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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回言語掰扯了幾句,魏大不耐煩在路邊吵吵鬧鬧,嘴巴閉上,撥轉馬頭就要回去辦事。縱馬疾奔出去十幾丈,身後傳來一陣爆發哭泣。
素秋實在壓抑不住了。
當面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朝廷將軍,說在京城領八千兵,還拿一堆不知真假的腰牌給她看……瞧瞧他這行徑!天黑了往山上鑽,他說他不是山匪,誰信?!
場面鬧得不可收拾,能安撫素秋的葉扶琉又不在場。魏二看不下去了,過去拍拍魏大的肩,“你別去,我去。你送素秋娘子回家。人家原本好好的,見你就哭。”
素秋蹲在路邊的爆哭聲裡,魏大也崩潰了。
魏二話糙理不糙,隔壁這位文靜又嫻雅的素秋小娘子,可不就是見他就哭,見他就哭!
魏大憋屈地勒馬回返,直奔回來,有樣學樣……跟他家郎君那般,一把撈起素秋,把人扔上了馬背。
“別哭了!回家路上把話說清楚!”
“駕——”大喝打馬聲裡,一騎絕塵而去,原地留下滿地煙塵,迎風凌亂的秦隴。
兩人一騎就這麼快馬回來。
十來裡山路打馬快行,路上當然也沒能把話說清楚。無論魏大說什麼,素秋都不搭理他。
好容易到了葉家門前,人從馬上放下,素秋忍著發軟的腿腳,一聲不吭地過去推門。迎面看見葉羨春躺在庭院中央,額頭一個顯眼的青紫大包,人動也不動。她當時人就驚得站住了。
魏大牽著馬才走近門邊,風裡傳來一句“入贅”。魏大也驚得懵住了。
——
夜裡起了風。風裡依稀又傳來一兩聲“入贅”。
魏大轉身出去請林郎中。葉扶琉和魏桓兩個守在“昏迷”的葉羨春身側。
“當真不能入贅?”葉扶琉取一條冰水浸溼的冷手巾準備冰敷消腫,隨意地問。
魏桓沉默了很長一陣,“長姊已嫁,兄長早逝,魏家只剩我一個。先祖需要後人祭祀。”
葉扶琉嗯了聲,轉身又去探阿兄的額頭。
魏桓抬手把她的手握住,“扶琉。”
“葉家只招贅,我今日才聽說。”他思忖片刻,“為了什麼緣由?細說說看。”
“緣由簡單的很。”葉扶琉在他手掌上比劃葉家各人的去向。
“大兄二兄在京城,三兄在老家守宅隱居。我是葉家生意的當家人,江南的商船商號都跟著我,怎麼可能嫁出去?必然要招個入贅女婿,跟我葉家行商。如今你聽清楚了?”
魏桓道,“讓我想想。”
兩人說話時還握著手,葉扶琉心不在焉地勾著魏桓的手指,勾幾下,才放開,又被勾回去,握在溫熱掌心裡。
兩人起身沿著院牆踱步。
走出半圈,魏桓開口道,“可以隨葉家行商。”
葉扶琉應聲抬頭:“細說說看。”
“我已長居江南,魏家就是五口鎮的尋常富戶。葉家要去何處,魏家可以跟隨。”
“所以不能入贅,但是可以跟隨葉家四處做生意。”葉扶琉琢磨著走出幾步,歪了下頭,“除了不改姓,跟上門女婿也差不多。唔,不是不可以——”
“昏迷”中的葉羨春及時醒了。
被兩人商量的光明前景給嚇醒了。魏三郎要跟隨葉家做生意……跟著葉家一起四處偷家嗎?
葉羨春顫巍巍喊,“么娘,我暈。我想回家。”
葉扶琉轉身回去,擔憂地摸了摸阿兄額頭的青紫大包。
林郎中就在這時被魏大請來,揹著醫箱匆匆進門。
“千萬別動病患!”林郎中緊張道,“撞傷頭昏迷不醒,是有性命危險的!病患——”
病患自己醒了。
正捂著額頭哼唧,聲聲喊著要回家。
林郎中:“——病患醒了,那就沒事了。來兩個人,扶病患回房休息,提防暈眩嘔吐。臥床靜養三日。”
葉羨春不肯回房休息。“么娘,我不認識這裡的宅子,我要回老家。”
葉扶琉哄他:“好好好,先起身。”
素秋見這裡慌亂,從門外快步過來幫忙。葉羨春不肯要素秋攙扶,直說不認識,只認葉扶琉一個。
葉扶琉抽空問林郎中,“三兄在門邊撞著了。忘了好些事,他倒還記得我和錢塘老家,但把最近新發生的事和新認識的人都忘個乾淨。我家忘了素秋,隔壁家忘了魏郎君。忘事之症能不能治?”
林郎中摸著腦殼新長出的短髮茬,咂舌,“忘事之症?稀罕病啊,沒藥治。忘了何人何事,趕緊從頭教吧。忘事倒不怕,最怕就是:教了又忘,忘了又再忘。”
葉扶琉驚了。“還能教了又忘?忘了又再忘?”
林郎中理所當然,“稀罕病症,多稀奇的症狀都有。令兄這還算好的,我從前見識過一位病患,連自己是誰忘了。天天起來問倆問題,‘你是誰’,‘我是誰’。”
葉扶琉倒抽涼氣:“嘶……聽起來糟糕之極。”
林郎中臨走前勸了一句:“既然還記得舊人舊事,趕緊帶令兄回老家住一陣吧。身邊有熟悉的親人和院子相伴,說不定還能早日康復。”
葉扶琉沒應聲,回身對魏桓道,“今晚突發意外,晚飯是不能留了,三郎先回去歇息吧。我去安置我家阿兄,明早再看情況。”
魏桓目光裡帶著思索,又盯了眼葉家三兄,“好,我先回去。有事喊一聲即可。”
思索著往門外走。
葉家三兄是知曉魏家來歷的。第一次意外見面就不歡而散。撞到腦袋之後,不知撞壞了何處,雖說不記得他了……對他的排斥更加明顯,極不願他和扶琉在一處。
這份排斥從何處來?
他在京城樹敵良多,葉家有個兄長在官場……政敵一派?
魏家先人聲名不好。不喜魏家門第?
還是純粹懼怕他魏桓?
——
燈光昏黃,映照門裡門外。
葉扶琉和素秋合力攙扶著葉羨春坐起身,拿一塊溼手巾冷敷額頭瘀傷大包,和素秋商量。
“先臥床靜養,看看有沒有好轉。如果過了三五日還是這樣,只能儘快帶他回老錢塘家了。”
素秋:“我必然要隨娘子去的。那這處的宅子怎麼辦?留給大管事照看麼?”
葉扶琉靜了片刻,在思考。
“葉家人少,如今有病人,需要大管事路上護送。葉家各處的宅子不少,五口鎮這處實在看顧不過來的話……宅子掛個價錢,賣了吧。”
葉羨春欣慰地閉著眼,手巾冰敷著額頭瘀傷,從原處慢慢起身。
葉家門外。
剛走出門的魏桓驟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句“宅子……賣了吧”,腳步一頓,人停在門外不動了。
夜風隱隱約約傳來門裡的交談聲。
素秋的聲音問,“宅子賣了,那我們以後……以後還會不會回來五口鎮了?”
“葉家商船在江南四處沿河走,五口鎮有碼頭,為什麼不回來?”
“但、但。”素秋幾次沒說下去。沒了本地落腳的宅子,就算以後行商路過,畢竟感覺再不相同了。她咬唇想了半日,問,“我們打算賣宅子的事,要不要知會隔壁的魏家?”
“為什麼不知會?”葉扶琉詫異反問,“最先知會他們。魏家如果想買的話,兩邊院牆打通,兩邊正好合成一處極氣派的敞闊大宅。頭一個賣給他們呀!”
素秋哭笑不得,嘀咕了句,“沒心沒肺。”
又問,“宅子好賣,五口鎮可以時常回來,但隔壁魏家的……魏郎君呢?我們一走了之,魏郎君怎麼辦?”
門裡安靜下來,葉扶琉這回又認真地思考了很久,
“他說魏家可以隨葉家行商。”
素秋咬著唇,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當真?魏家當真要跟隨葉家走?”
葉羨春聽到這裡,不得不出聲反對:“但我們葉家的生意不尋常。魏郎君剛才當面說了,他不是同行。做不得,做不得。”
葉扶琉並不覺得有問題:“三郎人極聰明的。我可以教他入行,他可以學呀。我教不好的地方,三兄去教教他?”
葉羨春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汪汪,“我要回錢塘……”
“好好好,回錢塘。”
葉羨春:“先把魏家的生意了結了再回錢塘。不能敗壞了葉家生意名頭。”
“哎,三兄,你連素秋是誰都不記得了,還記得魏家的生意呢?”
“咳咳咳……生意不能忘。”
門裡傳來的對話聲越來越小,顯然去了後院。門外的人默然站著。等聲響完全消失後,繼續走去隔壁魏家。
魏桓一進門,魏家庭院裡的喧譁談笑聲響當即停了,或坐或躺的滿地漢子們齊刷刷起身,“魏帥!”
魏桓如常地頷首致意,“有勞弟兄們奔波探望。軍營不可久離,今夜痛飲美酒,日後自有相聚時。”
——
魏家的酒宴持續到四更末。大醉盡興的漢子們紛紛趁夜離去。
魏大跟隨魏桓上木樓,邊點油燈邊問,“郎君,天氣轉涼,庭院裡那盞升降燈架要不要搬進室內?是搬去書房好,還是搬來木樓上好?”
魏桓站在欄杆邊,夜風颳起他的衣袂,他的目光望向隔壁無人的庭院。
葉家早睡下了,各處燈籠熄滅,夜色裡看不清什麼。
他回身坐去長案邊。“搬來木樓上。”
“是。”魏大轉身就要下樓。
“等等。”魏桓從記憶裡翻找舊物,“在京城時,書房裡有個回字紋的長木錦匣。錦匣裡放的俱是魏家在各處置辦的舊宅地契。如今在何處了?”
魏大想了半日才想起來。“哦!地契匣子。肯定帶出京城了,興許留在江寧府的賜宅裡,沒帶過來鎮子這邊。”
“這兩日得空時去一趟江寧賜宅,把地契匣子取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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