女人,形容的相貌,分明與四年前消失的佳月公主很是相像。

佳月公主雖說有個公主的封號,但並沒有上過皇家玉碟,全因她並非是晉安帝的血脈。

她的生母則是早已薨逝,曾盛寵一時的寵妃梅貴妃。

興武十五年,晉安帝不顧一切強行納一個曾經成婚生子的美婦人入宮為妃,甚至為了遷就梅貴妃,還將她年僅六歲的女兒同樣召進宮,且特賜予其公主名號。

入宮後,梅貴妃聖寵不斷,但後宮卻早已有不少傳言,興武十三年裴皇后薨逝,在此之前便是得知晉安帝愛上了一個有夫之婦,給活活氣病的,因挽不回丈夫的心,最終才鬱鬱寡歡病故。

此流言當初給年僅五歲的太子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畢竟梅貴妃正當寵,而太子只空有個儲君的頭銜,實則在彼時晉安帝的眼中,那會兒的太子,恐怕還沒梅貴妃的女兒重要。

梅貴妃入宮沒幾年,因為聖寵過盛,遭受了不少明裡暗裡的妒意,最終死在一個小小的美人下的毒藥中。

寵妃消香玉隕,美人福薄,可惜即便生前再得帝王之寵,死後沒多久便被薄情的帝王遺忘,導致當時年幼的佳月公主在後宮的日子同樣不好過。

四年前,佳月公主莫名其妙在後宮消失不見蹤影,晉安帝隨意吩咐宮中侍衛四處尋找,實在找不到人也就放棄了。

時間久了,也就沒人在意一個不是皇家血脈的冒牌公主。

如今得知裴扶墨一直在找這位公主的下落,江絮清不免覺得覺得怪異。

他跟佳月公主是什麼關係?

**

黃昏時分,裴扶墨回了左軍衙署,衙役連忙來回稟,“都督大人,都督夫人已經等您許久了。”

裴扶墨頷首,轉身朝自己那間屋子走去。

房門推開,紫檀桌前的姑娘正託著下巴,垂眸望著那桌面上擺放的飲品恍恍出神,柔和的霞光輕輕地落在她姣美的臉龐,臉頰上細微的絨毛都像是渡了層淡薄的金光,含丹如花的紅唇微微抿著,神色一派愁苦。

裴扶墨幾步過來,撩袍在她身旁落坐,語氣不明地道:“江慕慕,我這左軍衙署,你倒是來去自如了。”

江絮清心裡本就一直在想著事,腦子裡還一團亂麻的,思緒都飄老遠了,冷不丁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一下將她嚇得不輕。

裴扶墨像是預料到了她會嚇得坐不穩往後傾倒,已是先她一步伸出手抵住她的後背,因此也順勢將她託到自己的懷裡坐著。

“你怎麼忽然來了,嚇了我一跳。”

溫香軟玉在懷,讓即使冷麵肅容的裴都督都不由鬆緩了眉目,他雙臂從她纖細的腰肢繞過去,自己主動將桌上擺放的冰鎮八寶小丸子揭開,不緊不慢地問:“在想什麼?連開門聲和腳步聲都沒聽見。”

江絮清癟了癟唇,鬧著要從他腿上下來,“裴小九,你先放開我。”

裴扶墨眉梢一揚,垂眸盯著她的臉,什麼話都沒說,但手中的動作已是表明了態度,他不會放她下來。

江絮清掙扎了幾番,凝霜似的手腕抵在他胸膛前,幽香清甜的氣息緩緩從衣袖內溢位,霎時間,便又是她動.情含春的模樣浮現在他腦海。

嬌媚盈盈,攝人心魂,讓人喉間不由收緊。

裴扶墨黯了黑眸,未免鬧出事之前,忽然態度一變,竟真的聽話將她了放下來,神色微冷。

也是怪了,自從昨晚提起想要孩子後,他便有些忽冷忽熱的,她還記得昏睡之前,他說讓她將婆母的話聽聽就行了,不必當真。

現在回想起來,想必就是不想與她要孩子。

江絮清心裡微微泛起苦水,不過轉念一下,自己是否有些矯情了,興許是他二人才新婚不久,裴小九是想再多與她有更多的二人世界。

她坐在裴扶墨身旁,收斂好方才那點紛亂的思緒,笑得甜甜道:“這是我特地為你做的冰鎮八寶小丸子,你必須給我吃完,一滴都不許剩。”

裴扶墨眉宇微擰:“我不吃甜食。”

這簡短的幾個字,若是細細聽去,竟是能聽出幾分少年氣的鬱悶。

江絮清湊過去,雙手托腮,眼眸狡黠看他:“這可是我親手做的呢,夫君當真不吃麼?”

裴扶墨右手捻著青瓷湯匙,遲疑了片刻,斜乜她一眼問:“吃之前,我倒是想知道,嬌嬌是從何處學的這道冰鎮八寶丸子。”

他眯了眯眸,危險一閃而過,可別莫又是從裴幽那處學來的。

江絮清神色自然道:“這可是我江府大廚最拿手的冰鎮飲品之一呢,丁大廚從前可是在宮裡做過膳食的,你可以不相信我的手藝,但絕對不能質疑我們家的丁大廚。”

她絮絮叨叨,還將自己如何學會的這道冰鎮八寶小丸子的過程都說了出來。

裴扶墨神色這才漸緩,總算在她的百般期盼下,將飲品入了口。

糯嘰嘰的小丸子入口綿綿軟軟,讓不喜吃甜食的裴扶墨下意識不適了片刻,但品嚐進喉間後又覺得味道的確並無齁甜,方才緊緊擰著的眉,也不由漸漸放鬆。

江絮清託著腮將目光久久落在他身上。

裴扶墨自小便被鎮北侯嚴厲教導,即便鎮北侯府是武將世家,但在於文學上對裴扶墨卻也從未放鬆警惕。

江絮清比誰都要清楚,裴扶墨自小還承受了自己兄長的那份壓力,是以他永遠要比同齡的男子學的更多,做的更多,要更努力,付出更多汗水才能得到鎮北侯的認可。

在雙重的寄望下,裴扶墨的確成長得更加優秀耀眼,即使最終還是走了武將這條路,但他自小養成的矜貴氣質,使他靜默時偏生有種端方君子之感,他便是這般神態自然地坐著,俊美的容色在晚霞的襯托下更顯魅惑,眼角眉梢卓絕無雙,無端惹著姑娘為之心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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