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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明人皆知,溫元徽大將軍有一把劍,劍名“無憂”。
“長樂無憂,定國安邦。劍在人在,劍離人滅。”
這無憂劍自溫元徽年少時便跟著他,從不離身,也無人敢碰,可這世間,卻只有一人,可以拿這把劍去隨意胡鬧。
她拿去砍木頭,斬線團,甚至用來削風箏骨。
“爹爹,你這把刀很鋒利,削風箏骨很好用。”幼時,溫凝總是抱著溫元徽的腿撒嬌討要,溫元徽總是滿臉無奈,解下佩劍給她,“寧寧小心點,刀劍鋒利,別弄傷自己。”
“還有,這不是刀,是爹爹的佩劍,殺敵用的劍。”
溫凝恍然聽著,不管那麼許多,抱著無憂劍,隨意做些牛鼎烹雞——大材小用之事。
她喜歡劍柄上的暗紋,喜歡刀鞘上的刀劍砍痕,有的砍痕新,有的砍痕舊,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只是這把刀光禿禿的,讓她總覺得有些孤單寂寞,就像爹爹每次出征前,騎在馬上的背影一樣孤單寂寞。
於是,溫凝便用新學會的方法,親自編了一個漂亮的劍穗,掛在刀柄之上。
她怕爹爹“打架”時弄掉了劍穗,便用新學到的最牢固最結實的方法,將劍穗牢牢地綁在上面。
溫元徽第一次看到那五彩的劍穗,眼角抽了抽,摸了摸溫凝的腦袋,“寧寧,爹爹又不是小姑娘,劍穗這麼漂亮,爹爹用不合適。”
可他扯了半晌,居然是扯不下來,可若用刀斬了,他又覺得可惜。
溫凝記得,那時候自己朝著爹爹笑著說,“劍穗掛在劍上,就是寧寧陪著爹爹,這樣爹爹上戰場的時候,就不會孤單了。”
溫元徽微微一愣,將她抱起,舉得極高。
“寧寧,我的好女兒!”
經此事後,溫凝更是膽大包天。
一日,她從齊微明那兒得來一把鋒利的匕首,據說是削鐵如泥的寶貝,溫凝便用爹爹比鐵更堅硬的刀柄來試,硬生生在刀柄上刻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徽”字。
被爹爹發現之後,溫凝得了一頓好罵,結果一轉頭,溫元徽便迫不及待跑去林翰那幫人面前炫耀。
“看到這字沒有?這麼複雜的筆畫,她居然能用匕首在刀柄上刻成,豈不是練武奇才!”
“我是不是不該將她養成閨中大小姐,不如教她功夫?讓她與我一道上戰場!”
父親過去的話語重新響在耳畔,溫凝彷彿被什麼東西猛地擊中心臟,鈍疼感彷彿蔓延至全身,比方才被必格勒凌虐時還要疼。
那是爹爹的無憂劍!那是她親手掛上劍穗,親手刻字的無憂劍!
劍不離身,劍離人滅。
爹爹他……恐怕就是死在必格勒的手上!
溫凝看著必格勒龐大的身軀,渾身不由自主的發顫。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仇恨。
難怪必格勒看著自己的眼神中除去慾望之外,還有深深地恨意,因為爹爹殺了無數的韃靼人,其中不少應是必格勒的手下。
必格勒恨爹爹,此次來和親,專挑自己,為的就是侮辱爹爹,給韃靼人洩憤!
她抬頭看,廂房外頭是明亮的陽光,卻被廂房厚重的木門遮擋,屋內只有那一束小小的光亮,燭火之光,閃爍而脆弱,輕輕一碰彷彿就要滅了。
趁著必格勒還在桌旁的功夫,溫凝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股力氣,飛快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渾身的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溫凝卻不甘,只顧著衝向那掛在牆上的無憂劍。
不成功便成仁,她今日必須要帶著爹爹的劍,活著走出去!
她迅速將那沉重的劍從牆上取了下來,一觸碰到她的掌心,那劍彷彿產生了些細微的嗡鳴,彷彿是爹爹在與她說話。
冰冷的劍鞘在掌心緩緩被捂熱,溫凝死死抓著那把劍,轉身便要往門外跑。
可即使她的動作再快,再出乎必格勒的意料,必格勒也有足夠的時間反應過來,她用力抓著劍柄,手指捏著那個自己刻成的“徽”字上,剛想拔劍反抗,下一瞬,必格勒卻直接狠狠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扔到桌邊。
“砰”一聲,她撞在桌上,桌面上的燭火搖搖晃晃,差點倒下。
恍惚間,溫凝聽到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響,似乎在說“走水了”。
下一瞬,她被必格勒揪著後頸,一把撈起來,桎梏在桌邊。
“認出來那把劍了?”必格勒逼迫她朝自己靠近,他才不管外頭那些騷亂,美人在手,他滿心滿眼都是溫凝,顧不上別的,“知道嗎?我親手捅穿了他的脖子,解下他的佩劍,割下了他的腦袋!”
溫凝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誰,她眼眸泛紅,嘴唇顫抖。
“溫元徽殺我那些弟兄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女兒會在我的身下承歡?”必格勒眼眸中流露出更強烈的破壞慾,他捉住溫凝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享受著她的痛苦情緒。
“威風八面,一夫當關的大將軍?還不是在我手上流血殆盡。”
“你們北明,還把我奉為上賓,哈哈哈……你們這些沒骨頭的東西。”必格勒笑得猖狂,“早就聽說溫元徽有個女兒,沒想到他的女兒居然這麼漂亮,可不妙的是,我很喜歡你,現在反倒捨不得讓你死了。”
溫凝眼眸通紅,死死地盯著他。
“你若聽話一些,將我伺候舒服了,我可以許你王后之位,讓你看著北明一步步落在我的手裡,讓你真正成為韃靼的一份子。”必格勒手指緩緩撫弄她的脖頸,忽然發狠,掐著她的脖子,“若是不聽話!”
“我便讓那些失去兄弟們的韃靼將士們,都來享用你,卻不讓你死去,讓你永遠受折磨,讓你的將軍父親永世不得超生!”
必格勒力氣太大,溫凝呼吸一窒,鬆開了手中的劍。
無憂劍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外頭的聲音愈發嘈雜,溫凝鬆了手,閉上了眼,彷彿認命,屈服於他的暴戾與凌虐。
“求王子殿下……憐惜,慢一些,我……怕疼。”
必格勒見她轉變,微妙的挑了挑眉,一腳踩在佩劍上,卻見溫凝已無半點憤怒,連眼淚都沒有。
“美人兒比我想的要識相。”必格勒略有些驚喜,可警惕如他,卻仍舊懷疑她的目的,仔細一看,卻見她雙手撐在身後,手中空空,看著並沒有什麼辦法逃離他的掌心。
昏暗之中,僅有燭火,她的衣裳已經碎了不少地方,隱隱約約的露出些面板,雙手撐在桌上,曲線鮮明,半遮半掩更是誘人。
必格勒只覺得一股血直衝大腦,他眸中火焰炙熱,終於忍不住湊上去。
火焰跳躍,屋裡光線昏暗,卻陡然明亮起來!
“走水了!”外頭傳來尖叫聲。
刺鼻的燒焦氣味豁然而起,屋頂上傳來噼裡啪啦的聲音,像是著了火。
不止屋頂!
“溫凝!你竟敢!”必格勒憤怒退開幾步,他身上的毛皮衣裳已經燒成了火球,皮毛天然帶著油脂,本就極為易燃,溫凝方才故意裝作順從,趁他不備,迅速用背後的燭臺點了他的皮毛衣裳。
待必格勒發現不對時整個後背都已經著起了大火,火舌迅速席捲他全身,雖然一下根本燒不死他,卻為他帶來了極大的痛苦。
大火竄起燎眉燒發,必格勒燙得一面脫掉外衫一面痛苦吼叫,根本顧不上溫凝,用最快的速度踹開反鎖的房門衝了出去,大吼“來人!水!水!拿水來!”
溫凝雙腿發軟,幾乎快要站不起來,她俯身迅速抓起地上的無憂劍,藉著外面的火勢,往無人的地方跑。
著火了,外面怎麼會著火了?
溫凝一面往前跑一面扭頭看著暖花閣熊熊燃燒的大火,心中驚異,這火勢已經有些時候,應當是方才就開始燒了。
暖花閣不遠處就有蓮花池,一點小火照理說很快就能滅掉,怎麼如此突兀燒到如今這個程度?
溫凝來不及想那麼多,她身子四處都疼,只能踉蹌往前,幸運的是,她出了廂房後一路都無人阻擋,就連原先守在門口的韃靼守衛也不見了人影。
可能都去滅火去了。
溫凝死死地捏著手中的劍,心中情緒翻湧,她努力控制著心緒,一門心思只想離開這裡。
“來人啊!抓人!”
“抓住溫凝!”
溫凝腦子嗡的一聲,腳步一淺一深,幾乎要摔倒在地。
他們怎麼這麼快便發現了?是必格勒身上火已經被滅了?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她跑不掉了!
太子殿下……蕭雲辭在哪裡?
晴月找到他了嗎?接下來怎麼辦,怎麼辦?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韃靼人手裡……事到如今,蕭雲辭還能有辦法嗎?現在的情況已經比之前更加糟糕,她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溫凝抱著懷中的劍,努力剋制心中的恐懼和慌亂,手指觸碰那刀刻的“徽”字。
溫凝咬牙,忍著疼,踉蹌往御花園跑,尋找一線生機。
很快,必格勒的人便開始在御花園中四處搜尋起來,卻遍尋不著溫凝的蹤跡。
而一處不起眼的拐角處,有一座假山石,躲在牡丹花叢背後,正面看是個實心的山。
若從側面看,便能看到一處可以容下一人透過的口子,裡頭居然是空的。
溫凝抱著無憂劍,躲在假山石後頭的最深處,她聽到周圍腳步聲混亂,四處都在搜尋她,後來不止必格勒的人,就連宮中的守衛也被驚動了,繁雜的說話聲時不時的傳來。
溫凝一動也不敢動,她死死地抱著父親的劍,摸著那殘破的劍穗,眼淚無聲的往外湧。
當年傳來爹爹身死的訊息,原本上百人的暗兵也死了一半,只剩下五十多人……回來的人告訴溫凝,溫元徽臨終前,仍舊是最厲害的大英雄。
他被叛徒刺中之後,知道傷到了要害,再也活不成了。
於是溫元徽對暗兵們留了遺言,便衝進了韃靼的軍隊之中,連人帶劍消失無蹤,連屍首都沒有留下。
“知道嗎?我親手捅穿了他的脖子,解下他的佩劍,割下了他的腦袋!”必格勒的聲音在她的腦子裡不住迴響,她身子不住的發抖,死死地抱著那把劍不動彈。
忽然,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溫凝猝然一驚。
那腳步聲踏著石頭,假山石傳來腳步的迴響。
溫凝冰涼的手指死死地捏著劍柄,隨時準備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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