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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麼可能不吃驚畏懼?

馮蘭若有些不安,唯恐新帝覺得自己依仗皇太后撐腰眼高手低,但要是說不想當皇后——這肯定是假話啊!

妾者,立女也,天下女子,若能為妻室,誰願意低人一等?

她一時躊躇起來,心底不安翻湧,不曾做聲,被握住的那隻手心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溼意來。

嬴政淡淡一笑,道:“昭儀,這是朕與你第三次見面,朕覺得你是個聰明人,所以才開門見山的同你說這些。此事朕只會問一次,你最好認真回答——想,還是不想?”

馮蘭若咬了一下嘴唇,定聲道:“想!”

“很好。”

嬴政點點頭,鬆開了她的手:“那朕來告訴你最要緊的一件事,中宮是與天子榮辱與共,而非興慶宮。你明白嗎?”

興慶宮,便是皇太后的居所。

馮蘭若臉色微變,仔細思忖之後,又點頭道:“是,妾身明白。”

“馮家可以送很多個女兒入宮,但皇后只能有一個。”

嬴政道:“你最好是真的明白。”

馮蘭若鄭重其事的屈膝行禮:“陛下,妾身明白。”

嬴政注視著她的面孔,良久之後,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馮蘭若見狀難免心生不安,正待請罪,卻聽他忽然開口:“說一說你入宮前的事,你是怎麼被選進宮的,馮家教了你什麼,進宮之後,太后又對你說了些什麼,事無鉅細,一一講給朕聽。”

馮蘭若心下愈發奇怪,只是略一思忖,又不覺得此事會與馮家有何害處,遂將自己得知被選入宮中之後的經歷一一講了。

講到某處,新帝忽然問她:“馮家四房與長房不睦麼?”

這事兒原本是馮蘭若淡化掉了的——她不想叫天子覺得自己一開始就在傾訴中摻雜私貨,為替自家張目而指責長房。

當年之事乃是家醜,鬧大了丟臉的是馮家,她跟阿耶阿孃都是馮家的人,脫不了干係的。

只是這時候新帝問了,她便老老實實的回答,將原委講了出來。

嬴政倒因此高看她一眼:“繼續說。”

馮蘭若應聲。

半晌之後,嬴政再度打斷她:“你長房的堂姐,素日裡行事如何?”

馮蘭若被他問的一怔,頓了頓,才有些不情願的道:“很周全妥帖。”

嬴政若有所思。

空間裡朱元璋“嘖嘖”兩聲:“問題這不就來了嗎?宮裡邊太后是個泥塑菩薩,宮內宮外沒人說她不好,馮家老大在官場上也頗圓滑,養出的女兒從前也一脈相承的行事‘周全妥帖’,可怎麼就沒崩住,趕在堂妹被選入宮的時候跟她說酸話?妒忌堂妹有福氣進宮為妃,自己卻只能嫁給臣子,心裡邊不平衡了?”

李元達哼笑道:“只怕妒忌是假,打消四房疑心,叫堂妹高高興興的嫁進宮才是真的。”

劉徹品了品,說:“把‘高高興興’四個字換成‘傻乎乎’完全不違和啊不違和!”

李世民撫著下頜,不得其解:“可是沒道理啊。皇太后當初能壓著異母弟弟給同母弟弟背鍋,可見不是什麼善茬,事情過去六七年了沒想起來補償人家,這會兒‘咣噹’一下子良心恢復了?我怎麼這麼不信呢!除非——”

嬴政冷笑著接了下去:“除非在他們看來,進宮根本就是一條死路,馮蘭若就是那個被選中的送死鬼!”

朱元璋唏噓道:“瞧始皇這皇帝當的,孝期二十七天都沒出,頭頂上就一堆么蛾子,朝臣們不安分,皇太后暗懷鬼胎,過繼一事也是疑影重重……”

李元達跟李世民閒來無事,找了張桌子對坐弈棋:“嗨,小風小浪而已!”

李世民道:“朝臣再不安分,能比六國副本難打?皇太后肚子裡的鬼胎就算有二十歲那麼大,擱始皇親媽面前那也就是灑灑水啦!”

嬴政額頭青筋猛地一跳:“這話朕聽著,並不十分高興。”

劉徹幸災樂禍道:“嗨呀,起碼這一局沒人在旁邊幫皇太后拽車輪,你想開點啦!”

第4章

嬴政給這群王八蛋激的血壓上升,閤眼平復了心緒之後,方才看向馮蘭若:“朕有件事吩咐你去做。”

馮蘭若恭敬道:“妾身恭聽聖命。”

嬴政反而沒有立即告訴她,只道:“你且退下,回去好生想一想朕今日同你說的話,等時候到了,朕自有安排。”

馮蘭若聽得心下微凜,仍舊畢恭畢敬的應了,見新帝再沒有別的吩咐,方才施禮退將出去。

……

馮蘭若離開了,嬴政也不曾在內殿久坐。

他起身推門往殿外庭院中去,不動聲色的環視一週,便見先前被遣出去的內侍和宮人們均是垂手侍立在外,只少了老內侍全寧一人。

嬴政心知他必然是去給皇太后送信了,當下故意皺起眉來:“全太監去哪兒了?”

幾個有頭臉的內侍面面相覷,不多時,便有人出頭替全寧遮掩,順帶告罪:“陛下寬宏,太監忽覺腹痛,唯恐御前失儀,匆忙更衣去了。”

嬴政絲毫沒有珍惜這內侍糊上去的這層窗戶紙,抬手直接給摳破了:“他到底是忽發腹痛,還是往什麼地方去通風報信啊?你們這群老東西,須得知道現在宮中究竟是誰說了算!若是連這點事情都想不明白,趁早滾出宮去養老等死!”

說罷,他冷笑了兩聲:“朕正當年少,來日方長,至於別的什麼人,呵呵!”

這是原主留給嬴政的最大遺澤——腦子不好使!

什麼含蓄雋永、隱晦幽微,朕都聽不懂,撕破臉明刀明槍莽過去就好了!

反正朕腦子不好使,不服氣憋著!

還能因為皇帝腦袋不好使把他廢掉嗎?!

幾個內侍聽天子話鋒直指興慶宮,紛紛變了臉色,低頭不敢作聲。

有些話天子能說,皇太后能說,但奴婢絕對不能說,連聽懂了都是死罪!

只是庭院內有人惶恐,也不乏有人欣喜。

全寧等老內侍都是皇太后送到太極殿來的,自然心向興慶宮,但年輕的內侍不一樣,他們都是沒有歸屬的。

皇太后入主中宮多年,根深蒂固,看不上這些個小魚小蝦,再上邊還有幾個資歷深的老內侍壓著,主子面前,他們更沒有出頭之日。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年輕的皇帝被過繼給先帝,成為這座宮廷的新主人。

還有比這更好的效忠物件嗎?

從前不冒頭,是因為沒有機會,這會兒天子打了瞌睡,不趕緊送枕頭過去,更待何時?

嬴政在庭院裡扮演完“沒頭腦”,繼而便回到寢殿裡“不高興”,幾個花瓶砸完半刻鐘都沒有,便見幾個內侍送茶過去。

茶盞從托盤裡挪到桌上,為首的內侍卻沒急著告退,稱罪一聲後,低眉順眼的道:“全太監從前是麗正殿的人,在太后娘娘身邊侍奉了幾十年,也難怪惦念故主了,不像奴婢們……”

劉徹“嘖嘖”著順勢接了下去:“只會心疼giegie……”

嬴政忍著白他一眼的衝動,默不作聲的聽幾個內侍表忠心,等他們說完,才紆尊降貴的瞥過去一眼:“你叫什麼來著?”

那內侍誠惶誠恐:“奴婢名喚泰平。”

“很好。”嬴政點點頭:“從今日起,你便是殿中省少監了。”

泰平喜不自勝,連忙叩頭謝恩:“陛下隆恩,奴婢必定肝腦塗地以報!”

……

等全寧從興慶宮回來,嬴政瞬間“沒頭腦”上身,抬腿就是一腳,直接把人從臺階最頂上那一層踹下去了。

全寧有些年紀了,猝不及防捱了一腳,從臺階最頂上滾到最底下,摔了個頭破血流。

他心頭惱恨,又不敢表露出來,只得哭著大喊:“老奴有罪,老奴該死,還望陛下寬恕!”

嬴政立在臺階之上,睥睨冷笑:“你哪有罪過?你好得很!東食西宿,做得好買賣!”

說罷也不管他,轉身便進了內殿。

幾個依附於全寧的內侍趕忙近前攙扶,見他傷得厲害,又遲疑著是不是該去找個太醫瞧瞧——作為太后面前的得力之人,全寧是有這個體面的。

只是瞧見剛投向新帝的狗腿子泰平雖跟腳狗似的與新帝一道進了內殿,他的一個徒弟卻在殿外緊瞧著這邊兒,立時便躊躇起來。

這時候繼續替興慶宮做事,無疑會極大的觸怒新帝,全寧這老資歷的殿中省太監都吃了瓜落兒,他們哪能有好果子吃?

雖說這事兒是皇太后吩咐的,但皇太后她遠水解不了近渴啊,更別說新帝是沒頭腦和不高興,他發起飆來把人打死了,皇太后難道還會叫他償命?

打死個內侍這點小事,皇帝連根毛都不會掉!

如是一來,這差事是否還要繼續當,又該怎麼當,怕就得打個問號了。

……

嬴政壓根沒想過將皇太后的耳目盡數從太極殿清除。

因為他知道,短時間內,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目標。

一個從宗室過繼來的新君,登基前沒在宮裡過過一天,內侍跟宮人沒幾個認識的,就這,想阻止做了幾十年皇后的皇太后往自己宮裡安插人手?

青天白日的,怎麼說起夢話來了呢?!

他想做的,也只是叫興慶宮收斂一點,給自己留出足夠的喘息空間罷了。

不需要殺人,不需要威逼利誘,他只需要展露出自己的態度,這就足夠了。

皇太后已經老了,而新君還正年輕,沒有人會選擇日薄西山的太陽,卻不奔赴希望噴薄的昭陽。

他耗得起。

而比起這滿宮的內侍和宮人,更重要的是——

作為拱衛天家的鷹犬、隱藏在龍椅陰影之後的那柄匕首,皇家內衛何在?

劉徹幸災樂禍:“沒頭腦當了二十多天的皇帝,連個鬼影子都沒見到哇!”

李世民:“沒頭腦愣是沒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朱元璋:“他怎麼睡得著的?!”

李元達:“他這個年紀,他這個階段,他睡得著覺?!”

嬴政老大無語:“……你們夠了啊!”

他揉著太陽穴,思慮這個問題:“先帝辭世之前,內衛必然是掌控在他手上的,但先帝去世之後呢?遵從皇家內衛設定的本意,該當交付到新君手上才是,但現在……”

慕容璟連個鬼影子都沒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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