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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牆角的小蟲吱吱叫了起來,有腳步聲臨近時,頓時啞聲一片。
中天上只有寥落的幾顆星,沿著牆角小徑的兩道身影卻走得不慢。
“你現在的狀態很不穩定,我建議你還是多休息一會。”
王葉青換上了一件樸素的白裙,領著身後之人走到後門邊時,轉身停了下來。
“現在城中這麼亂,我得把芍藥找回來。”
木青堅定地搖搖頭,迎目看去,王葉青下午時還冷霜飛揚的眉眼也已爬滿了疲憊,不由歉疚道:“那天晚上匆匆一別,沒想到再見就是月餘,這段時間的壓力全都落在了夫人一人頭上。”
他們一行人從青雲街撤退後,便在王葉青的帶領下回到了城東。
王葉青之前購置的幾處宅邸都在這邊,此時所在的這座院子早先便用來安頓下了餘小檀和紅菱她們,一應用具和藥材倒是不缺。
朱雀她們沒有被安排在一起。
忙碌過後,木青回過神在看某些地方的細節,不由對身前女子的手段越發佩服。
王葉青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一雙微眯起的狹長眼睛裡倒是對身前之人多了幾絲真正的好奇。
畢竟從零星拼湊起來的訊息也能夠大致猜出,他在隱谷時實力是有一個很大的提升的。
不過現在時間倉促,太多事情來不及細說,她見木青一雙目光已經投射線城中西南一角,沉吟片刻後說道:“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修微和你妹子身上應該都被留下了標記的氣息。”
在回到城東這邊時,還有一個插曲。
朱雀發現了王修微身上隱藏得極深的陌生氣息,若不是朱雀的靈覺遠高於眾人,就算是王葉青親自抱著自己的女兒都能發現,這讓眾人對白豪的手段也越發謹慎起來。
“白豪不可能認得芍藥,有可能是芍藥自己有辦法遮掩身上的氣息……”
木青有言下未盡之意,王葉青有哪裡聽不出來木青此時心裡那是亂象,不由認真看著他問道:“你實話告訴我,你現在能發揮出多少實力,不若我陪你一起去找你妹子。”
木青回目看著身後黑暗裡,那依稀頭上半空的燭火燈光,搖頭笑道:“這麼多人還得夫人照料吶,我是找了個最輕鬆的事情,不過你放心,我真氣已經恢復了三成,實力……勉強能達到靈生巔峰。”
暴風雨前後其實都會有一段寧靜的日子,王葉青心裡一番計較,也不再阻攔尋妹心切的木青。
木青想到下落不明的少女,心裡就是一陣焦慮,此刻話音一落,便已經邁開步子。
王葉青快聲道:“如果真被抓住了,不要衝動,回來和大家一起商量著來。”=
木青背影一頓,輕輕點頭,下一刻便已經消失在了星光黯淡的夜裡。
……
……
夜色往身後飛去時,除了那些敏銳的夜行小動物外,木青沒有驚擾到一處人家中的燈火,便已經越來越接近泥腿子巷。
而在同一片夜空下,同一座城池中,內城城主府內,依舊到處是焰火焚燒後的焦糊味,人來人往間,夜風一吹,便能捲起大片飛灰。
慶幸的是,白豪的書房除了西南角略有破損外,還在天降大火中儲存了下來。
“慕容星什麼意見?”
白豪俯身在案前奮筆疾書,書桌前站在身披軍甲的兩人,其中一人將一封信放上了桌角。
放信之人動作一頓,徑直拆開信封,快速覽信後道:“大檔頭回信,他如今已經掌控了一個人數達到八百的中型勢力,三個人數達到三百的小型勢力,面對如今城中的局面,恐怕回身乏術。”
白豪手上動作一頓,虎目微露思量,等到筆尖墨汁將要墜下時重新落筆,不露一絲情緒地評價道:“他在天南這麼做,確實能夠牽制住隱谷一部分實力。”
邢飛站在書案正前方,一直目不斜視地盯著腳下地毯,聞言輕輕地瞥了一眼站在白豪身邊的老搭檔一眼。
侯義勇死在了清溪上游的河岸邊,人頭飛上天,死得利索至極。
葛山已經代領焚息頭目幾個小時了,至少到目前為止,白豪對他的能力都很滿意。
他將手中的信紙放在桌上撫平,退後幾步繼續道:“大檔頭說,他正在等待一個出手的機會,希望能夠幫到我們。”
“哦?在天南動手,卻能幫到我們朱雀城頭上來?”白豪乾脆放下手中筆,站起身來走向那破掉一扇窗戶的西南角,看著不遠處在火災中化作一片廢墟的建築,沉默好一會兒才輕聲問道:“他會有讓隱谷後院失火的本事嗎?”
“想來是有的。”葛山沉吟道:“聽說大檔頭和執掌泉府一脈的三長老陳清關係很不一般,應該能夠做到。”
白豪不置可否,望著天上夜幕,“能夠做到,和願不願意做到從來是兩回事,更何況我一直覺的陛下派他來天安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他是一個想法很多的人。”
這便不是他們能夠置喙的了,葛山默下聲來。
邢飛朝白豪的背影抱拳道:“城主,如果不是大檔頭親回,那朱雀城有他沒他並沒有多大改變,我們缺的是頂尖戰力。”
白豪聞言轉身,看了葛山一眼,葛山識趣地退出了書房。
邢飛身上甲冑輕動,將身體站得筆直,本以為白豪會問一些軍隊的情況,卻沒想到開口先是談及了葛山。
“你覺得你這個老部下,來做這個焚息頭目會不會太屈才了?”白豪看著邢飛的眼睛。
邢飛面色平靜,搖頭道:“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更何況如今城主府的局面確實不好,以葛山的謀略能力,我相信他會比侯義勇做得更好。”
“你能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白豪一張威嚴的臉上綻放出一絲笑容,怎麼看都難讓邢飛感受到一絲暖意,反倒更加打起精神來。
白豪看著邢飛軍姿筆挺的模樣,讚許地點點頭:“當年我受命隻身來到朱雀城,雖然有皇帝陛下的諭旨,卻也沒有多少把握能夠活著坐上如今這個位置,當時你們兄弟倆就已經跟著我了吧。”
邢飛點點頭,想起當初至朱雀城時的期待與忐忑,當年青澀少年兒郎,可曾想過會是如今這般模樣??
他想到這裡,想到那早已化作一抔黃土的墳塋,不由臉上的堅毅線條鬆軟了許多道:“當初若不是老家主收留我們一家,哪裡會有我和兄長的今天,老父老母也不會有一個安詳的晚年。”
白豪聞言多看了他幾眼,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哥的命是保住了,但必須待在陣法中樞靜養多日才行。”
提起正事,邢飛瞬間收斂難得傷感情緒,沉聲道:“城主,我懇請你下撥一筆豐厚的撫卹金給那些失去的弟兄。”
白豪微微眯眼,臉上隱憂不悅道:“你是覺得我沒把諸位軍中士兵當做自己的兄弟,你邢飛出了門就可以去問問,那些士兵的家人有沒有領到一百兩黃金!”
一百兩黃金!
就算在糧價持續高漲的城中,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的花費也才十幾兩銀子,一百兩黃金足夠那些失去家中頂樑柱的家庭正常生活一輩子了。
邢飛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白豪。
白豪語氣緩和些許,“我不怕你說我白豪是一個為達目的不顧下人死活的梟雄,但我更清楚,人活一世,總是在追求著一些什麼。”
他轉身望著窗外,黑暗中還隱隱能找出幾個親衛身影,“境界,權利,財富,美色?我白豪能給這些此刻還保護著我安危計程車兵什麼?”
“你又想要什麼?”
位居上位者,常年累月之下,說話時中聲音裡總歸會多出一種讓人下意識去信服的力量。
白豪目光掃來,愣怔的邢飛下意識地張開嘴。
白豪卻突然嘆了口氣說道:“我能給的東西,也許你已經瞧不上眼了。”
“城主……”邢飛掀開身前甲片,單膝跪地不言。
白豪垂下視線看著邢飛,心裡微微一嘆,沒有走過來扶起他,“是我疏忽了,沒想到你和那個花魁還有一段故事。”
邢飛將臉埋得更低,“請城主責罰!”
“男歡女愛是人之常情,一個人沒有慾望才是可怕的,你救下了她對嗎?”白豪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邢飛撐在地上的指尖微微泛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有時候沉默已經給出了答案。”
“起來吧。”
白豪聲音漸冷,多了幾分威嚴問道:“我不想去打探你和她的過往隱私,我只是問你一句,人是你殺的嗎?看著我!”
邢飛站了起來,聞言目光平靜地看著變好,搖頭說道:“我去追蹤那個二品箭術高手了,一路上並沒有殺人。”
白豪點點頭,已經失去了繼續問下的興趣,卻在邢飛心神放鬆的時候,看著他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們一行九人,你就這麼相信你那些兄弟嗎?”
邢飛眉頭一皺,搖頭沉聲道:“軍中自上而下,都是忠誠的。”
“好一個自上而下。”白豪輕聲重複片刻,視線瞥到桌上那份信,輕聲道:“這段時間,你們收縮巡訪的兵力,軍中中層以上的將領小心對方的暗殺。另外,如果發現城中勢力也開始不安分,便宜行事即可。”
邢飛心中一沉,在白豪手下領軍多年,他口中的便宜行事,便是另可錯殺也不能放過。
白豪見邢飛面露猶豫,沉聲道:“雖然經營多年,但我也知道朱雀城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你分給某人一塊肉,分到湯的人心裡總會多出一絲怨氣,這種人從來不會想想是他自己吃飯的本事不夠。所以,一旦發現這種吃裡扒外的傢伙,給我連根剷除。”
“如今的朱雀城,風雨飄搖,碩鼠是該清理清理了。”
白豪揹著雙手慢慢朝書房外走去,等走到門口時,腳下一頓,“葛山這人的行事頗合我的胃口,你如果還有猶疑,就去問問他。”
“記住,不要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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