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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是魏王府提的也就罷了,居然還是自己女兒主動提的!
別說當孃的心狠,要把親生骨肉扔在火坑裡,眼見著一大家子人都快朝不保夕了,愛不愛在乎不在乎什麼的還有什麼要緊?!
先扯出一張虎皮,度過面前這個難關才是要緊!
鄔夫人慪的心口疼,好半晌沒說出什麼話來,打發了那幾個婢女出去,又令人請了一路護送女兒過來的扈從們說話,遵從禮節寒暄之後,再安排酒菜招待。
鄔翠翠昏睡了一個多時辰,期間倒是有侍奉太上皇的內侍前來給九公主傳話:“聽說翠翠回來了?若是得閒,便叫她到朕這兒來坐坐,給貴妃上柱香,到底也喚朕一聲義父呢……”
九公主流著眼淚應了。
鄔翠翠睜開眼,就見母親正坐在床榻邊翻閱賬本。
一段時間不見,母親鬢邊白了一大片,從前那個保養得宜的貴婦人,好像在一瞬間便老邁如五十許人。
鄔翠翠心頭一酸,顫聲叫了句:“娘。”
鄔夫人聞聲看過去,饒是心有怒火,也不禁心下微軟:“醒了?”
她親自取了軟枕,叫女兒坐起身來,嘆息著說:“醒了就好,方才太上皇還打發人來問你呢。”
又把先前內侍說的話轉告給她。
鄔翠翠不由得抽泣起來。
鄔夫人看著她,微微搖頭:“你啊,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又說起正事,難掩愁苦:“怎麼偏趕在這個時候同世子和離了……”
也是因為這句話,終於叫鄔翠翠想起來破局之法。
李嶠!
“娘,我有話要跟你說!”
鄔翠翠目光在內室之中的婢女和鄔夫人的貼身嬤嬤身上掃過。
鄔夫人心下微動,擺擺手打發人了下去,這才低聲道:“怎麼了?”
鄔翠翠遂將自己前世身死,乃至於身死之後所見所聞講了出來,最後,又不無興奮的道:“娘,那個李嶠,如今正在我身邊,我買下了他,又叫他留在我身邊做了親衛!”
鄔夫人饒是見多識廣,聽聞有人死而復生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禁怔在當場,回神之後,她一把攥住了女兒的手腕:“翠翠,你沒有騙娘吧?”
鄔翠翠委屈道:“我怎麼會拿這種大事來撒謊?”
鄔夫人雙目緊緊地盯著她,嚴厲道:“我要你用你爹跟你大哥的在天之靈發誓,如果你編謊話騙我,他們即便死了,在地下也會魂魄不安!”
鄔翠翠聽得心頭一哽,下意識蹙起眉來,只是見母親神色分外冷厲,終於訕訕的的發了誓。
鄔夫人這才和緩了神色,拉住女兒的手道:“翠翠,如今你還惦念著李天榮嗎?”
鄔翠翠聽到這個名字,心頭便不由得湧上一股熟悉的抽痛,默然幾瞬,她強逼著自己搖了搖頭。
“那就好。”
鄔夫人道:“不管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你能與他和離,想來也是徹底的看開了。”
“聽著,翠翠,”她神色凝重起來:“你得此奇緣,固然是幸運,只是行事太過毛躁,難免露了痕跡。魏王妃遣了那麼多人來送你,只怕也是有意試探呢,你用一錠金買下一個奴隸的事情,只怕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懷疑……”
鄔翠翠聽得錯愕:“怎麼會?婆母待我如同親生女兒……”
剩下的話卻在觸及到母親無奈的眼神之後停住,生生改口:“那,那能不能把送行的人扣下?這不就不會洩露了?”
鄔夫人無奈道:“你確定一路上沒有送行之人離開,返回送信嗎?就算是沒有,魏王府久久等不到那些人回去,直接一封公函發到新帝處去,你待如何自處?你也該知道,因著與貴妃的牽連,我們已然成了新帝的眼中釘……”
鄔翠翠知道自己頭腦不如母親靈光,行事更不如母親老辣,索性便不再提出建言,只老老實實的問:“那阿孃以為,該當如何行事?”
鄔夫人遂道:“你既然離了魏王世子,以後就不要再想他了,那個李嶠正當年少,又是天定的九五之君,這正是呂不韋所說的奇貨可居啊。”
“如今他正處於微時,鄔家又沒有能夠承繼軍中餘蔭的子弟,你與他有些恩義,又已經和離,不妨便將你許給他為妻,全力支援他坐上那個位置!”
鄔翠翠卻不曾想到母親三言兩語,甚至於都沒見過李嶠,便定下了自己與他的婚事,一張俏臉漲得通紅:“阿孃,你這也太……我爹才剛辭世沒多久,我也比他大好幾歲……”
“這有什麼?事可從權!”
鄔夫人斷然道:“如此一來,既可以將李嶠拉到鄔家的船上,又能補上你先前露出的馬腳——記住了,你之所以願意以一錠金買下李嶠,就是為了跟李天榮賭氣。你不是離了他就活不了,更不會因為和離了就要死要活,為了賭這口氣,路上遇見個相貌極出挑的奴隸,便將他買下來了……”
鄔翠翠愕然道:“這也太離奇了些吧?”
鄔夫人卻是面露譏誚:“這樣離奇的事情,別人做來惹人懷疑,你做起來卻是正正好!”
鄔翠翠心知母親是在以此表露對自己從前諸多荒唐的不滿,臉上火辣辣的,訕笑一下,沒敢吭聲。
鄔夫人則正色叮囑她:“翠翠,記住我的話!如若這個李嶠當真有本事的話,即便不遇見你,脫身也並非難事,你的所謂救命之恩,於他卻未必有那麼實,以後不可以他的救命恩人自居!”
“我叫你與他締結婚姻,是兩方各取其便,我們圖他日後的前程,他圖我們當下的權勢。他不欠我們的,我們也不欠他。”
“你要把他當成你的丈夫,像對待李天榮那樣對待他,關愛他,尊重他,如若不然,如今我們所做的,就是給自己墳塋上添土——鄔家日後難免有滅門之禍!”
她厲聲道:“記住了嗎?!”
鄔翠翠乖乖點頭:“嗯。”
第120章
鄔夫人見女兒老老實實的應了聲,臉色稍霽,舒一口氣的同時,終於顯露出幾分疲色來。
“翠翠,你別怨娘待你嚴厲,實在是鄔家此時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再如何謹慎都不為過的。”
她神色戚然道:“若你此時尚是魏王世子妃也便罷了,府上總算是有一門強援,此時魏王勢大,連克數州,新帝雖然對這位叔父心存忌憚,但之於鄔家而言,卻是平添了一份保障,可是……”
鄔夫人沒再說下去,鄔翠翠卻自然而然的能夠明瞭母親的未盡之意。
可是她跟李天榮和離了。
是她親手斬斷了鄔家的那根救命稻草……
她是鄔家最小的孩子,向來得父兄疼愛,未出閣時便因為李天榮的事情叫他們操碎了心,現在他們去了,自己不能叫他們安心閤眼也就罷了,反而把事情搞成這個樣子……
鄔翠翠且羞且愧,自責不已的低著頭,眼淚順著小巧精緻的下頜滴到了被褥上。
鄔夫人見狀,倒也不過多的緊逼她:“你啊,長到了小二十歲,心性上卻還是個孩子,只是這一回的事情,你得往心裡去,千千萬萬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這樁婚事幹繫到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也是你娘我,你大嫂,你二哥,你長姐,府裡林林總總那麼多人的保命符啊……”
鄔翠翠將這話記到心裡,流著眼淚點頭:“娘,我知道了。”
外邊僕婢就在這時候入內來通稟:“夫人,先前太上皇有所傳召,姑娘現下是否也該動身了?”
鄔夫人恍然回神,應道:“你們且去置備車馬,稍後再來替小姐更衣。”
僕婢在外邊應了聲。
鄔夫人則抓緊時間,幾乎是捏著鄔翠翠的耳朵叮囑她:“如今行轅之內不同往日,你沒有貴妃義母,也不再是顯赫一時的鄔家的女兒和魏王世子妃了,勢不如人,就要學會夾緊尾巴。”
“若是遇上了新帝,萬萬不要表露出異色,諸事以恭謹為上,若是有人在你面前頤指氣使,拿腔作調,能忍耐的話,也便忍了吧。”
新帝冉冉升起如旭日,這個過程之中所伴隨著的,便是太上皇日薄西山的落寞。
從前鄔翠翠是貴妃的義女,又有鄔家女兒和魏王世子妃幾重光環加身,在宮中比沒出嫁的幾位公主還要體面,太子妃見了她臉上都要帶笑,只是風水輪流轉,如今的她已經不能同當初相比了。
鄔翠翠點頭應了。
鄔夫人看著昔日如驕陽一般耀眼的女兒如此,心下也是不忍,心念間想起一事,又低聲道:“入宮之後,萬事小心,只去太上皇宮裡拜見也便罷了,若真遇上了什麼,也可使人向太上皇求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新帝總不會半分情面都不給太上皇留的。”
鄔翠翠聽母親話裡有話,心內驚疑不定,再順勢思索過家中驚變,腦海中忽然冒出來一個毛骨悚然的猜測:“阿孃,阿爹跟大哥的死……”
鄔夫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目光嚴厲的制止她再說下去:“死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
她雖然沒有說,但鄔翠翠卻已經意識到了父兄戰死的真相,心下痛極,一時淚如雨下。
向來大將難免陣前亡,但如自家這樣父兄同時殞命的,卻是少之又少,且既已經西狩至此,要面對的早就不是叛軍主力了。
既然如此,父兄又怎麼會齊齊送了性命?
究其根由,無非是因為父親乃是太上皇寵信的老臣,而兄長在身為鄔家繼承人之外,又是九公主的夫婿罷了!
父兄死了,誰是最大的得利之人?!
電光火石之間,鄔翠翠勘破了這個謎題,而這個真相,叫她發瘋,叫她哭泣,也叫她倍覺無力!
如今的鄔家,又怎麼可能同這樣的強敵對抗?!
就在這絕望之際,鄔夫人堅定又溫和的握住了她的手:“翠翠,別哭。我們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她一字字的叮囑女兒:“你要做好鄔家的女兒,李嶠的妻子,知道嗎?”
鄔翠翠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向母親點頭。
鄔夫人則嘆息著道:“就聯姻而言,你其實並不是最好的人選,你的幾個侄女,年歲上比你更加合適,但阿孃只能選你。不然,不足以向魏王府遮掩你這一路舉止的怪異……罷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只盼著你能記住答應孃的話。”
……
鄔翠翠梳洗之後乘坐馬車前往如今太上皇和新帝居住的行轅,鄔夫人則在更衣之後,往府中親衛居住之所去見李嶠。
只是她沒有急著在李嶠面前露面,而是先找了衛率統領問話,詢問李嶠為人處世如何。
衛率統領給出了肯定的答案:“雖然年輕了些,卻頗有大將之風,行事很是妥帖周到。”
鄔夫人點點頭,心下有了三分底,又往演武場去見真人,遙遙望見,便覺其人雖然年少,但身量極其高大,肩寬腿直,往臉上看,亦是鶴立雞群。
直到此刻,她才算是相信了女兒所言此人來日位登九五之說。
鄔夫人轉身回了正廳,又使人去請李嶠,待人到了之後,上下仔細端詳幾眼,和顏悅色的問他是否願意娶自己的幼女為妻。
李嶠心中雖有丘壑,卻也不曾想到事情竟會發展成這樣,聞言之後,愕然當場。
他,一個剛被買下沒多久的奴隸,竟然可以娶鄔家的女兒,從前的魏王世子妃為妻?
叫誰聽了,只怕都會覺得匪夷所思!
然而李嶠卻也清楚,鄔翠翠或許愚蠢,但是鄔夫人絕對不蠢,否則,又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穩定局面,力挽鄔家即將傾倒的大勢?
而在此前對自己毫無瞭解的鄔夫人,又憑什麼突發奇想,要把女兒嫁給自己?
只會是受到了鄔翠翠的影響。
那麼話就又說回來了,鄔翠翠蠢,鄔夫人不蠢!
鄔家雖有落寞之態,但到底也是當代名門,鄔翠翠雖然與魏王世子和離,對那若是想尋個官宦子弟再嫁,也仍舊是手到擒來,又怎麼可能冒著被人取笑的風險,將自家女兒嫁給一個曾經做過奴隸的男子?
在那短暫的沉默中,李嶠心有所悟,與此同時也很清楚——這個提議,他只能贊同,不能反對。
鄔家再如何勢弱,拿捏他總是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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