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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路看似風平浪靜,暗地裡實則刀光劍影。
不過這一切都跟鄔翠翠沒什麼關係,越是西行,靠近如今天子行轅所在之地,她便越是想念家中父母兄長。
為了李天榮,她真的做了太多讓家人傷心的事情,前世是來不及,今生她想好生彌補。
然而還沒等見到家人,鄔翠翠便先自得到了一個令她眼前一黑的訊息。
行轅兵變,天子退位,貴妃被賜死,常氏一族業已被誅殺殆盡!
正如魏王妃在鄔翠翠面前,一直都是一位慈愛體貼的母親,貴妃這個義母之於鄔翠翠,更是她生命中格外溫暖的一個存在。
她華美如一朵植根於帝脈的牡丹,真正是國色天香,可與此同時,又有著一顆善於體察幽微的七竅玲瓏心,純善無暇。
這樣一個生來最愛潔淨、最重體面的人,居然就這麼狼狽又難堪的死在了兵荒馬亂之中?!
心痛如絞,眼淚不知不覺間流了滿面,鄔翠翠難以接受!
前世她死之後,雖然魂靈不散,卻也只是長期盤踞在亡命之地,之所以知曉李嶠乃是重整河山的天命之子,卻是因他後來御駕親征,而那場令帝國腰斬的大亂之後,天子如何,貴妃如何,甚至於鄔家如何,她都一無所知!
而此時此刻,透過貴妃的死,她終於窺見了前世自己沒能親眼見到的,身邊人亂世飄零的悲慘命運,即便只是短暫的一瞥,也足夠觸目驚心了!
貴妃死了,那其餘人呢?
天子……那個總是笑眯眯的老頭兒,被迫退位之後,他過得還好嗎?
貴妃死了,貴妃唯一的女兒九公主,還有九公主的駙馬,自己的兄長,如何如何?
而家裡的其餘人……
鄔翠翠想到此處,哪裡還有閒心停留,顧不上修整,便匆忙啟程。
不只是她,隨行的魏王府眾人也是神色凝重。
魏王妃,可是常貴妃的同胞姐姐啊!
如今貴妃被賜死,常氏一族幾乎族誅,那魏王妃……
眾人俱是心事重重。
一路緊趕慢趕的到了天子行轅所在,近鄉情更怯,鄔翠翠一時反倒不敢近前了。
強撐著下了馬車,循著自家所在之地去了,相隔很遠,便見府門前懸掛著的白皤正迎風招展……
鄔翠翠心臟猛地一陣抽痛,腳下一個踉蹌,軟軟的倒了下去。
……
李世民此時正在前往德州的路上。
安排衛玄成去統籌沿路諸事,用人不疑,自己則跟頭戴帷帽、騎馬而行的餘盈盈閒話帝都。
主要是問帝都都有哪些閨秀,餘盈盈對她們是否又足夠了解。
餘盈盈多聰明啊,略微一思忖,便明白了,好笑道:“兄長是不是有中意之人,卻不知道對方是哪家的女兒啊?”
“對!”李世民一拍大腿:“就是這個意思!”
餘盈盈又問他:“兄長確定她是高門女兒嗎?要知道帝都人口何止百萬,妙齡女郎更是數以萬計,若是沒個特徵,只怕難尋……”
李世民馬上道:“她很特別的,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餘盈盈遂問道:“特別在哪兒呢?”
李世民坐在馬上一邊想,一邊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她很漂亮,鵝蛋臉,臉頰上有一點肉,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微微的彎起來,右邊臉頰上有一個酒窩,很美,很溫柔……”
餘盈盈聽得微微一怔,不由得扭過頭去看他。
李世民就察覺到了:“你認識她?!”
餘盈盈卻答非所問道:“兄長是在哪裡見到那位姑娘的?我隱約有個猜測,卻不知準與不準。”
李世民哪兒能說出是在哪兒見過?
只是催問:“到底是誰?”
餘盈盈遲疑幾瞬,終於道:“倒是有些像新昌公主的女兒蕭氏,因為其與魏王府有親,我曾經見過幾次,只是……”
李世民馬上道:“只是什麼?”
餘盈盈猶豫了會兒,如實告訴他:“只是如今帝都陷落,天子西逃,皇子公主遺失在路的都不在少數,更何況高門女兒?這位蕭娘子若有些運氣,此時只怕正同父母一道,在天子行轅之側,若是運氣壞些……”
她沒再說下去。
要麼被人擄走,為叛軍妻妾,要麼流落民間,不知所蹤。
李世民臉上笑意斂起,默然幾瞬,便定了主意:“距離抵達德州,還有幾日行程,途中無事,便請義妹與衛先生代我主持大局,我快馬離開,幾日之後成與不成,必將回返!”
餘盈盈為他這選擇驚了一驚,神色複雜道:“義兄意欲何往?”
李世民道:“義妹難道猜不出嗎?當然是慶州!”
當初夏侯氏帶領叛軍攻陷帝都,劫掠無數,如若那個同觀音婢相像的女郎果真運道不濟,想來此時便在慶州。
而如今魏王陳軍在外,慶州攻破在即,若她果真身在彼處,卻不知是否還能再逃一劫!
餘盈盈道:“這也只是猜測,還不知義兄所說的姑娘是否便是我所認識的蕭氏娘子呢……”
李世民道:“我總要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餘盈盈又道:“或許蕭氏娘子同父母一道西逃了,也說不準?”
李世民堅持道:“我要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餘盈盈默然良久,最後道:“如果真的見到了,又的確是她,義兄當真不會介懷嗎?”
“如果真是她的話……”
李世民握緊拳頭,道:“我真該死,如此危難關頭,怎麼沒在她身邊?!”
第119章
鄔翠翠強忍著悲慟,跌跌撞撞的進了門。
守在外邊的侍從陡然見有人來,先是近前要攔,再窺見馬車上鮮明的魏王府標誌,立時便想到自家嫁與魏王世子的小姐了。
這麼短暫一遲疑的功夫,管事已經迎了出來,一眼瞧見鄔翠翠,不由得老淚縱橫:“是小姐回來了,快快入內,去通傳給老夫人!”
周遭僕婢們紛紛躬身行禮。
鄔翠翠此時哪裡還顧得上這些?
她幾乎是一把抓住了那管事的衣袖,死命的攥著,顫聲道:“我見府上懸掛著白皤,是誰……”
管事神情顯而易見的頓住,有些不忍的看著鄔翠翠,卻沒說話。
鄔翠翠急了,尖聲道:“到底是誰出事了?你說話啊!”
管事默默別過臉去拭淚,哽咽著道:“小姐,您要節哀啊,老爺跟大郎,日前在同叛軍作戰的時候,為國捐軀了。”
老爺和大郎……為國捐軀了……
爹和大哥,都不在了……
鄔翠翠臉色慘白如紙,呆站在原地,木然的消化著這個驚天噩耗。
好半晌過去,只覺喉頭腥甜,嘴唇囁嚅幾下,忽的吐出一口血來!
周遭人見狀徹底慌了,趕忙將她攙扶到內院去,不多時,得到訊息的鄔夫人、常貴妃之女九公主和幾個妯娌便一起趕了過去。
鄔翠翠的父親戰死,鄔家的天也跟著塌了一半,而作為後繼之人的長子與父親一通身亡,更叫僅剩的那半天也塌了個七七八八。
若此時正是承平時候,叫全家齊心,再有九公主居中籌謀,往來宮中,倒還可以保住鄔家富貴榮華不衰,但此時正值戰時啊!
什麼禮教名望、家族榮耀都成了虛的,鄔家的家主身故,繼承人隨之亡故,本來可以支撐起門楣的九公主,卻因為貴妃之死和常氏一族的覆滅而變得身份尷尬起來,這種時候的鄔氏一族,已經可以說是岌岌可危了!
鄔夫人在喪夫與喪子的雙重悲慟之中支撐起了大局,有條不紊的安排了丈夫和長子的喪事,應對完太上皇和新帝先後派來的內官,又趁著自家聲望餘溫猶在,將次子和交好的故舊安插到軍中去,在這之後,又打發人去給小女兒報喪。
此時聽聞女兒歸寧,鄔夫人心下不禁為之一跳。
雖說早就送了信過去,但是算算日子,只怕信使都還沒到,女兒又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回來的?
鄔夫人心有不安——丈夫和長子同時離世,次子精於文墨,不善刀兵,這等緊要關頭,魏王府這門強援對於鄔家來說,實在太緊要了!
小女兒吐血昏迷,鄔夫人好歹在御前還有些體面,央求了隨行西狩的御醫前來診脈,對方看過之後,臉色倒還和緩:“世子夫人吐血,是悲痛過度的緣故,好生休養一段時間便好了。”
開了方子出來,這才離去。
也是在這時候,侍奉鄔翠翠的陪嫁侍女們才小心翼翼的告訴鄔夫人——小姐跟魏王世子和離了。
鄔夫人不聽則已,聽完之後,也險些從坐凳上栽下去!
她厲聲問那幾個婢女:“怎麼回事?!”
這位當家主母治家極嚴,此時如此疾言厲色,那幾個婢女便慌忙跪了下去,一五一十的將魏王府裡發生的事情講與她聽。
鄔夫人聽完良久無語,若非躺在塌上的那個孽障是從自己肚子裡爬出去的,真恨不能把她拎起來狠狠扇幾記耳光才好!
從小到大,做的事情沒一件能對上弦的!
為著魏王世子的救命之恩,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對著個外男死纏爛打,之後還瞞著她和家裡搞出了賜婚的事兒……
平心而論,魏王世子是個不錯的人選,出身好,相貌好,人品貴重,但鄔家的女兒難道會愁嫁嗎?!
平白把自己搞得那麼廉價!
尤其鄔夫人也好,鄔家其餘人也好,都知道魏王世子心有所屬——
這樁婚事,真是打一開始就知道不會和睦。
起初鄔翠翠還回家哭訴過,說世子待她冷淡,鄔夫人能說什麼?
你自己選的,你活該啊!
奈何那是自己親生的孽障,也只能捏著鼻子勸她,好生侍奉魏王妃,有婆母幫著,日子總會好過些的。
眼見著近來總算是安生了,哪知道這不聲不響的就搞了個晴天霹靂出來!
魏王世子心裡沒你,你是第一天知道不成?
沒成婚的時候能忍,剛成婚的時候能忍,偏就在鄔家江河日下、即將狂跌下落的時候忍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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