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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子傾盡所有賞賜的時候,竇大將軍也不過是天子的看門狗而已。
世間還有比這更忠心、更有能力的狗嗎?
沒有!
天子雖無權柄,卻可夜夜高枕無憂!
只是這法子雖好,一不小心,便會反噬。
狗吃的足夠飽,徹底消化掉肚子裡的肉之後,是會反噬主人的。
而主人要做的,就是在這條狗徹底消化完之前,積蓄起足夠的力量……
將其一擊斃命!
第47章
尚書令潘晦向天子低頭稱臣,三位反正功臣,朱元璋得其一。
又藉此良機,將竇大將軍伸到尚書檯的那隻手切斷,自此以後便將閱覽天下奏疏的權柄收歸掌中。
而朝堂三公九卿,司空耿彰跟司徒石筠是板上釘釘的保皇黨,朱元璋得其二。
別忘了,在此之外,還有一個新鮮出爐的九卿之一,少府令呢!
這都是靠得住的班底。
且朱元璋選擇下手將毛綽搞掉,並不單單是因為毛綽這個崽種居然敢貪汙他老人家的錢(佔比90%),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少府這個部門真的太緊要了。
這不僅是皇室的錢袋子,而是一個巨大的雜燴鍋。
宮外的山海貢賦歸它管,御膳房歸它管,太醫院歸它管,皇室的私庫、器物、莊園,都歸它管,甚至於它還負責打造兵器、鎧甲和部分的軍用器械。
統而言之,這個宮城之中,除去光祿勳跟衛尉負責戍衛率之外,剩下的活兒基本上都是少府在負責,可想而知其權柄究竟有多麼緊要了。
這也是最初三位反正功臣彼此博弈的結果。
竇大將軍為太尉,執掌兵權,領太常、光祿勳、衛尉三卿。
其中,現任衛尉便是竇大將軍的長子武城侯。
但是,倘若將宮城戍守盡數交付到竇大將軍手中,另外兩位反正功臣的安全感無疑會大大降低,所以作為妥協,耿戎成為了光祿勳,與竇大將軍之子武城侯共分戍宮之權。
而尚書令潘晦的嫡系毛綽,則順理成章的佔據了戍守之外的權柄,是為少府令。
朱元璋作為新帝,摸兵權容易惹人懷疑,摸錢總行了吧?
現在,這個曾經結構嚴密的三人組織,已經被他撬開了一條縫。
……
光祿勳耿戎下了朝,值守結束之後,便登上車馬準備返回家中。
走到一半,他又改了主意,敲了敲車壁,吩咐道:“改道,我要去拜見大人。”
這個“大人”,指的就是他的父親,司空耿彰。
耿戎的母親早已經去世,耿彰又無姬妾,此時便獨居在城東的老宅之中,只是他門生眾多,隔三差五前去拜會,倒也不顯得孤寂。
耿戎到了門前,便親自前去門房處說話:“大人可在家中?”
門房道:“在的。”
耿戎便愈發客氣幾分:“還請為我通傳。”
門房道了聲“不敢”,匆匆入內,不多時,傳話出來:“老爺說今日不想見客,請您回去。”
若是往常時候,耿戎說不定真的就走了,只是今時今日,朝局風雨變幻,他如身在濃霧之中,實在需要有人襄助,指點迷津。
當下便道:“今天朝中發生大事,我獨木難支,急需父親指點,還請再為通傳!”
門房聽罷也不禁有些訝異,再次通傳之後,終於出來說:“老爺讓您進去。”
耿戎道了聲多謝,舉步進去,就見父親耿彰正端坐在書房案桌之前,看他來了,眼皮都沒動一下。
他趕忙斂衣行禮,不待耿彰發問,就將今日之事細細說了,最後道:“為今之計,奈之若何?”
耿彰聽罷面露訝色,思忖之後,眉宇間不由得閃過一抹了然來。
卻不直接回答,而是問他:“當今之世,你是想做國臣,還是想做國賊?”
耿戎遂正色拜道:“我當年起兵舉事,是為匡扶天下,豈有為賊之心?”
耿彰道:“現在也仍舊這樣想嗎?”
耿戎再拜道:“現在也仍舊這樣想。”
耿彰點點頭,卻只道:“你記得這句話,如此行事,便足夠了。”又合上眼,有些疲憊的往隱囊上一靠,不說話了。
耿戎聽得若有所思,再見狀,就知道父親不會再跟自己說話,最後向他行個禮,放輕動作退了出去。
他走之後,耿彰方才重新睜眼,遙遙望著未央宮方向,神色似是詫異,似是豁然,低聲喟嘆道:“……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
……
姜家這兩天著實走背運。
姜麗娘病剛好了沒兩天,元娘也跟著病了,症狀跟姜麗娘前兩天一模一樣。
得了,好好養著吧。
姜麗娘又挑起擔子,進京賣豆腐腦。
這真不是什麼好活計,清晨天還灰濛濛的時候就得起身,挑著扁擔,就著夜色趕路,等到天微微亮的時候抵達長安城門,看門開了,再緊趕慢趕到柳市去,找到自家租賃的位置,開始賣豆腐腦。
前世姜麗娘活了小三十年,肩頭扛過最重的東西就是書包,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挑著幾十斤的扁擔行走如飛。
其實也有輕便一點的辦法,就是花二十個大錢,連人帶筐,坐同行運菜的大車。
只是姜麗娘也好,元娘也好,都捨不得。
二十個大錢,能幹多少事啊!
又不是沒長腿!
好在姐妹倆從小就是勞碌命,苦吃多了,倒也不覺得這段距離有多難熬,至於安全……
也不知是幸也不幸,姜麗娘託生在長安京畿附近的一處村子裡,要說闊綽吧,那肯定不算闊,但要說窮——京畿都窮,這天底下還有富足地方嗎?!
而安全就更加不用說了,哪有強人敢在京畿劫道啊,而每到日出前的兩個時辰,整條道上都是去長安討生活的小販兒,想出事都難。
本來姜家是有些積蓄的,甚至於還買了兩頭毛驢,一頭拉磨,一頭騎乘。
費氏算得明明白白的,以後兒子要是聘媳婦,一頭毛驢也是很拿得出手的彩禮了,一公一母,備不住還能生出個小的來呢。
只是天有不測風雲,小驢子還沒生出來,姜麗孃的爹姜滿囤(多麼樸實無華的名字)害了一場重病,吃藥吃走了一頭半毛驢,另外半頭驢塞給姜滿囤的上司了……
在衙門幹活兒可是個美差,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呢,這會兒姜滿囤病倒了,多得是人想要取而代之。
費氏有些精明,馬上去給管著姜滿囤的小吏送禮,總算是保住了這份餬口工作。
姜麗娘頂著清晨的冷風,挑著扁擔,一邊艱難前行,一邊在心裡流著哈喇子回想上輩子,九五點,雙休,有房有車,早早實現財務自由,世界上只有她不想吃的,沒有她吃不到的,出門超過五百米就打車……
這輩子……
別說是九五點雙休,就算讓她007她也認了啊!
關鍵是她倒是有這個心,可是上哪兒去找這個007的機會呢!
一個性別女,就直接被科舉pass了。
唉。
姜麗娘在心裡默默流著淚,默不作聲的跟隨人流進入到長安城,找到自家攤位,開始今天的艱難旅程。
豆腐腦在當下還是個比較新鮮的東西,姜麗娘知道的,就只有她們姐妹倆在賣,並不算貴,生意倒還好做。
平日裡她跟元娘一起挑著扁擔,兩扁擔豆腐腦能賣到日落時分,現在就她自己,便要快一些,午後沒過多久就能賣完。
她看著錢匣子裡邊一枚枚的銅錢,心裡邊卻不覺得有多愜意——馬上就是夏天,豆腐腦的生意就快不能做了。
該去哪兒再找一筆進項呢?
姜麗娘收了攤,挑起扁擔準備回家,因為滿腹心事的緣故,甚至沒注意到對面街角轉出來一頭憨裡憨氣的毛驢,驢背上還馱著一個老頭兒。
姜麗娘撞驢身上了。
驢沒事兒,姜麗娘也沒事兒,但驢身上的老頭摔地上了。
牽驢的人急了:“石先生!”驢也顧不上了,趕忙去攙扶那老頭。
姜麗娘一看那老頭頭髮都白了,就知道事情要糟——本朝國法,到了一定歲數的老人,到皇帝跟前都不用行禮!
更別說人家身邊還有個僕人跟著——她這不是撞了頭驢,是撞了輛限量版法拉利啊!
但她畢竟不是不敢承擔責任的人,見狀馬上就把扁擔放下,阻攔前去攙扶老頭的僕人:“先不要挪動老人家,仔細傷了骨頭。”
又問老頭:“這位老先生,您試著動一下,哪裡疼得厲害?我知道這附近有處醫館,您要是能走動的話,咱們就過去看看,不能走動的話,我去叫人,來抬您過去。”
老頭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姜麗娘簡直要嚇哭了:“老先生,老先生?!”
然後就聽那老頭“呼呼”吐出來兩口氣:“多虧我是石先生,要是瓦先生,豈不是摔個稀碎?”
姜麗娘猝不及防,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牽驢的僕人很憤怒:“你還笑?!”
姜麗娘趕緊捂住嘴道歉:“對不起!”
石先生和藹的擺擺手,說:“沒事。”
他慢慢坐起來,牽驢的僕人跟姜麗娘一左一右將他攙扶起來,他活動一下手腳關節,又說了一句“沒事”。
姜麗娘不放心:“還是去看看吧。有些病痛一時之間發作不出來,過段時間或許會突然出現,打人一個措手不及。”
石先生就說:“也好。”
姜麗娘挑起扁擔,僕人重新牽起驢,三人一道往醫館去。
走出去幾百米,姜麗娘回頭說:“到了,就是這兒——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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