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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眸光微動,凌厲鳳目漫上一層淺淺笑意。——野心勃勃,機敏沉著,的確是他帶在身邊一手養大的女兒該有的模樣。

帝王面帶微笑的反應落在打扮成侍從的寺人眼底,寺人一直提著的心終於稍稍落下,果然是小公主,哪怕說著大逆不道的話,也能叫陛下心花怒放。

帝王心情好,寺人不再像剛才那般緊張,殷勤往帝王酒盞裡添上酒。

嬴政端起酒盞,往嘴裡送了一口。

"好酒。"

贏政鬆開酒盞,瞧著酒盞裡瀲灩搖曳的酒水,問一旁侍立的治粟內史的侍從,“西南之地進奉的?"

侍從恭恭敬敬回答道,“貴人好生敏銳,這酒正是西南之地送來的,名喚醉明月。”

"此酒入口綿柔,口感極佳,且多飲不傷身,宿醉不傷頭,只在半醉半醒間視線會出現變化,無論看什麼東西,彷彿有一輪明月皎皎而照,故名喚醉明月。"

“醉明月?”

嬴政嘖了一聲,"好名字。"

侍從陪著小心道,"能被貴人讚一句好名字,是這個酒幾世修來的福分。"

嬴政不置可否,瞧了瞧酒盞裡顏色頗為好看的醉明月,吩咐侍從道,"給公主送過去。"侍從微微一愣。

——公主虛歲十二,但尚未過十二歲的生日,這個年齡飲酒,是不是不太好?

但這種話侍從只敢在心裡想,打死他他也不敢在嬴政面前說出來,嬴政發話,他愣了一瞬後便忙不迭應下,捧著剩下的醉明月快步送給鶴華。

此時鶴華剛剛說完話,震耳發聵的話讓宴席上的公卿大夫無不訝然沉思,偌大花廳靜得幾乎能聽到針落在地上的聲音,一片死一般的寧靜中,侍從踩著小碎步的聲音格外清晰。

"公主,貴人賜酒。"

侍從捧著酒,快步來到鶴華面前,壓低聲音向鶴華道。

鶴華眉梢微揚,目光掃過周圍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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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她的目光在幾扇金絲楠木鑲玻璃的屏風處停留。

那幾扇屏風擺放得位置極好,正常情況下,當是一些裝飾用的屏風,以彰顯主人身份地位的,屏風後不會有人的存在,但她卻覺得,她的阿父絕對在那,且來了許久,一直在看她,她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全部一字不落落入他耳朵。

阿父正值壯年,自己卻覬覦皇位,這種情況下,她應該怕的,畢竟那些話著實不中聽,幾乎把我要當皇帝寫在臉上,可不知為何,她心裡卻沒有半分畏懼,甚至當發現到阿父此時就在屏風後,她心裡還隱隱有些期待。

她覺得阿父應當是滿意她的,她的野心,她的處事不驚的冷靜與理智,全部與阿父如出一轍,所

以阿父此時的目光應是讚許的,那種生女當如是的讚許與驕傲。

鶴華彎眼笑了起來。——她是阿父的驕傲!

“醉明月?”

鶴華深深向屏風處瞧了一眼,眉眼皆帶笑。侍從溫聲回答,"回公主的話,正是醉明月。"

"替我謝謝貴人。'鶴華笑眯眯,"此酒甚好,我一人獨飲可惜了,待回宮之後,再與我阿父同飲。"

寒酥溫柔一笑,輕手輕腳將侍從送來的酒罈收起來。

蒙毅抬了下眉。

治粟內史眸光閃爍。

王琯面色微冷,李斯一言不發。

馮去疾與馮劫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從彼此眼底看到震驚——陛下竟親自過府,看公主如何應對公卿大夫。

這不是偏寵,這是赤/裸/裸的明示。

昭示著他根本不在乎長幼有序,更不在乎男尊女卑,在他心裡,他未來的繼承人從不拘於身份與性別,能力與果決才是他挑選繼承人的第一標準。

難熬的沉默被戳破。有人開始交頭接耳,討論方才鶴華說過的話,也討論“貴人”賜下的酒。

王琯眸色變了變。

鶴華笑了起來,"我方才的話,諸公可仔細考慮一下。"“旁的事情我或許無法保證,但在繼承阿父政令的事情上,沒有人比我更堅定。”

“阿父橫掃六合,駕馭海內,我便助他盛世太平,天下歸心。”“阿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我便助他開疆擴土,萬事長寧。”

蒙毅輕輕一笑。——當年的糯米糰子果然長大了。

贏政鳳目微勾。

"這道湯叫什麼名字?"嬴政放下象牙箸,語氣輕鬆。

帝王面容緩和,侍從不再像剛才那般緊張,"此湯為七彩菌湯,由西南之地的菌類慢火熬製而成,鮮美滋補,最是養人。"

“貴人放心,此菌湯不止貴人這裡有,公主哪裡也有。”

侍從抬手指了下鶴華食案上精緻瓦罐,輕聲細語補上一句,"公主很是喜歡,方才便已經喝了一盞。"

小小的食盞已見底,侍立在鶴華身邊的侍從殷勤又盛了一盞,屈膝俯身捧在鶴華手邊。

鶴華此時正在說話,並未留意侍從又給自己添湯,“阿父以掌中明珠待我之心,我自然以赤誠之心待阿父。"

“阿父常道,我是他的驕傲,更是大秦的驕傲。”鶴華目光落在王琯臉上。

王琯眸色微深,鶴華笑眯眯,迎著他幽深眼眸不躲不避,“可是我希望,我不止是阿父與大秦的驕傲,更是諸公的驕傲。"

“畢竟君與臣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若沒有你們的輔佐,我便是沒有手腳的殘廢,心中縱有萬般抱負,也不過是困在一方床榻虛度一生。"

這話比剛才更大膽,幾乎直言自己不僅有野心能力,更是已經得到了陛下的首肯,所以她才肆無忌憚說出這些話,以一位王朝準繼承人的姿態邀請公卿大夫輔佐於她,而不是被陛下交代迎接公子扶蘇回朝,且連線待公子扶蘇的朝臣都湊不齊的狼狽小公主。

攻守異勢,一步登天。她不是被公卿大夫們駁面子的小公主,而是被陛下寄予厚望的王朝繼承人。

公卿大夫臉色微微一變。——所以陛下今日過來的目的再明顯不過,是給小公主撐腰的?

蒙毅搖頭輕笑。——到底還是太小,不懂過剛易折的道理。

王琯冷笑出聲,一針見血,"公主,您的話未免說得太滿。"

“莫說是您,縱然是當年輔佐陛下處理政務的公子扶蘇,也不敢在眾位公卿大夫面前說這種大話。"

鶴華眼皮微抬,反應過來了。

她的話不僅太滿,也太過輕挑,方才是把野心寫在臉上,但現在,便是把我是阿父欽定的繼承人寫在臉上,但問題是阿父欣賞她的野心,卻並未親口允過她任何關於繼承人的事情。

——她在狐假虎威扯虎皮。

若面前不是官場沉浮幾十年的重臣公卿,或許會被她糊弄過去,但他們是,他們敏銳的政治嗅覺很容易便能發她的虛張聲勢,一旦發現,她方才那些慷慨激昂的話的效果便會大打折扣,他們想要的是一位雄心壯志的繼承人,而不是一位誇誇其談的新趙括。

治粟內史剛剛落下的心再度提到嗓子眼。越是在這種關鍵時刻,公主越不能出任何差錯,否則她之前的努力全部會付之東流。

"老丞相所言甚是。"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鶴華乾脆利落認錯,"的確是我過於自傲,將話說得太滿。"

“我身上雖未有恃才傲物的習氣,但偶爾也會因為阿父的寵愛而沾沾自喜。”"因為我知道,我在阿父心裡是最特別的,這一點點的特別,便能讓我生出萬種可能。"

鶴華嬌嬌笑了起來,聲音少了幾分剛才的不容置喙,多了些這個年齡的女兒家的驕矜,"老丞相,此事的確是我的不是,您就不要吹毛求疵追著我不放啦。"

“後日我的幾位兄兄便要抵達咸陽了,您的孫女我的嫂嫂也一同回來。”

鶴華目光落在王琯身上,"兄兄與嫂嫂在南越之地待了七年之久,讓茹毛飲血的南越之地成為國庫中的納稅大戶,讓阿父讚不絕口,更讓世人無不稱奇。"

王琯眸色微微一顫,面上的冷肅之氣有一瞬的消融。

那是他最得意的孫女,比他的兒子孫子們都更為出色,而曾經的公子扶蘇,更是拜在他門下,受他教養長大,與他的孫女青梅竹馬,關係極好。

關係擺在這兒,他乃至天下人都一度以為公子扶蘇是未來太子,而他的孫女則是未來太子妃,滿門榮耀澤被後世。

可惜他的治國思想已不適用如今的大秦,他太過保守也太過謹慎,在分封制還是郡縣制的事情上,他一敗塗地,徹底失去左右天下政局的資格。

此事之後,公子扶蘇娶了李斯的女兒,而他的孫女也嫁給了公子將閭,一

位遠不及公子扶蘇穩重也遠不及公子扶蘇受帝王重視的公子。

再之後,便是南越之地被國尉屠睢納入大秦版圖,公子們去南越之地歷練,而他的孫女也一同前往,輔佐公子將閭治理南越之地。

萬里之遙,七年歲月,他的孫女只回來一次,養尊處優的嬌嬌女消失不再,取而代之是一位機警且敏銳的大秦官吏,面容不再嬌豔,

目光卻越發堅毅。

心疼嗎?

肯定是心疼的,他捧在掌心養大的嬌孫女受了那麼多的苦,他怎麼可能不心疼?

可心疼中,卻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他的思想已不適用銳意進取的陛下的政令,他的兒子孫子皆平庸,他幾乎能夠預見,在他百年之後他的家族從赫赫威威變成泯於眾人,而唯一能改變這個結局的人,是他的孫女,他那才幹遠在兒子孫子之上但卻身為女子的孫女。

他的孫女在南越之地嶄露頭角,已經積累了足夠的政治資本,這次隨眾人一同回朝,便是將南越之地的政治資本轉變為以後入仕的青雲梯,而迎接儀式的隆重與否,便是那造就青雲梯的材料。

人少,便意味著她不被重視。

人多,便意味著她功勳卓著,無論是陛下還是公卿大夫,都認可她的付出與功勞。而現在,她的政治資本被公主擺在他面前,要他做出選擇。是繼續維護他治國思想,還是為了家族未來的繁榮,與公主站在一起?

他的孫女已是公子將閭的妻子,哪怕扶蘇公子登基為帝,她也不過是普通貴夫人,可若是公主位尊九五,她便會成為公主的左膀右臂,代替他延續王家的昌盛與榮耀。

——公主以女子之身登基,為了維護自身統治,她也會比普通男性執政者重視女人地位,把女人拔高到能夠輔佐她處理朝政的位置上,而不是如之前一樣,只能在家中當個幕僚的角色。

王琯緩緩閉眼。

恍惚間,他想起陛下賜婚公子將閭的事情,那時他以為是分封制與郡縣制的波及,而現在,他卻有不同想法,或許就在這一日,陛下已經在為小公主鋪路。

陛下要公主天命所歸,要公主江山穩固,更要公主君臣相和,永不做孤家寡人。

王琯扯了下嘴角。

這般足以標榜史書的功勞,您忍心他們的回城儀式悽悽慘慘冷冷清清嗎?鶴華笑著道,&#

34;您縱是忍心,我也是不忍心的,他們是大秦的功臣,怎能受到如此冷遇?

治粟內史閉眼往嘴裡灌了一口水。

這位小公主真是不讓人省心。

三兩句將人的心吊起來,三兩句又將話題天衣無縫圓回來,讓他一把年齡還跟著提心吊膽,這種誅心話說出來,王琯不可能再堅持自己的主張,人活著不僅為自己,更要為自己的子孫後代考慮,否則澤被後世的誘惑不會有現在這般大。

治粟內史稍稍鬆了一口氣。

很好,今日的宴請大獲成功。

王琯若低頭,其他公卿大夫便不會再與小公主相抗,如此一來,小公主便能順風順水拿到自己想到位置。

治粟內史心情大好,公主所言甚是,老丞相明察秋毫,定然不會——

老夫不僅明察秋毫,更赤膽忠心,不畏強權。

王琯緩緩睜眼,目光落在主位上的鶴華身上,“當年陛下鐵腕推行郡縣制,老夫尚不曾退讓,而今公主幾句話便想讓老夫打消自己的主張,是否太過天真?

鶴華微微一驚。

——王琯的自稱不是位高權重的丞相的自稱,而是閒雲野鶴的老翁才會有的自稱。御史大夫臉色微變,“王丞相,您,您三思!”

老夫雖老,但仍為關中子弟,胸中仍有一腔熱血。

王琯斂袖起身,抬手指著自己胸口,這腔熱血為陛下而流,更為大秦而流,怎能被個人榮辱家族興亡所澆滅?

鶴華眼皮狠狠一跳。——她還是低估了這位老丞相的血性與剛烈。

屏風後贏政眼皮微抬,面上沒有太多表情。

他太瞭解這位歷經四朝的老丞相,這位老丞相的確是位圓滑的老狐狸,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在自保這種事情上,無人能出其左右。

但這位老丞相更是一位剛烈的關中子弟,為了自己信念與目標,他會毫不猶豫獻出自己的一切,朝聞道,夕死可矣,是這位老丞相最真實的寫照。

贏政端起酒盞,輕啜一口醉明月。

抱歉,丞相,是我失言。鶴華瞬間起身,向王琯見禮陪不是,“我不該——”

公主不必多言。

王琯打斷鶴華的話,老夫知道公主的意思,您心中有抱負,而老夫也有,既然我們無法說服彼此,那便把結果交給時間。

時間是最好的老師,它會給出答案,是您大業既成,還是老夫更為穩妥。

王琯轉身離開。

“丞相!”

“丞相——”

所有人站起身,去阻攔這位侍奉過大秦四位君主的丞相,但丞相的腳步卻不為任何人而停留,諸公不必相送。

王琯拄著嬴政親賜的柺杖,決然離去。

鶴華靜靜立在食案旁,目送蒼老身影離開。

丞相已走,我等還有繼續留下來的意義嗎?“是啊,丞相拼著辭官歸鄉也要堅持自己的主見,我們怎能拖他的後腿?”

眾人議論紛紛,片刻後,有一人向鶴華此行,公主,臣還有事,先行告退。“臣亦如此。”“臣亦然。”

治粟內史徹底慌了。——他把這群人請過來是為了幫公主的,而不是將他們全部推到公主的對立面。

蒙毅抬了抬眼,目光看向鶴華。

曾經的軟糯小糰子已經長大,身著華服,登發高挽,小臉雖稚嫩,但那雙鳳目已有了陛下的風儀,她挑眉瞧著打退堂鼓的眾人,聲音不急不緩,丞相是真正的老秦人,有老秦人的風骨與血性,至死不渝堅持自己的信念與抱負。

但是諸公呢?是為何而離去?

“是為了與丞相統一戰線?還是隨波逐流,不負丞相的栽培與提拔?”

“若為如此,諸公便是看輕了丞相,丞相為信念舍家族榮辱,為的不是讓諸公效仿他背棄自己的信念,而是以身作則,讓諸公堅持自己的信念與抱負。

鶴華視線緩緩劃過眾人,“諸公捫心自問,你們難道真的不認可我描繪的大秦未來麼?”眾人微微一愣。——他們認可的。

若不認可,便不會在公主暴露野心之際會有那麼大的觸動,他們與公主一樣,清楚知道陛下百年之後唯有公主掌權,才能繼承陛下的遺志,將大秦推向一個新的鼎

盛。

諸公要走,我不會攔。

鶴華道,諸公不去參加迎接功臣還朝的儀式,我也不會再三登門相請。

“因為我與丞相一樣,同為秦人,同有秦人的風骨與血性,同至死不渝堅持自己的信念與抱負。

喧鬧宴席慢慢恢復安靜。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鶴華身上,所有人為之沉默。

公主,您真的不去請公卿大夫嗎?

到了迎接公子扶蘇回朝這一日,寒酥看著靠在引枕上閉目而躺的鶴華,憂心忡忡道,呂廠丞雖組織了工人一同前往,但工人的身份到底太低,一百個工人也不及一位公卿來得重要,若去的人只有的工人,怕是對公主名聲不好。

——還未掌權,便已引發眾怒,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轎攆行駛在寬闊馳道,鶴華手裡抱著一個引枕,面上沒有太多表情,沒有便沒有。“名聲這東西很重要麼?”

楚王自嘲蠻夷也,歷代秦王被罵虎狼之君,但影響到他們掌權了嗎?“沒有。”“他們能做到的事情,我為什麼做不到?”

這是一條前所未有的艱難路,她早就做好一人獨行的心裡準備。

就如阿父所說,她得憑藉自己的本事走到那個位置,而不是因為別人的簇擁。

朝臣們推舉的是傀儡,自己加冕為王的,才是威加四海掌權天下的帝王。

寒酥輕輕嘆了口氣。-公主這般執拗,未來的路怕是不好走。

“公主,到了。”

轎簾外響起侍女溫柔提醒。

鶴華緩緩睜開眼。

寒酥傾身向前,給鶴華整理鬢髮與衣物。

這是接公子以及功臣們還朝的重大日子,她們已經失了朝臣之心,不能在禮節上再出任何問題。

片刻後,寒酥整理完畢,侍女會意,抬手開啟轎簾。

禮官們的隆重服飾出現在鶴華眼前。

——不幸中的萬幸,旁的公卿大夫可以裝病在家,但奉常與禮官們卻不能缺席這種儀式。

誰說不會有一位公卿大夫出現了?

/>掌宗廟禮儀為九卿之首的奉常不是在這兒嗎?

鶴華自嘲一笑,扶著寒酥的手從轎攆裡走出。

待她完全出了轎攆,看到轎攆外的景象,被帝王養了十二年的沉靜性子在這一刻身體微僵,瞳孔地震——

她能叫出名字的公卿大夫們全部身著朝服,整齊站在她的轎攆前,眾星捧月似的圍著她,彷彿在等待她的發號施令。

——他們沒有集體罷朝,而是選擇相信她所描繪的盛世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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