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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了工匠們的住處,洪濤就不再追問王安的過往了,他此時還有個更關鍵的人要見。經過內閣准許,左春坊左庶子葉向高介紹的工部營繕清吏司員外郎李之藻也來經筵講學了,此人到底會不會給自己帶來驚喜呢?

30多歲、長方臉、中等個、三縷長髯。初見面的李之藻給洪濤留下的印象很一般,除了鬍子修理的挺順溜之外,外貌和氣質方面並沒有亮點。

“西人思路清奇,善營造數術天像之學。殿下請看,此乃利瑪竇攜歐羅巴諸國所著星圖之書,臣曾多次核准,一般無二,很是神妙。”

不到五分鐘,洪濤又對其為人處世、脾氣秉性有了比較直觀的認識。除了簡單的禮節,一上來就急於亮乾貨,沒有鋪墊也不管受眾有沒有接受能力,不是個與人溝通的高手,更擅長技術工作。

“員外郎可是用手中之物來看天上的星星?”但洪濤並沒太過關注桌上的星圖書籍,那玩意只是歐洲人對宇宙的初步觀察,距離後世航海所需的星圖差著十萬八千里,沒有參考價值,倒是對李之藻手裡舉著的東西產生了興趣。

“臣視物模糊,以此掩目則明,西僧曰眼鏡。本朝也有靉靆(àidài)可用,略有不如。”見到太子對自己的眼鏡感興趣,李之藻乾脆遞了過來,並言明其產地和大概用途。

眼鏡,沒錯,李之藻拿著看星圖的東西就是眼鏡,大致結構造型與後世基本一致,只是沒有鏡腿,多了個垂直的小把柄。用的時候舉在手裡,動態調節鏡片與眼睛的距離達到對焦目的。

洪濤倒不是在這輩子沒見過眼鏡,皇宮裡就有類似東西,單片、雙片都有。來源可能是外國使節進獻,也可能是皇家制造,只是使用者極少。

真是剛要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正愁該怎麼把這位明朝的天文愛好者吸引到人才儲備庫裡來呢,他就自己把藉口送了過來。

近視眼這種毛病在古代也不是特別稀少,尤其對於朝廷裡那些上歲數的老臣而言,在光線不是很充足的環境裡總盯著蠅頭小字看很費眼神。

自鳴鐘確實是個好東西,但太過精巧複雜和貴重,如果再加上個眼鏡,不光能為自己悄悄斂財,還可以藉此熟識一些願意嘗試新鮮事物的官員大臣,又不會引起皇帝的過份關注。

最主要的是生產眼鏡和生產望遠鏡基本劃等號,以它來當掩護可以培養一批熟練工匠,將來還能找機會發展化工業。

“本宮小時候無所事事,會在冬日用冰融成片狀,幾片組合之後能看很遠,人眼不可及也,員外郎可曾試過?”

那該怎麼用眼鏡讓李之藻主動鑽進自己的圈套裡來呢?古人云用熟不用生,太高階的招數洪濤也不會,還是老辦法,一個字,騙!

你不是喜歡天文學嘛,那就肯定離不開觀測,沒有什麼東西能比一臺天文望遠鏡更吸引天文愛好者的。誰能讓他們看到更多、更清楚的天體,誰就是師長和摯友。

“……願聞其詳!”果然,李之藻立馬就聽明白了,注意力全集中在太子勾畫的器物上,把講學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上午兩個時辰全在討論望遠鏡的設計思路中渡過了,洪濤並沒一次性把設計圖畫出來,而是故意只說開頭,先讓李之藻發揮想象力,再經過兩個人的爭論才最終形成初定稿。

然後這位員外郎就揣著十幾張草圖急不可耐的走了,說要去問問利瑪竇等人,看看設計圖裡還有沒有缺陷。過幾天還得興致沖沖再回來,就發現的問題和後續製造環節繼續交流。

看到沒,洪濤一個字沒提,這位大明工部官員就主動靠了上來。假以時日,等他看到自鳴鐘和更多奇思妙想之後,除了繼續追隨別無它選。哪怕知道有飛蛾撲火的危險也忍不住要靠近,這就叫投其所好。

下午,洪濤搖身一變成了講課的,在東宮前院東配殿裡給十個滿臉懵懂、兩眼無光的宦官工匠當老師,一點一毫的教授他們該如何看懂圖紙,又該怎麼去加工零件。

這個工作聽上去不難,但做起來艱難無比。宦官工匠年紀大的五六十、小的也得三十多,手藝都是不錯的,可越是手藝好思維模式就越固定。再加上從來沒如此近距離和太子接觸過,內心忐忑分散了注意力,理解速度慢如蝸牛。

好在洪濤前幾輩子接觸過宦官,知道他們的心理狀態,早有心理準備,對此種情況一點不著急。一遍聽不懂就講兩遍,兩遍還聽不懂就講十遍,什麼時候聽懂一半以上再聊付諸實踐的事兒。

陳矩只派來了工匠和熔鍊裝置,並沒說材料也由內官監負責。現在東宮等於是自負盈虧了,能不浪費就別浪費,必須省著過日子。

“王公公,千歲爺一向如此?”聽課的除了宦官工匠之外,門口還站著幾位東宮官員。大家全都是來了沒多久的新人,對太子殿下的性格脾氣還不是很摸門,見到此種情形豈有不問的道理。

“王局丞,咱們本該按照千歲爺的意思去做事,其它的少想才是。好啦,各位都去忙吧,明日殿下要在院內起火燒窯,所需物品可曾準備妥當?”

其實王安也沒見過這麼能說的太子,心裡不停嘀咕,可當著一眾下屬又不能說我不知道,只好擺起官架子把閒人趕開,免得多事。

萬曆三十年二月二十三,太子朱常洛帶著一群宦官工匠,正式在東宮前院配殿建立了名為時間的鐘表作坊,開始了自鳴鐘的製造。

說是作坊,實際上除了兩口坩堝之外大部分材料都是向銀作局採購的。製造鐘錶是個精細活兒,不需要大型裝置,也沒什麼大響動。

在外人看來東宮並沒不妥之處,太子每日依舊去文華殿聽課,且風雨無阻、堅持不輟。學習進度不能說快也談不上慢,四平八穩,很符合本人的基礎和性格。

可是做為太子,一舉一動都不可能離開內廷和外朝的關注,沒過半個月就有奏報遞到了司禮監,說太子有點不務正業。但都被陳矩扣下了,不等這些人繼續糾纏,另一件事就把他們的注意力全引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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