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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皇宮。
時隔三日,古慈再次見到了白帝。
木槿宮大殿中,寧神的香霧繚繞,白帝一身白袍,盤膝坐在蒲團上,感受到古慈打量的目光後也不睜眼,背對著他說道:“此次能夠成功,離不開古慈長老的點撥。”
古慈看著白帝的後背,白袍上似乎被浸出了幾絲血痕,搖頭失笑道:“白帝當初會選擇修煉我古族之法,是因為什麼呢?”
白帝睜開眼睛,站起身看向古慈笑道:“剛踏上修行那會兒,還只想著自保呢,如今想想倒是真缺了一些意思。”
白帝剛突破不久,臉色很是蒼白,但他的一雙眼睛極其明亮,似乎可以容納下整片天地。
古慈的神色鄭重了許多,把這當做了一次問道,說道:“在今天之前,我們都還是認為白帝失敗的可能性更大。”
白帝目光輕晃,眼底閃過一絲懼意,幽幽道:“我確實差點失敗了,幸好。”
白帝的目光越過古慈,看向遠處的天空,古慈自然知道白帝現在感嘆的是什麼,搖頭道:“白帝國運纏身,能夠成功,南疆氣運顛覆是一個關鍵,但我認為還有一個更關鍵的原因。”
“哦?”白帝收回視線,看著古慈。
古慈正色道:“九轉盤龍之法本就是我古族先祖於不可能之困境開創出來的一門修行法門,暗合不可為而強為之的真意,這世間萬靈在天地中爭渡,天資也好,機緣也罷,最難能可貴的還是登臨絕頂或死的志氣。”
白帝的一雙眼睛越發有神,到最後忍不住擊掌讚歎:“登臨絕頂或死?我輩亦當如此。”
古慈見白帝意氣風華的樣子,難得沉默地等待著他情緒平靜。
白帝很快調整了情緒,雙手相合作了一個莊重的道揖:“我突破到第四轉實屬勉強,心中正被竊喜所擾,長老今日寥寥數語,當真是點醒了我。”
“白帝真需要別人點醒嗎?”古慈輕嘆一聲:“你就算不知道其中真意,但你已經在做了,這不比什麼都重要,甚至可以說比我古家那些同齡人要強上很多。”
白帝說道:“長老嚴重了,古家作為十大家之一,與我一般年齡的,不說別人,就是古元家主,他都快第七轉了吧?”
古慈一時啞然,視線落在白帝臉上,笑道:“我倒是有些清楚白帝為何能夠成功了。”
白帝跟誰比不好,跟十大家家主比?這倒真是不愧這登臨絕頂的心志。
白帝望著大殿外,夜晚的皇城,燈火璀璨,天空被皇城內的火光暈染,多了幾分五彩琉璃的絢爛,還要比白日的晴空好看幾分,但他一想起更南的那片疆域,神色就嚴肅了起來。
“長老要離開了對嗎?”
古慈笑道:“莫非白帝還要多招待我們幾日?你如今已經成功突破,南疆之亂,也該解決了吧?”
古慈見白帝皺著眉欲言又止的樣子,心中一動問道:“是在突破時,感應到了什麼變化對嗎?”
白帝輕嘆一聲:“幽炎州的氣運徹底亂了,我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讓它一直亂下去,長老有沒有什麼建議?”
白帝雙目灼灼。
古慈面色平靜,白帝或許有幾分真意,但這件事說到底都是白帝的家事,他就算希望木槿皇朝越亂越好,也不會在此時給出建議,於是反問道:“白帝會如此想,是為了以後的修行著想?”
白帝走到宮殿門口,不顧形象地坐在玉質石階上,遠處陰影裡那些護衛看到這一幕後直接把臉低到了胸口上。
古慈也跟著走了出來。
不得不說,白氏的第一個皇帝很有眼光,此處地勢不算太高,但出門所見,近處是富麗堂皇的朱黃宮殿,遠處是燈火煌煌的威威皇城,低一點是青玉鋪就的廣場,高一點是青冥深幽的夜空。
站在這個位置,所見即所有,天地都在自己的眼界之中。
“在長老你們這些高人眼裡,我的一些打算其實很好猜中吧?我當初可還曾苦惱過怎們才能說服你們在皇城多待幾日,結果沒想到隨便找了一個等待時機的藉口,你連質疑都沒有,現在想想前幾日還挺蠢的。”
古慈的聲音隔了好一會兒才在石階上悠悠響起:“如果白帝突破失敗了,那麼還真有可能在我這裡落得一個愚蠢的評價。”
“哈哈。”白帝拍在膝蓋大笑:“如果失敗了,長老你們怎麼罵我都與我無關了吧,我這人從來不管史官怎麼寫的。”
古慈斜瞟白帝一眼,想做長生皇帝的人會不在乎名聲?不過是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罷了。
白帝笑聲漸止,望著寂寥宮廷有些出神,半響後突兀問道:“古族內還有踏入長生之境的人嗎?”
古慈看了白帝一眼,沒有回答。
白帝站起來轉身又問道:“那長老認為,如果一個人擁有了威壓絕大數人的實力後,還會想著當皇帝嗎?”
白帝一臉認真地看著古慈,古慈有些冷淡地開口回答道:“長生之境,需要融合一絲混沌本源,在心境上會與過往有很大不同。”
白帝蹙眉沉思,吶吶自語道:“這便向道嗎?難道那時候就沒有慾望了?”
古慈搖頭道:“長生之境需要凝聚位格,眾生萬靈都在爭渡,這裡面的爭鬥要比當皇帝艱難萬倍,如果有朝一日白帝凝聚出了位格,恐怕就算是有人求你做這個皇帝你也不會願意了。”
古慈最後提醒道:“如果白帝想要靠著假想出的某種情況而做出現在的決定,那麼事情到最後很難說會不會盡如人意。”
白帝輕笑道:“長老是在說我好高騖遠嗎?”
古慈淡淡道:“白帝能夠成功突破,已經說明此事可行,但也請你明白,我絕不會告訴你下次還能不能成功,因為修行永遠是你自己的事。”
白帝收斂了笑意,站起身認真說道:“抱歉,是我故作姿態了,有些決定確實該我自己來做。”
古慈說道:“白帝是一個目的很純粹的人,我們此次前來是收了報酬的,自然會盡可能滿足你的要求。”
白帝點點頭,眯眼望著遠方的天空,悠悠說道:“曹槿連續給我傳回了好幾封信,似乎隱谷已經分裂,我不打算去探究這是不是隱谷故意表現給我看的,但有些人必須死,那個名單上的人不變。”
白帝轉身看著古慈,笑道:“我和你們家主有過約定,如果漏下一個人,則那條靈脈所採集的靈石你們就要少得一成,不過讓長老在白帝城等了這麼多天,為了表示歉意,我決定改為半成。”
“呵。”古慈冷淡一笑,“多些好意,但不用了。”
就名單上那幾個人,修為最高的也不過剛剛突破超凡。
一個脫凡初期的女修?
一拳的事。
“那我們這就啟程了。”
古慈走下臺階,白帝站在石階上,看著古慈離開時大搖大擺的背影,輕笑道:“那就預祝皇朝和古家此次合作圓滿。”
……
遠在中州的白帝能夠感應到幽炎州的風雨飄搖,自然是因為穩定此州氣運的州府朱雀城到了危急存亡之時。
在內城那片漆黑的火山灰邊緣,時不時就有一道猩紅的劍氣劃破長空,而往往在之後還會有一連串的怒罵聲。
經過前幾日的混亂,回到內城居住的百姓其實已經不足二十萬。
從日暮西墜到孤月高懸,快兩個時辰過去了,按理說要跑的都已經跑乾淨了,但在此時卻至少還有七八萬人被困在內城之中。
“砰——”
一道沉悶的撞擊聲從火山灰中擴散了出來,隨即乍然破空的呼嘯聲。
一道拖曳著青光的身影徑直墜地。
魔物從火山灰中現出身形,它現在要比之前大了不少,居高臨下地瞟了地上一眼後,冷哼一聲,直接朝南門處衝去。
“轟——”
鎮魔劍拔地而起,朝著魔物射了過去。
魔物冷哼一聲,它和木青的交手已經漸漸佔據上風,但越是如此,它反而越加謹慎,就算這鎮魔劍上的修羅之力已經極為稀薄,它也主動逼開了這一擊。
魔物飛到倒塌古城牆上方,地面的人們恐懼得尖叫起來。
“哈哈,你們這些螻蟻,還不快點跑?”
魔物主動將道域釋放了出來。
地面上的人推搡著擁擠著,一部分人往兩邊的坊市衝去,一部人往倒塌的城牆衝去。
他們根本不知道已經受到了修羅道域的影響,但也差不多了,這一路跑來,少了親衛軍維持秩序,又始終處在死亡臨頭的恐懼下,他們本就早已經飽受折磨,此刻不過是奔潰得更快更多一些。
有些人崩潰後,拋棄了身邊曾發誓要相守一生的人,更有些人崩潰後,抽刀揮拳向了更弱的人,後者最為可惡,他們或許是知道了自己難逃一死,此刻心中被放大的想法,不過是拉著別人一切陪葬。
木青停在半空,一臉漠然地看著地面的一幕幕發生。
魔物在很早之前就不再使用黑炎去吞噬百姓,它沿著中軸大道一路往城門前進,並不急切。
這樣做一度讓那些逃跑的百姓產生一種致命的錯覺,覺得只要不跑就不會有事,於是有不少人開始往大道旁的坊市裡衝去,這樣一來,本來凝成一股的逃命意志隨時都在奔潰。
他對魔物的看法,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裡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魔物之所以是魔物,便是因為它能夠發掘並放大人性中最脆弱的部分,到了這種境地,恐怕只有死亡才是最好的結束。
但這些人的死亡放到更高的層面又何嘗不是另一種針對其他人的攻擊?
木青驀然想到此處,看向了外城。
五根足足有十幾丈粗的黑色龍捲屹立在天地中,與之相連的是一波波猩紅刺目的血氣。
在外城眾人合力之下,修羅大陣的死氣被沖淡了不少,眼看得就要切斷死氣和血氣的勾連,但可惜的是,這般陰陽和合的大陣,既簡單又精妙,只要死氣不絕,此陣就遠沒有到破滅的程度。
這甚至都不需要引導,防備籠罩在此陣之內,一起死氣都會成為束縛住此陣生靈的枷鎖。
所以在發現懷風花她們在破壞修羅陣之後,魔物甚至都還是保持著這不緊不慢的節奏。
邢飛在不久前已經離開了內城。
他本來還打算就死在這裡,但被木青連續救了好幾次過後,最終也不得不改變主意,帶領剩下不到一千的親衛軍離開了這裡。
所以此刻的內城,對於木青來說已經是一片可以拋開一起顧忌的戰場。
他雙手十指交握,將鎮魔劍舉在身前。
魔物一直在留意他的動靜,見到他的動作後,怒罵一聲,立刻衝向了木青。
“滋滋滋。”
無數道細小的氣流開始纏繞著鎮魔劍,紅的,黑的,血氣與死氣,在這一刻,木青不管不顧,直接拼命地攫取著身週一起可以利用的力量。
鎮魔劍在木青手中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砸那些細小的氣流都鑽進劍身之後,劍身上銘文在驟然大亮後,直接在半空中對映出了一個大大的“魔”字。
魔物衝向木青的動作突然一窒。
這個“魔”字猩紅無比,內裡卻又一絲絲凝練如遊蛇的死氣在瘋狂竄動。
它從這個“魔”字上感受到了一股異常混亂的氣息,直覺告訴它等這股混亂的氣息擴散出來後會很危險。
“嗤。”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徹半空。
木青不過是在半空中往前踏了一步,看似輕描淡寫地刺出了一劍。
這些幾乎都是一瞬間發生的事,鎮魔劍的劍尖剛剛穿過半空中的“魔”字,一縷黑炎便從劍身上那個“魔”字中躥了出來,就像是一滴漆黑的墨滴入了殷紅的字中。
“嗡。”
半空中的這個“魔”字開始顫抖起來,下一刻便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魔物尖叫一聲,就要遁向遠方,但它好似被強行定住了一般,仍由它體內黑炎如何肆虐,都未能掙脫掉那種無形的束縛。
一絲鮮血從木青嘴角溢了出來,藉著便開始止不住。
木青形容萎靡至極,但一雙眼睛卻無比明亮,他低頭說道:“去吧。”
鎮魔劍發出一聲響亮的劍鳴,瞬間衝向了魔物。
魔物絕不願坐以待斃,它體內的黑炎在這瞬間不再向外膨脹,而是向內收縮,黑炎在它的控制之下,開始相互撞擊,終於嘭的一聲率先在它體內炸開。
“咔嚓。”
一道撕裂的聲音響起,
那個消失的“魔”字在魔物體表出現,想要束縛住魔物的分裂,魔劍在這一刻也爆發出最極限的速度。
“轟隆隆——”
鎮魔劍擊中了魔物,滔天的黑炎在一瞬間膨脹開來,又在瞬間被那個“魔”字散發的光輝束縛在劍身周圍。
“木青!”
魔物怨毒的聲音響徹天地,緊隨它聲音而至的是更加劇烈的爆炸聲。
它靠著自殘帶來的破壞力終究是掙脫了速度,帶著大部分黑炎飛進了火山灰之中。
木青眼裡的遺憾一閃而過,但並不氣餒。
他飛過去握住鎮魔劍,鎮魔劍上的銘文就像會呼吸一般一閃閃的,片刻間就將劍身周圍那些被束縛住的黑炎吸收進了劍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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