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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嬌的跪拜基本不能算作跪拜,可以說是接近於癱坐。
眾臣看向成嬌的眼神也各有不同,或怒視,或憐憫,或感嘆,或惋惜。
“王……兄……”兩行純淨的淚珠,從髒兮兮的臉龐上滑落下來,懊悔、悲傷、無助,各種情緒也一股腦地湧上成嬌的心頭。
“你還有臉叫寡人王兄。”嬴政從王椅上起身,來到成嬌的面前。
成嬌並不敢直視嬴政的眼神,仍然低著頭,低聲道:“王兄……吾錯了……真的錯了……”
上一次昂首站立在這個位置上的的成嬌,意氣風發的請戰,信心十足地接領了虎符。
如今癱跪在這個位置的成嬌,狼狽至極地認罪,信念全無地流淚。
“哼!”嬴政冷哼道,“寡人如此信任你,讓你率領八萬將士去攻打魏國,可你呢!”
成嬌的嘴角顫抖了兩下,心臟也顫抖了不知多少下。
“你聽信讒言,不辨真偽,製造謠言,汙衊寡人。”嬴政似乎也是得到了發洩,“還居然起兵謀反!!”
愧疚感襲來,成嬌的頭壓的更低了。
“那個樊於期,速來與趙、魏有所勾結,之前的‘疲秦伐楚’之計,便是他參與謀劃。”嬴政憤然道,“在力勸你掛帥之後,又實施離間之計,難道你就一點察覺不到嗎?”
呂不韋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王上息怒。成嬌他自幼跟隨樊於期習武,對樊於期的信任,想必極深,所以才會中了那樊於期的圈套。”
嬴政長舒一口氣,心境平緩了一些:“罷了,事已至此,多說已無意義,只是可惜那些將士,八萬人吶。”
提到那些將士,成嬌終於抬頭望向嬴政,淚如泉湧。
“你可曾想過,因你一人,這些將士要麼戰死沙場,要麼被懲治,他們的家人也有可能被株連。”嬴政義憤地說道。
成蟜滿臉的愧色,平緩了一下,低聲說道:“成蟜自知罪責難逃,但懇請王兄從輕發落那些軍士,萬不可因成嬌一己之過,而傷了那幾萬軍士的性命,那可是幾萬個家庭啊。”
嬴政眉頭一跳,沉聲說道:“你起兵叛國的時候,怎麼不想想那幾萬個家庭。”
成嬌又低下了頭,無言以對。
嬴政橫向踱了兩步,說道:“兄弟之間爭權奪利,本就是宮廷之中的常事,寡人可以念在兄弟之情,不與計較。你年輕氣盛,閱歷尚淺,受小人矇蔽做下蠢事,寡人也可以原諒你,可是……”
聽到嬴政說可以不去計較,成嬌如聞天音,但嬴政一個“可是”,又讓成嬌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可是你妖言惑眾,又枉害幾萬將士的性命,就算寡人饒了你,恐怕天下人也未必饒你。”嬴政說道,“更何況,你可還記得,你請戰之時,向寡人保證過什麼?”
成嬌的眼淚不再流淌,似乎已經看淡了什麼,輕聲說道:“臣弟說過,若不勝魏,願提頭來見。”
“你勝魏國了麼?”嬴政轉過身去,似乎不願讓人見到他的表情。
“沒有。”成嬌回答道。
“那怎麼辦?”嬴政接著問道。
“臣弟願以死贖罪。”成嬌已然沒有了情緒的波動。
“王上……”眾臣之中響起了幾個聲音,似乎是要為成嬌求情。
嬴政抬起了一隻手,示意眾人不要求情。
“來人。”嬴政沉聲說道。
“在。”成嬌旁邊的幾個近衛拱手應聲道。
“將成嬌打入天牢,嚴加看管。”嬴政仍未轉過身,“待寡人大婚之後,再做計較。”
眾臣互相看了看,沒想到嬴政做出的決定是這樣的,之前嬴政還說的那麼決然,而這“計較”二字,含義可就多了……
成嬌仍是沒有什麼表情,調整了一下跪姿,叩首道:“謝王兄開恩。”
嬴政揮了揮手。
近衛們將成嬌架起,押送著去了天牢。
嬴政緩步走到了王椅前,緩和了一下心緒,坐了下去。
大殿中的氣氛很是沉悶。
呂不韋上前一步,打破了大殿的沉悶:“王上,那些叛軍該如何處置?”
嬴政思量了一下,說道:“臂系紅綢者,乃聽命而反,實屬無奈,可打破建制,充實於王翦軍與蒙武軍中。”
“王上聖明。”眾臣齊聲道。
“至於那些叛軍嘛。”嬴政頓了一頓,說道,“凡是將領,全部處死,餘下的將士,全部去修鄭國渠,無獎賞,無酬勞,待渠成完畢,視修渠貢獻而重新量刑。”
“王上,是否連坐?”呂不韋問道。
“連坐,就算了吧。”嬴政說道,“只將那些被處死的將官連坐,命其三繫到鄭國渠修渠。”
“是,王上。”呂不韋拱手應道。
嬴政看了看下面的王翦等人,說道:“既然有罰,就必然有獎。王翦,你將戰事的過程,詳細說給寡人聽。”
王翦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始了講述。
昌平君如何用計,如何執行計劃,王翦如何決定速戰速決,然後佈置戰術,又如何正面擊潰成蟜的叛軍,樊於期與成蟜倉惶逃亡中,又被嬴成用計將近衛軍消耗殆盡,最後一路追蹤,在河邊發現成蟜。
隨著王翦的講述,大殿中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嬴政及眾人聽得是有滋有味,高興之處拍手叫好,緊張之處掌心出汗。
特別是在王翦講到他一輪箭雨將成蟜和樊於期逼到陣前,又用攻心之術使成蟜喪失鬥志,眾將士紛紛不戰而降的時候,眾人皆是拍手稱奇。
“哈哈哈…”呂不韋笑道,“兵者,詭道也。想不到王翦將軍這習武之人還會攻心之術,難得啊,難得。”
王翦笑了笑,拱手說道:“呂相邦見笑了,在下只是想將兵將的損失降至最低而已。”
“哈哈哈…”朝堂上一片歡笑聲,氣氛終於活躍了起來。
接著嬴成又對設埋伏,勤成蟜的過程補充了一下。
最後,嬴成提出了兩個疑點。
一個是當時他並未下令,便有人射殺了趙國的一個嚮導,致使追擊上延誤了一些。二是為什麼樊於期明明可以帶成蟜一起逃走,而卻將成蟜扔在河邊。
整個朝堂知道原因的,只有嬴政和李斯,但嬴政哪能說破,更何況,那個人幾年內都不會回到秦國了。
“樊於期很可能是被趙國派來的高手所救。”嬴政說道,“而當時事情緊急,也可能只能救走一個,所以,以樊於期的狡詐,必然會扔下成蟜不管。”
“王上言之有理。”呂不韋說完,眾人也是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不管怎樣,密切查實樊於期的去向。”嬴政說道,“但切不可打草驚蛇。”
呂不韋說道:“老臣已經佈置下去,一旦樊於期落腳,便即刻將訊息傳回。”
嬴政點了點頭,說道:“還有,你們倒是說說,這次平叛,誰居首功啊?”
呂不韋率先說道:“老臣以為,王翦將軍指揮得當,用兵如神,當居首功。”
王翦卻是推脫道:“微臣只是依照計劃而行,若論首功,非昌平君莫屬。若無昌平君獻計,又在叛軍中費力周旋,只怕微臣想要戰勝叛軍定不會如此輕鬆,損失也會更大上許多。”
昌平君卻是一擺手:“哎~王將軍言重了,老夫僅是略近薄力而已,還是王將軍居功至偉。”
嬴政笑了笑,說道:“好了,你們不必在彼此謙讓了。”
嬴政看了看李斯,李斯始終沒有說話,一直站在那裡,像是在看熱鬧。
“李斯,你是廷尉,專斷何為公正。”嬴政說道,“你倒是說說,他們的功勞該如何看待。”
李斯上前一步,拱手說道:“依微臣看,凡事皆有因果,昌平君謀事為因,王翦將軍成事為果,眾人之所以看法不同,都是因為對因和果的重視程度不同而已。”
嬴政微微點頭,問道:“那如何能讓所有人都信服呢?”
李斯微微笑了笑,說道:“因與果孰輕孰重,微臣還是舉個例子吧。”
“廷尉請講。”在朝堂上,嬴政對李斯的稱呼也變了。
“成嬌兵變,亦有因果。”李斯說道,“樊於期通敵某亂為因,成嬌聽信讒言而舉兵叛國為果,對否?”
嬴政點了點頭,心裡卻暗道:老規矩又來了。
“對。”眾臣中有不少人直接說道。
李斯側身看了看眾臣,說道:“那麼眾位大人到是說說,成嬌與樊於期相比的話,哪一個罪更重呢?”
“當然是樊於期了。”蒙恬想都沒想,直接說道。
隨之,眾臣一片附和聲。
“這便是了,事件的性質雖有不同,但因與果的道理卻是相通,無因便無果,這便是微臣對論功行賞一事的看法。”李斯又轉身對嬴政說道。
眾臣議論紛紛,但顯然,意見已經統一了。
每一次,李斯似乎都有一些獨到的見解,而這一次,不是單獨面對嬴政,而是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樹立了自己的威信。
“好!”嬴政說道,“昌平君出謀獻計,並瓦解了叛軍的戰力,使得吾軍大勝而歸,當居首功。”
眾臣不再有所異議,王翦也並未有何不滿。
“擬旨,冊封昌平君為右相,與呂相邦共輔朝政,賜千戶,賞萬擔。”嬴政肅然說道。
呂不韋面露驚色,並沒想到嬴政會如此重賞昌平君。
昌平君也很是訝然地跪拜謝恩,目光還不經意間地掃了一下呂不韋。
嬴政沒有理會眾人的驚色,繼續說道:“冊封王翦為大將軍,準允擴充私兵,賞萬擔。王賁與嬴成官升兩級,賞千擔。”
王翦與嬴成同時上前跪謝,王翦還替自己的兒子王賁跪謝領賞。
呂不韋還是沒有作聲,顯然已經接受了嬴政的決定。
成嬌與嬴政的權力爭奪落下了帷幕,嬴政不但豪無損失,還將呂不韋的權力分攤了許多,而新一輪的較量,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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