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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子,爾生於汝孃親半生骨血,又耗費吾畢生修為,一定要好好活著,心神通明,莫……莫被奸人所控。”

隨著招凝的複述,騊駼之子耳邊好似有騊駼沙啞的期盼和祈求,他抱著腦袋,使勁搖晃著,這一刻,那些胎中殘留下的聲音片段從記憶深處闖了出來。

“孩兒啊,快些長大,你是孃親和父親唯一的期盼。”

“孩兒啊,別怕,只要父親還活著,一定會平安帶你來到這世間。”

“孩兒啊,你聽,那是凡俗人的漁歌,大海鹹水深又深,龍王點將在龍宮……②”

“孩兒啊,父親一定會護你出生的,別怕,別怕,爹爹在。”

“……”

“啊!!!”騊駼之子抱頭尖叫,甚至掙脫了彭瑒的鉗制,他長尾發狠掃動著,將高臺上的寶座拍成碎塊。

他癱坐在廢墟中,半撐著檯面,低頭不語,許久許久,都沒有動靜。

招凝低眸看了尚夏一眼,尚夏會意,小心靠近臺階,試圖接近它。

“小驒奚,你還好嗎?”尚夏安慰道,“不用自咎,你只是被人利用了。”

騊駼之子緩慢抬起頭,看著他,又看向招凝,臉上泛起委屈,眼中滾著淚水,豆大的淚珠落下。

“我……我不是故意的。”

“姐姐是好人,我只是在幫姐姐,我沒有在幫那個鬼麵人。”

“姐姐會哄我開心,會陪我玩,會唱漁歌給我聽,她怎麼能是惡人呢。”

它還在抗拒著,可是到了此番境地,抗拒毫無意義,只是看清真相的早與遲罷了。

“那你為什麼會藏在這裡?”尚夏問他,好似在提醒他,若是當真對他好,為何要將他棄之不顧。

騊駼之子反駁道,“是因為有很多大能來了,不能……不能被發現。”

可是話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也虛了。

“好孩子。你不傻,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嗎?”尚夏誘導著。

騊駼之子呆呆的看著他。

尚夏最後才問,“告訴我們,這個姐姐還有鬼麵人到底是誰?”

*

數日之後,天陽仙宗熱鬧極了。

來自九州四海的宗門和散修人物都聚集到此處,宗門之外還有不少人沒有受到邀請,但秉著看一看熱鬧、圍觀盛況之心,還是有不少人聚集在山門之外。

千壽宴那一日,天空閃過無數流光,都是從四面八方趕來一賀的人。

“瞧,那不是萬劍宗的巨龍劍嗎?!”山門外有修真者高指著高空,一隻寬大十丈、長達百丈、劍柄是龍頭高抬的巨劍從天空劃過,那是萬劍宗標誌性的靈舟,“萬劍宗竟然從汴州修真界那般遙遠之地趕來,天陽仙宗的面子當真是駭人啊!”

“咱陽州天陽仙宗可是在九州叱吒三千年,哪怕經歷了百年前的混亂,依然矗立不倒。”有人自豪吼道,“要我說,再過千年萬年,便是整個九州巨臂,那些什麼極寒宗、清霄宗之類都要馬首是瞻。哈哈哈。”

對於陽州的人來說,即使他們不是天陽仙宗的弟子,處於同處一地的想法,也與有榮焉。

當然其中也有些不屑於這些話的,目光陰沉,盯著山門之中,謀劃著不為人知的事情。

“看,說誰便賴誰。這北面來的兩隻靈舟可是昆虛的兩大宗門?”又有人看到大型靈舟。

眾人順著他的指向一看,嚯,好大的氣場,靈舟駕雲而至,祥雲仙鶴伴隨左右,清雅而又極致壓迫,正是清霄宗的靈舟。

而另一邊,同是一艘靈舟,氣勢便鋒銳至極,只瞧那靈舟上的桅杆,是一把八重靈器插在周身之中,那震撼感已經不言而喻,劍身之上一個巨大的、以上古云紋篆寫的“極”字,昭示著這艘靈船出自極劍宗。

“可看清了,兩宗是誰參加千壽盛典?”

“喲呵,了不得,清霄宗的紀長老和極劍宗宗主!”

靈舟之上,紀岫大笑,“石宗主怎麼有閒情親自來陽州一趟?百年不見,今朝正巧碰上,可是好生緣分啊。”

石越澤哈哈大笑,“閉關久了,這身子骨都僵硬了,這不是聽說陽州有熱鬧,出來看看戲,鬆快鬆快。”

他隨口而說,可是話語裡好似藏著什麼。

偏生紀岫聽懂了,“巧了,我這也是剛出關不久,便也收到訊息,宗主最近百年事多,我便自請纓來跑這一趟。”

石越澤看了他一眼,笑道,“紀老弟,還是天賦異稟,這才百年,你也晉升元嬰了。”

紀岫遙遙摺扇,“這都是機緣所至。而且,我也不過才地道元嬰,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幾位說什麼呢,這笑聲百里開外就聽見了。”又一道聲音插入兩人間,兩人同時抬頭,卻見更高處,極寒宮浮空島狀的飛行靈舟平穩駛來,島上,湛雪旋遙遙向兩人禮了禮,“見過兩位上人。”

連萬年來慣為低調的極寒宗也親至,紀岫和石越澤對視一眼,眸中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意。

“雪旋上人代掌極寒宗百年,如今這周身的氣度可讓我二人刮目相看啊。”

“兩位上人說笑了。”湛雪旋淡淡一笑,她不似冷霜瀧的冰冷,也不似上一任宗主的冷酷,她忽而轉換傳音,“兩位上人可收到了金劍傳信?”

三人神色褪去了幾分笑意,湛雪旋獲得答案,又問,“兩位上人,可知是誰金劍傳信?”

“不知。”紀岫傳音道,他看向石越澤,“這金劍傳信的語氣極為強硬,似是怒極之相,總覺事情不簡單啊。”

湛雪旋指腹劃過兩下,她亦感受到了,想起那金劍傳信中強硬幾字,“天陽仙宗,千壽大典,世人真面,天道見證”,這到底是想揭露什麼呢?

“哈哈,有何好苦惱的。”石越澤擺擺手道,“我等純粹來此做個見證者,其餘諸事是他們考量的,看戲,看戲就好,可別耽擱了。”

說著,也不再停下與他們交談,示意同行弟子,御使靈舟往天陽仙宗內部去。

紀岫與湛雪旋也不再多交流,緊跟其後。

天陽仙宗內,裝點的甚是宏大,奇花異草競相綻放,仙木玉樹唯美矗立,無數絕美仙子手持花籃飛天而行,天陽大殿廣場之上更是仙樂陣陣,奇香撲鼻。

進入內門山脈,高空一眼便可見大殿西側方高臺上,天道碑高聳而立,足有百丈之高,其上刻著整個天陽仙宗一百一十五代弟子名號,創宗祖師葉楓之名高高置於頂上,只是此刻已經黯淡,這反倒凸顯旁側“元華”二字尤為亮眼。

“三千年,這老傢伙還沒有坐化,現在倒是熬死了葉楓,成為葉家和天陽仙宗真正的掌權人了。”東面高臺,石越澤抱臂幽幽而言,聲音並沒有掩蓋,但附近除了紀岫與湛雪旋都不敢置喙。

湛雪旋道,“聽聞,今日還不止壽典,還有大婚之儀。”

她的訊息顯然比紀岫靈通,便又道,“天陽仙宗欲邀伯彥長老為其證婚,但被長老婉拒了。”伯彥長老是極寒宮資質極老的長老,已經活了近五千年,私下總有人說,伯彥長老便是下一個九州元神。天陽仙宗這般做法,多半是敬極寒宗上古以來的傳承,另一半是敬天宮尊者。

紀岫奇了,“老不死想要娶誰?”

“自然是天陽仙宗代宗主芷月。”湛雪旋對他道,“我聽聞這芷月與令宗招凝上人是熟識之人。不知招凝上人今日可一起來了,當年天宮一別,許久未見了。”

紀岫搖搖頭,苦笑著,“這小仙子我也是好久未見了。”

石越澤囧他,“百年過去,說不定招凝小仙子已步入元嬰後期,到時還叫小仙子可說不過去,得改口叫前輩了。”

“誒。”紀岫啪的一聲展開摺扇,“小仙子叫師兄一日師叔,那我便還是師叔,這一聲小仙子叫的叫的。”

石越澤笑著指他,目光卻也在人群中逡巡,似要找尋招凝下落。

就在這時,東方忽而升騰起蓬勃紫焰,紫光耀天,大有蔓延之勢。

一時間,大殿前所有的目光皆聚集而去,很快,碩大的紫雲包裹著數人身影出現在天陽仙宗上空,而天陽仙宗百丈高度卻隱隱呈現出一道屏障。

紫雲中走出一人,面無表情,額嵌紫焰,一頭半長髮以背頭之式樣束著,一根紫帶纏繞墜在身後,一席紫焰大袍,氣勢洶洶。

正是項鴻軒,亦或者稱呼為紫焰宗宗主。

“怎的,如今,天陽仙宗就是這般待客的?”

大殿中走出一位天陽仙宗的長老,“項宗主,百年一事,我天陽仙宗不歡迎你。”

“哦,你等歡不歡迎本宗,與本宗來不來又有何干系。陽州炎州歸位熾陽一家,家中有喜,我這半個家主還不能參與一番?”

他這氣焰囂張至極,與當年寡言項鴻軒區別甚大,百年間,又不知經歷了什麼。

那長老一聽項鴻軒這般無恥作比,氣得吹鼻子瞪眼,可是礙於場上九州四海的宗主惱怒之話實在不好脫口而出。

“讓他進來吧。”就在這時,大殿之中傳來女子妖柔的聲音。

長老收斂,向殿中拱手一禮,這才以長老令開啟了一道通道。

高空中的項鴻軒嘲諷的哼了一聲,一瞬進入內部,現身於東面高臺,他也不和紀岫等人招呼,徑直在案桌前盤坐下,好不囂張。

紀岫與石越澤對視一眼,石越澤挑挑眉,似乎再說“瞧,好戲這不就登場了”。

天陽仙宗長老環視一週,見多數座位已落座,他往裡問了一聲,“宗主,可開始了?”

“再等等。”裡面女子之聲卻這般說道。

外部高臺,不少議論紛紛,“這是在等誰?昆虛清霄極劍、汴州萬劍劍皇、承玄極寒、幽冥大玄山,甚至是炎州紫焰,都已經來齊了,還有哪位大能未至?”

“奇了怪了,到底何許人也能得這般重視。”

“是啊,當真是稀奇。”這一聲不是高臺人群裡回應的,而是來自高空之中。

眾人驚愕看去,卻見一人一身黑袍,緩緩飄下,直至落在天陽仙宗屏障外,兜帽落下,露出一張半戴面具的臉。

“難不成是在等本座?”他的聲音好似比項鴻軒還囂張兩分。

“鬼神面具?!”

“嶽宗主?!”

各種聲音皆出,大殿之內甚至有數名長老都驚訝奔出,一人抬手指著怒斥,“爾是何人?!”

那人抬手按在面具上,幽幽說了一句,“諸位不也看到了,吾乃鬼麵人。”

這三字在九州其實甚是陌生,石越澤三人交換眼神,都未知其意。

然而就在這時,遲遲未出現的天陽仙宗宗主竟步出大殿,她穿著一席金色華麗大袍,頭頂鳳凰高飛之飾,妝容大氣而端莊,卻也掩不去媚眼如絲,正是芷月。

她身邊跟著一席湛藍長袍的賀捷,賀捷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他。

芷月遙遙一禮,“閣下說笑了,嶽宗主已死,鬼面已毀,哪裡來的鬼麵人。不知,閣下如何尊稱,這種玩笑可不太逗樂。”

“哈哈哈哈。”高空中人卻哈哈大笑,“芷月宗主果真好氣場,本想小逗一下,活躍活躍氣氛,看來是本座玩脫了。”

說著他瀟灑掀面,露出本來模樣。

“原來是他啊。”石越澤恍然意識到是誰。

芷月不愧為一宗之主,亦是辨認出來人,“原來是靈寶神手彭瑒宗師,是芷月眼拙了。”

“無妨無妨。”彭瑒在高處擺擺手,又往雲深處喊道,“出來吧,入宴了。”

眾人只見一隻青鳥銜一燈籠車廂而來,雖彭瑒一起落入廣場之上,微風拂過車廂簾幔。

尚夏四人捧賀禮一一而出。

就在眾人以為車廂無人之時,只聽一聲清脆的敲地聲從中響起,仲問雁與妍玉同時掀開簾幔,一老嫗一步一步走出,樣貌耄耋,唯一雙眼眸澄澈,好似能看清世間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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