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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繼志眼前發黑,即將仰倒下去,幸虧陳同袍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扶住,幾個書辦也來相幫,為他把氣捋順了,片刻才甦醒過來。

高繼志迷迷瞪瞪地睜開雙眼,看了看眾人,便把手往額頭上一摸,隨之嘆出一口重氣:“我頭上有些發熱,恐怕是著了風寒。方才就頗感昏沉,又遭了這厲風,是再也支撐不住了。陳侍郎一人去罷,我得好好休養幾日。專候你的佳音。”

“高大人肯將這等大事託付於我,恩重如山,無以為報!”陳同袍含淚作了兩遍長揖,起身又說了兩聲“保重!”,旋即邁步走出了大門外。高繼志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只是發出幾聲淒冷的苦笑,再無他言。

陳同袍將書信揣在懷中,見了侍讀藍淵,講清了原委,便隨他進到偏殿,謁見太子。

太子看過書信,歡喜非常,直拍著兩膝說道:“萬和順既已心向父皇,柳賊必不敢再興風作浪。我等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

陳同袍道:“我等忠良之士日夜盼著柳黨覆滅,如今正當一舉除之,請太子定計!”

太子略顯遲疑,眼神也向著兩邊躲閃,這被藍淵看在心裡,急忙諫道:“殿下,萬和順非良善之輩,之所以向您表這個忠心,無非是想不費力氣地除掉柳黨。如果殿下僥倖圖存,必會令其大失所望。沒了這杆大旗,勝負就不是一定的了!”

太子被這兩人連番進勸,思想開始有了鬆動,於是強按著怯懦之心,徐徐問道:“可凡事當以穩重為先。之前容青怎麼死的,你們應該知道。”

“今時不比往日,”藍淵比陳同袍的興致還要高,聲音鏗鏘有力,“他們倒成了案板上的肉了!急需解決的,就只有一個兵權的問題而已。據臣下分析,柳黨尚且控制著某些行省的軍權,以及京城周圍駐防的軍隊,留給我們的,就只有存肇、太肅兩名司禁的部眾,還有一個搖擺不定的史修慎。”

陳同袍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他的話繼續講:“史修慎的猶疑是有理由的,他身邊有呂繼山在分散權力,他是不會輕易動作的。但不可因此就把他劃為敵人,此人大有作用,應當想個法子拉攏過來;而皇宮外面的軍隊,也不能棄之不顧,他們都是跟著柳鎮年血拼多年的,對賊黨忠心耿耿,萬一臨亂反叛,也不是我們吃得消的。要消解這群人的威脅,則必須著眼於朝堂。”

“朝堂還用再看嗎?”藍淵不屑地一甩衣袖,“文官大多倒向了我們,宿宗善亦來投誠,賊黨的政令已是無人遵從了!”

陳同袍彷彿一切都能明知在胸,富含深意地微笑著:“藍侍讀太過自信了。御史臺乃是國家喉舌所在,今日仍為桂輔把持,不僅言路不通,百官做事也在他眼皮底下,難以行動。幾個月後,就是省臣推舉之期,我們定要把這個位置爭下來。等桂輔這個臨時管事的走了,中書省就被我們全盤控制,此權在手,御史臺換人就是一紙公文的事情。這些事情做完了,我們才可以轉過頭來對付軍隊,把他們或裁或撤,柳鎮年就真正坐以待斃了。”

藍淵聽後,暗裡厭煩他的步驟太過囉嗦,但對方畢竟是老於世道的陳同袍,也就勉強聽信了這些言語:“您說的對,但我們可不能枯等幾個月啊。這段時日,總要做點事情。”

“不必擔心,事情多得很呢,還得分兩頭:一面當派人帶著信去見二位皇親,使之早作籌備;一面當令宿宗善出面,號召眾人商議定省臣的人選,以防意見不一,互相爭奪。”

藍淵深以為然,即轉身跪諫太子從之,太子亦無主見,只好擺手說道:“我不去管,這些都由著你們做。”

東宮的人趁著天色尚早,匆匆攜書進了禁軍大營,分別交與太肅和存肇看,並告知“太子業已與眾人密謀,請二公速整軍備,警視耳目,切勿疏忽”。太肅雖將這些話牢記於心,可自知老邁昏聵,無力處置,便藉著換班的由頭,動身去找存肇談話。存肇卻不打算一一聽從,另有看法:“我等手下的兵已被鈕遠鼓動一回,弄得滿城風雨,可見並非多麼忠誠,皆是好亂惡靜之輩。如若暗修器甲,被一兩個兵士告發,豈不敗壞了千古的大事?我看不能在暗處躲藏,需在明處。”

“豈可在明處!”太肅聽著有風自紙窗上掠過,頓時嚇出一身冷汗,往兩面看了看。

“可藉著內侍的力。他們與我等同在禁中,若能利用一二……”說著,他突然壓低了聲音,在太肅的耳邊說上幾句話,在桌上劃了幾個文字,頓時使得後者長舒一口粗氣。

高繼志在遭了風寒後,不得不回到府邸安歇,吃了一碗藥湯,當夜便將就著睡下。次日天明,病情仍不見好轉,他又從心腹那兒聽說了吏部的情況,得知太子已下令,叫宿宗善去擇選省臣了。這事竟正中了他的心病,一口鮮血噴將出來,仰天罵道:“陳同袍這個王八蛋!明知我大志在此,卻趁著本官害病之日,慫恿他們去挑明這事!好了,他們都要來爭這個位置,唯獨我這個將死之人沒有份兒了!”

說罷,一隻手撐住床板,另一隻手往床頭一掃,把花瓶之類的物件都摔在地上,打得粉碎。家人們平素見他平靜慣了,從未看他有如此失態之時,都以為是說起了胡話,慌慌張張地拿過藥來,要喂與他喝。

高繼志瘋瘋癲癲地,也不喝藥,也不說話,就站起身來,到處打翻桌椅,發作不停,被奴僕摁回了床上。可經過這一番折騰,他的身體更是每況愈下,再也痊癒不得了。他的嘴裡還唸叨著朝堂的事、名祿的事,可惜家中哪有人聽懂這些話,平素都見他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不是讀書便是念佛行善。

就這樣撐過兩三日,他竟在胡言亂語中一病不起,死在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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