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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國侯世子道:“上表請罪,主動與靜娘斷絕關係,靖國侯府至此與章家再非姻親……”
又看向母親:“府上這些年同六郎做生意也好,自行經營也罷,賬目上還有多少錢?”
靖國侯夫人哽咽道:“兒啊,真要是這麼做,你妹子跟你外甥的性命,只怕就保不住了啊!”
靖國侯世子戚然道:“母親,無論我們是不是這麼做,章家所有人都是性命難保。如今擺在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罷了。第一,我們主動請罪,付出足夠的代價,讓聖上將這一頁掀過去。第二,全家陪章家一起死,抄沒家產,妻女俱為官奴,您想要哪一個呢?”
靖國侯夫人放聲大哭。
“夠了,哭能解決問題嗎?!”
靖國侯拍案道:“賬上到底能抽走多少錢?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掛在這上邊,早早了結此事,豈不比哭哭啼啼有用!”
靖國侯夫人抽泣道:“大概能抽出百四十萬兩銀子來……”
饒是知道這是買命錢,眾人也不禁心頭一痛。
這可是整整一百四十萬兩銀子啊!
靖國侯默然幾瞬,終究還是下了決斷:“全都支出來吧。”
二房夫人見狀,也是黯然,卻道:“只怕不夠。”
略頓了頓,又說:“家裡的鋪面跟田產,起碼也賣掉一半,各房裡也都別藏著掖著了,好歹湊二百萬兩出來吧。不傷筋不動骨的拿了一百多萬兩出去,叫聖上怎麼想呢?命沒了,留再多錢物又有什麼用!”
靖國侯夫人老眼朦朧的看著這個跟自己不合了大半輩子的妯娌,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二房老爺握著妻子的手,唏噓不已:“都到了這等境地,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靖國侯又問兒子:“天使是三郎他們親自送走的?”
靖國侯世子道:“兒子再三囑咐了弟弟們,一定要親自將人送回到宮門口,否則他們也不要回來了。”
靖國侯點了點頭。
……
近侍往靖國侯府去傳了旨,又往御書房去向聖上覆命。
李元達褒勉了他幾句,馬上又傳了心腹過來:“去找幾個可靠的皇莊管事來,要是靖國侯府想要賣商鋪田宅,就壓壓價格,全買下來。”
心腹領命而去。
李世民咋舌道:“別傻愣著了靖國侯,是時候該用你們家多年的積蓄,從朕手裡買你們的命了——牛啊兄弟。”
朱元璋這種殺雞取卵型選手都給驚住了:“你讓人家砸鍋賣鐵給你湊錢,又讓人去壓價收購,一魚兩吃,賺雙份錢啊?”
李元達理所當然道:“是啊,你不覺得我很仁慈嗎?我甚至於給了他們一個給我湊錢的機會!”
朱元璋:“???”
朱元璋大為震驚:“你不怕他們一條道走到黑,就是不給錢嗎?”
李元達也大為震驚:“啊?他們不怕把我逼急了,我一文錢都不花,直接零元購嗎?”
朱元璋:“……”
朱元璋突然想起來:“哎?好像也沒證據說這事兒就是章六乾的吧?就是你手底下的禁軍副統領提了一嘴?”
李元達面露茫然:“啊?不是他乾的,那靖國侯府的人請什麼罪啊?不是他自己外家的人大義滅親舉報他的嗎?”
朱元璋:“……”
啊這。
學到了學到了!
第74章
靖國侯府上下迅速統一了意見,當天下午靖國侯便身著官服、入宮請罪,至於所上表文之外所獻上的兩百萬兩鉅款,便不為人知了。
有了靖國侯府的配合,接下來的事情就好做的多了。
章家在京城有多少產業,明面上暗地裡有多少人手——既然你們已經決定倒向朕,而不是倒向章六,那就把該交待的都交待一下吧。
李元達前腳從靖國侯府得到了情報,後腳就兵分數路把人派出去了。
這是封建時代,一個被稱為天下豪富的大商人之於手握權柄的皇帝,也只是一隻養得格外肥的羊罷了,他能翻出什麼浪來呢?
章六的財富多半都集中在土地上,在哪裡有多少地都登記在冊,天子一聲令下,章家百十年來積攢下的良田頃刻間被收歸國有。
而他剩下的那些財富,也都是有形之物,無從轉移,就算他在江湖高手的幫助之下逃出重圍,這些個財物又能帶走多少?
信陵君的名頭,自己聽聽也就算了,要是當真,那就是24k純傻子了!
……
章六在後院見到被救出來的鄧琳琅,原先尚且鎮定自若的神色便消失無蹤:“琳琅,怎麼會?!”
此時的鄧琳琅,哪裡還有昔日風華絕代的樣子!
衣衫散亂,雙目無神,右側臉頰高高腫起,因為摔倒在地的緣故,原本白皙剔透的肌膚被地面蹭破,露出內裡鮮紅的血肉,看起來猙獰又可怖。
章六怔怔的看著她,那感覺,真比傷在自己身上還要痛。
他暗吸口氣,又柔聲叫了句:“琳琅。不要怕,沒事了,你暫且在這裡安心住下……”
章六沒有提及被下獄的雍王,更不願提起那個傷透了心上人心的男人。
尤其是他從下屬們口中得知,今日是在刀口下將鄧琳琅救出,如若不是他的人去的及時,只怕琳琅當時便死在皇城之外了!
紀允昭,得到了她,卻又不珍惜她,你怎麼敢?!
章六臉色陰沉,看鄧琳琅恍若失魂,呆呆的坐在塌上一言不發,更是心如刀絞:“琳琅,你別嚇我,你說話啊——”
鄧琳琅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我是一個笑話,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話!”
她怎麼會做出這麼滑稽的事情來?
怎麼會覺得自己的死就能夠傷害到那個男人?
原來他根本不會為此覺得痛苦——甚至於他能夠冷酷的下令處死自己!
真是好笑啊,鄧琳琅!
從前你居然以為,他會為你的死而痛心斷腸!
你何其天真啊!
想到這裡,她狀若瘋癲,大笑出聲,笑容牽動了臉上傷口,滴下血來,她卻也彷彿沒有感受到似的。
章六看得難受,一把將她抱住:“琳琅,別這樣,求你別這樣,我心疼!”
鄧琳琅伏在他肩頭,抽泣著哭了起來:“他騙我,他一直都騙了我啊,我以為他心裡有我,以為他在乎我,卻沒想到,他能這麼無情的下令殺我……”
章六心裡邊將紀允昭罵了一萬遍,卻還是耐心的給他找補:“說不定是你誤會了呢?又或者,是有人假傳聖旨也說不準啊!從前紀允昭為了迎你入宮,堪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短短數日,怎麼會變心?”
鄧琳琅淚眼朦朧的抬起頭:“當真?”
章六強逼著自己點頭:“當真!”
鄧琳琅先是心頭一鬆,繼而又苦笑著搖頭:“即便如此,又怎樣呢?他,畢竟是我的滅門仇人啊!”
章六卻是一驚:“這又是怎麼回事?當年鄧家的滅門案,竟是紀允昭所為?!”
鄧琳琅滿面悽楚,淚如雨下:“我原本也是不知道的,直到……”
……
章六能夠被稱為天下豪商,又收羅了那麼多的江湖高手,京城之中,自然也不乏耳目。
此次宮門口劫人行動雖然獲得了成功,但是之於門客們而言,也是損失慘重,尤其是有人勘知靖國侯府眾人乃至於其直系姻親都被罷官之後,章家府上眾人霎時間亂了心神。
這些年章六南北經商,南方自有本家倚仗,而在北方,靠的可不就是靖國侯府這個外家?
今日章六前腳組織人在宮門口劫走了鄧琳琅,後腳靖國侯府的人就被罷了官——靖國侯府這個外家都不得保全,更何況章家?
當今聖上顯而易見是要對章家出手了。
章六的門客急匆匆往後院去:“家主,大事不妙!”
章六剛聽鄧琳琅講述了一段浸透著血淚的往事,正覺心頭沉重,陡然聽聞屬下如此來報,心頭不由得一沉,再見心上人面露不安之色,便暫且按捺下去,溫聲囑咐她好生修養,自己則放輕腳步退了出去。
“發生什麼事了?”章六沉聲問。
下屬將關係到靖國侯府的一系列異變告知於他,神色惶惶:“屠刀已經懸到了脖子上,家主應該早做打算啊……”
章六聽罷便暗道一聲“不好”,當機立斷道:“馬上傳令府中要人,不要收拾行裝了,即刻分散出府,離開長安,再飛鴿傳書章家京城各處錢莊、糧庫等要緊之處的管事,將輕便的賬本銀票統統帶走!”
下屬領命之後,匆忙離去,章六則再度折返回後院,語氣急促:“琳琅,這裡住不得了,我們馬上就要離開!”
他衣袖下拳頭捏緊,瞳孔微縮:“紀允昭,他怎麼敢——”
復又冷笑道:“難道真以為我章六是個軟柿子,可以隨便揉搓不成!”
……
章家的門客們接到家主命令之後,片刻都不曾耽誤,便分成數隊,從章家各個門戶分別離開,只是卻也晚了。
眾門客剛出得門,見從前車馬喧譁的街道連鬼影都不見半個,便知不好,想要躲避亦或者退縮回府,但卻來不及了。
早已戍守周遭高處的禁軍弓弩齊發,饒是這些人當中不乏有江湖好手,猝不及防之下,卻也無從反應。
一輪茂密的箭雨過去,眾門客倒了個七七八八,僅剩的幾名高手滿心悲憤,抽出兵刃衝上前去,意圖為同伴報仇,卻被守株待兔多時的皇家供奉們攔住。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世間固然不乏有閒雲野鶴,崇尚採菊東籬下的悠然,但更多的還是汲汲營營之輩,意圖為後代子孫博個富貴功名。
更不必說窮文富武,天下之大,武林門派再多,又有哪個提供給門生的資源能夠跟皇朝掰腕子?
落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章六的心腹腳下飛快往鴿室去取了府中專門豢養的信鴿,匆忙將書信擱到綁在鴿子身上,抬手將一籠信鴿悉數放飛,卻見眾多鴿子只是在屋頂盤旋,卻不肯振翅遠去。
他在樓臺之上見到如此景象,心頭不由得生出幾分不祥之感來,吹動哨子催促鴿群儘快離開,幾次三番之後,鴿子們方才遲疑著飛走。
該人心事重重的下了樓,卻聽空中有隱約的破空之聲傳來,心臟猛地一沉,不及多想,一隻死去的鴿子便摔在了他腳下。
無力的動了動翅膀,死去了。
他並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手頭上也見過血,但從來沒有一個死人,帶給他的震動能夠超過面前這隻死狀並不恐怖的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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