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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可有點怪了!
燕王心想,老爺子不是在生病嗎?
這怎麼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他鼻子在空氣裡用力的嗅了嗅,卻連一絲藥味兒都沒聞到。
再回想回想親孃那天說的,除去要緊之處值守的幾個,老爺子幾乎把所有太醫都押到這兒來了,難道就是純粹的關押?
未免也太過不合情理了些。
總不能是嚴釗假傳聖旨,亦或者是老爺子有什麼別的事兒要辦,扔出來個煙霧彈,自己偷偷摸摸出宮了吧?
這兩個念頭將將在心裡邊轉了一轉,就被燕王自己給否了。
嚴釗沒有這樣的膽色,更沒有欺上瞞下的能力,至於後者——真要是這樣的話,老爺子怎麼可能一絲風聲都不透露給老妻和長子?
他堂堂一個親王,又何至於做賊似的,偷偷摸摸溜到這兒來!
燕王按捺住滿腹疑慮,貓著腰進了寢殿,裡頭的帷幔仍舊保持著被放下的狀態,只是卻不曾見有內侍或者宮人在側。
燕王原本都快確認老爺子不在這兒,準備出去找嚴釗問個究竟了,不曾想卻聽見床榻之上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
他暗地裡加了個小心,放輕步子悄悄上前,猝然伸手,一把將亂糟糟堆在塌上的被褥揭開——
皇帝身上的常服大概有兩日沒換了,皺巴巴的蜷縮起來,頭頂的翼善冠更不知被丟到什麼地方去了,也不曉得是一個人貓在被窩裡哭了多久,眼眶通紅,老臉上淚痕深重。
四目相對。
燕王:(゜ロ゜)
皇帝:(゜ロ゜)
非靜止畫面。
燕王:(゜ロ゜)
皇帝:(゜ロ゜)
非靜止畫面。
如是不知過去多久,父子二人卻又不約而同的開了口。
燕王吃驚道:“爹你哭什麼啊?”
皇帝警惕道:“你都看見什麼了?”
燕王:“……”
皇帝:!!!
嘿,老四我啊,死到臨頭了呢!
燕王后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馬上找補道:“爹,我什麼都沒看見!”
皇帝瞬間暴起,胡亂抹了把臉,騰的從床上爬起來,抬腿就是一個飛踹!
燕王慌忙躲避,又大吃一驚!
啊這……
不是說得絕症了嗎?
這什麼情況……迴光返照?
這照的是不是有點太厲害了?!
燕王受驚過度,精神上甚至於有些恍惚,踉蹌著後退幾步,卻不小心被床榻前的帷幔絆住,摔了個四腳朝天。
皇帝抄起床上的枕頭砸了過去。
燕王:霧草,救命啊!!!
他連滾帶爬的往旁邊一閃,生生躲開了這致命一枕,然後二話不說就朝門口去了。
這才有了之後在眾人面前發生的一幕。
……
朱棣眼見著皇爺爺當眾暴起,竟奪雪人頭顱而去,瞠目結舌之後甚至於還沒等回過神來,就聽“砰”的一聲悶響,那雪球結結實實的砸在燕王頭頂,瞬間四分五裂,落地之後化作數個碎片。
嚴釗神色略微有些複雜的看著那一地殘雪,又不無深意的看了眼面前皇長孫的腦袋。
朱棣已經完全懵了:“啊這……”
他懵了,燕王也懵了。
親衛們向來知曉天家父子之間的相處模式,見皇爺沒再有別的吩咐,便輕輕將燕王放開,後者軟乎乎的倒在了地上。
太子不可置信的驚呼聲從不遠處傳來:“四弟!”
皇帝跟朱棣同時顫了一顫。
前者回過神來,轉身迅速溜進了內殿。
後者回過神來,舉步去迎自己這一世的爹。
太子三步並作兩步,絲毫不顧形象,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到了近前來,甚至於都無暇理會眾人行禮,便蹲下身去,滿面擔憂的檢視燕王情狀。
燕王頭暈腦脹,眼前發花。
他出生的時候,皇帝四處征戰,無暇顧及家小,便是太子這個長兄照顧他最多,加之二人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自然格外親厚。
勉強睜開眼看清楚來人是誰,燕王那委屈的眼淚瞬間就飈出來了,大聲告狀:“大哥,爹用雪球砸我頭!”
太子這時候暫時顧不上別的了,緊拉著弟弟的手問:“四弟,你頭疼不疼,暈不暈,能站得起來嗎?”
燕王看哥哥急得臉都白了,不禁有些懊悔,反倒要刻意將事情說的小一些:“就是當時覺得暈,現在好多了……”
太子又如何不明白弟弟的心思,讓他暫且在地上半躺著,不要貿然起身,又解下身上的狐皮大氅讓他墊在身下,以免著涼。
等將這一整套都安排妥當,這才環視四遭,少見的肅然了神色:“沒看見燕王身體不適嗎?去找個太醫過來!”
一向溫文穩重的東宮如此疾言厲色,看起來竟然比皇帝還要讓人膽寒。
乾清宮的幾個內侍面面相覷,為首的戰戰兢兢道:“太醫們都在偏殿拘著,沒皇爺的吩咐,奴婢們不敢擅作主張……”
太子厲聲道:“爾等豈不知父皇令孤監國?若是連幾個太醫都做不得主,那還監個屁的國!”
內侍聞言,不由得擦了把冷汗,再不敢有所遲疑,壯著膽子往偏殿去了。
太子又向身後出身東宮的親通道:“去請母后過來,再出宮去傳幾位皇弟!一家子人吃吃不下,睡睡不著,全都在擔心他,他這又是在做什麼?他不想過安生日子,那大家就都別過了!”
眾人聽出東宮辭鋒直指天子,皆是變色。
連燕王都弱弱的勸了句:“大哥且先不要動氣,興許是有什麼地方誤會了……”
“誤會?難道我自己沒有眼睛?!”
太子冷笑道:“你看父皇方才快步進殿的樣子,像是身體欠佳嗎?真要是身體不適,還能掄起雪球來砸人?!”
燕王鵪鶉似的縮了縮脖子,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
其餘人也都聽得低下頭去,唯唯諾諾,不敢作聲。
太子雙目如電,目光恍若霹靂,環視一週,寒聲道:“剛才是誰給父皇搓的雪球?給孤站出來!”
朱棣:“……”
夭壽啊,大哥生氣的時候真的好可怕啊!
跟皇爺爺有的一拼……
他也鵪鶉似的縮著脖子,低眉順眼的站了出來,小聲叫道:“父王。”
太子看得眉頭緊鎖,面帶不悅:“英哥兒,怎麼是你?”
朱棣趕忙指著不遠處的雪人辯解:“我放心不下皇爺爺,想來看他,只是卻進不去,便想著堆個與我一般大小的雪人在此陪伴皇爺爺……”
太子聞言微微頷首,倒是沒有遷怒於他:“你有心了。”
皇帝此時人在殿內,卻一直都全神貫注的觀察著這邊的發展。
眼見著太子大發雷霆、極為震怒,不由得冷哼一聲:“他哪裡是要發作別人?不過是要藉機傾吐對他老子我的怨氣罷了!”
又作色道:“如此膽大包天,真是反了他了!且看朕怎麼收拾他!”
內侍總管神情複雜的侍立在一側,看向來威嚴冷厲的皇爺彎下腰,撅著屁股,貓在窗戶裡邊將糊窗戶的輕紗撕開一個小洞向外偷窺,不由得用手帕擦了擦額頭上剛湧出來的汗珠。
嘴上還要附和:“啊對對對!”
外邊太子說話的功夫,先前匆忙離開的幾個內侍已經帶了兩名御醫過去。
還沒來得及行禮,便被太子揮袖制止:“且先來看看燕王!”
二人匆忙應了聲,半蹲下身去靜心診脈,又掀開燕王的眼皮看了看,終於道:“燕王殿下年輕體健,並無大礙,開幾服藥吃一吃便好了。”
“是嗎?”
太子半信半疑,轉頭看著弟弟:“現下感覺如何?”
燕王悶聲悶氣道:“只是有些暈,倒是不怎麼疼。”
太子當即便道:“那便不要輕易挪動了,且隨我到殿內去歇息些時候,待情狀稍好一些,再去東宮。”
又吩咐左右:“去給燕王準備軟轎,再使人往燕王府去送信,免得燕王妃憂心。”
燕王聽罷,原本不疼的頭也疼起來了。
他猶豫著拉著太子的衣袖:“大哥,爹都沒發話呢……”
太子勃然大怒:“他不是病了,讓我全權處置國事家事嗎?我說了就算,你怕什麼?!”
燕王唯唯諾諾的低下頭:“……噢。”
太子親自攙扶著他站起身,又吩咐侍從去開門。
皇帝陰著臉又罵了一句“逆子!”,然後一溜煙跑到寢室裡邊去,把門關的死死的。
燕王被安置在了南面窗前的軟塌上,面前還新挪過來兩個暖爐,睡著爹的床,住著爹的殿,饒是燕王向來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氣,此時也不禁有些膽怯。
大哥平日裡看起來溫溫柔柔的……
發起脾氣來真的好可怕啊!
他下意識的往牆角位置裡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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