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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奴們齊齊露出敬佩神色,親隨小廝大讚道,“世子英名!”
話音轉了個彎兒,小心翼翼問,“那——我們為何要這麼晚登葉家的門啊?”
祁棠豪氣干雲道,“我既是葉家的大主顧了,何必還要等到明天?現在就去敲葉家的門,即刻跟她說!”
酉時正,暮靄沉沉,晚霞漫天。一眾豪奴彙集在葉家門口,齊聲高喊:
“開門!我家主人有意和葉家做幾筆生意,越大越好!你葉家有什麼大生意,別家吃不下的,我家主人儘可以做得!”
正圍坐在桌前、舉筷打算用哺食的葉扶琉:?
天底下竟有這等好事?
葉扶琉整個人都精神了。和沈家黃了的漢磚生意……不就是難得的大生意嗎!誰說祁家宅子下面挖出來的磚不能賣給原主人?
她啪一下把筷子扔桌上,飯也不吃了,當機立斷傳話去門外。
“有!手邊現成一筆大生意,開價二百三十兩金,別家吃不下!祁家做不做?”
第38章
葉扶琉洗了把臉,把人放進前廳,精神奕奕地出去會客,素秋奉來熱茶。
祁棠坐在葉家會客花廳裡,享受大主顧的待遇,喝起葉家送上的香茶,葉扶琉含笑有禮地坐在對面,再不懷疑他身份,一口一個“世子”尊稱,大晚上地出來和他談生意。
祁棠整個人彷彿暑熱天吃進一口冰瓜,人徹底舒坦了。
他心裡一舒坦,嘴裡的豪言壯語開始一摞一摞往外放。
“兩百三十兩金的生意,尋常人看來不算小。於信國公府來說,呵,勉強入眼罷了。”
祁棠翹起長腿,擺出在江寧府時慣常的姿態,漫不經心喝了口茶,“布帛生意少有這麼大筆的進賬,聽起來像什麼稀罕營生?細說說看。”
葉扶琉笑吟吟恭維他,“世子英明,確實是稀罕營生。葉家除了布帛生意的主業,偶爾也從路過的鄉郡收點古董傢俬。最近手裡存了一批貨,原本和沈家說好了,誰知道沈大當家吃不下,臨時反悔了這樁買賣,好物沒有好去處,令我日夜憂心啊。”
祁棠是聽沈璃提過一句,葉家偶爾做做古董傢俬行當的營生,生起幾分興趣。
“到底是什麼樣的好物,說說看。”
葉扶琉湊近幾分,低聲鄭重告知,“漢磚。兩百餘塊雕刻精美的漢磚。”
祁棠精神一振,“兩百塊漢磚?確實是大生意。漢磚罕見,你如何得來的?”
“不瞞世子,意外得來。”葉扶琉指向自家後院方向,繪聲繪色說給他聽。
“葉家這處祖宅是三代前的先祖購下,荒了許多年了。顧念著祖先留下的產業,前陣子花費不少錢財人工收拾宅院。結果呢,意外發現梨花樹下埋了個大木箱,沉得很!好不容易開啟木箱,赫,老祖宗收藏的兩百三十塊漢磚,整整齊齊碼在裡頭。”
祁棠讚賞,“這麼說是葉氏先祖留下的遺物了?倒是難得。”
兩邊的氣氛明顯和緩下來,葉扶琉言笑晏晏,閒談幾句,祁棠恢復了矜傲之氣,談起要驗貨。
素秋就在這時走來葉扶琉身側,附耳悄聲道,“隔壁魏郎君遣了魏大過來。現在人就在花廳外頭候著。”
“嗯?有什麼事?”
“魏大帶刀來的。”
葉扶琉看了眼翹腿喝茶的祁棠,起身走去旁邊,“魏三郎君知道祁世子領人來了?”
“祁家喊門的動靜太大,早驚動了隔壁。魏家郎君問,祁世子可有為難葉小娘子?娘子不必勉強,讓魏大把人驅趕出五口鎮便是。”
“你叫魏大回去。跟魏三郎君說,祁世子登門談生意,他就是葉家的大主顧。如果中途動歪心思,葉家自有辦法收拾他。”
素秋匆匆出去傳話。
葉扶琉笑吟吟坐回祁棠對面,繼續和他閒扯。
“這麼大一樁生意,驗貨是肯定的。只不過貨暫不在我這處。世子不介意的話,捎等片刻,我去取一塊磚來。”
祁棠畢竟不是個傻的。
兩百三十兩金的生意,雖說不是驚天動地大數目,卻也不至於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不值一提”。
上次秦水孃的事,他已經被狠狠騙了一次,心有餘悸。這個年紀的小娘子,一個比一個會騙人!
他看了眼親隨小廝,小廝心領神會,上前道,“驗貨當然要驗全部,哪有隻看一塊磚的道理。我們誠心和葉家做生意,葉小娘子莫要存了欺詐哄騙之心啊。”
祁棠開口道,“兩百三十塊漢磚,全部驗貨。”
“全部驗貨……”
如果貨在葉家後院,也不是不可以。但全部的貨如今都在魏家。
葉扶琉心思如電轉,細白的貝齒咬著下唇,露出凝神思忖的神色。
祁棠表面上裝作低頭喝茶,視線心猿意馬地往對面飄。哪裡知道喝得是冷茶還是熱茶,什麼滋味都忘了。
真像,側臉尤其地像!
胸腔裡的一顆心臟砰砰急遽跳動,他一時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因為眼前這張相似容貌令他想起了又愛又恨的秦水娘,還是因為葉家小娘子自個兒的天生明媚動人心。
雖說商家拋頭露面的聲名難聽,但不得不說,葉小娘子談生意時專注凝神的模樣……真的招人。難怪招來一群狂蜂浪蝶。
祁棠裝作喝茶,眼角餘光幾乎要黏在葉扶琉身上。
他心裡盤算,兩百三十兩金不是個小數目,國公府賬房定然會上報阿父那邊。漢磚罕有,一兩金的賣價實不算貴,就算報上阿父那邊,他的腰板也是值的。這筆彰顯實力的大生意,一定要做成了!
素秋就在這時又匆匆走進來,附耳道,“魏大又來了!替他家郎君傳話說,魏三郎君此刻就在木樓上,請娘子去後院當面說話。”
“世子稍等,家裡有點小事。”葉扶琉客客氣氣從前院花廳出去,直奔第二進院子。
才走進垂花門,就感覺到高處的視線落在身上,魏桓站在長簷下,遠遠地扶欄注視。葉扶琉揚聲招呼,“三郎!聽魏大說你找我?”
聽到那句熟稔的“三郎”,提著長裙跑過庭院的輕快身影顯現眼前,魏桓眉宇間的鬱色逐漸舒展幾分。
“祁棠和葉家做什麼生意?”修長手指撫摸著咕咕咕圍攏過來的大灰鴿子翅膀,“無論他出多少價,魏家出兩倍。把他的生意讓給我。”
有那麼一瞬間,葉扶琉真的心動了。兩百三十兩金再翻一倍,那可是了不得的大價錢!
下一刻回過神來,擺擺手。
“別的生意我就讓給你了,這樁真不行。實話對三郎說吧,祁世子那邊我正坑他呢。一切都在籌劃之中,你別插手。”
魏桓沒應聲,撒了把米粒給長簷下圍攏的鴿子們。
隔了片刻才緩聲勸話,“不論你如何籌劃。祁家人多勢眾,葉家人丁單薄。引狼入室乃冒險之舉,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葉扶琉聽得笑起來。“好了好了,三郎,難得聽你長篇大論講給我聽,講得對不對是一回事,我知道你多麼想勸我了。還是那句話,你別插手。”
魏桓扶欄垂眸。兩邊對視片刻,開口喚她的名,“扶琉。”
這是葉扶琉頭一回從他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感覺有點奇怪,耳邊有點麻麻癢癢的,有點發熱。
葉扶琉抬手揉了揉隱約發熱的耳垂,瞬間拿定注意。
“有件事正好你在,我還是當面和你商量一下為好。”
“你說。”
“祁世子這樁生意我和他談定了。不過馬上就要入夜,在葉家挑燈夜談生意是不大好。我想借魏家的木樓用一用。有你家的魏大和魏二在樓下坐鎮著,諒他祁家豪奴不敢亂來。”
葉扶琉說完,滿懷期待仰頭等回覆。靈動清澈的圓眼帶出三分狡黠,烏溜溜轉了一圈。
魏桓心裡微微一動。
電光火石間,他猜出幾分葉扶琉要借他的木樓談生意的緣由了。
不再試圖再勸,就此默許。
他轉身下了木樓。
一刻鐘後。魏家門戶敞開,祁棠從葉家裡客客氣氣地被送出來,魏大前面引路,葉扶琉相陪,莫名其妙進了魏家。
俯仰樓的木匾額出現在面前時,祁棠忍耐的怒氣爆發了。
上次在木樓受辱,他早已發誓再不見魏家這位陰險狡詐的三表兄。
“我和你葉家談生意,為何要過來魏家的木樓上談!”
他壓抑著怒氣和滿腹醋意質問葉扶琉,“難不成你葉家談個生意,還需要我那位好表兄在旁邊充當見證不成?你們兩家鄰居關係竟如此親近?!”
葉扶琉不急不緩當先往木樓上走,並不理會質問。
“世子稍安勿躁。一來,魏三郎君並不在木樓之上。二來,是世子自己要求驗貨,我才專門帶你過來。為了世子的要求,我還欠了三郎君一份人情吶。”
言語間已經走到紫檀木蓋大冰鑑面前,彎腰開啟暗門,露出裡面碼得整整齊齊的一摞冰牆。
在祁棠瞠目注視下,挪開兩塊冰,從冰塊遮擋的裡層摸出一塊雕刻精美的石磚。
“喏。世子要驗的貨都在這裡了。”
祁棠難以置信,委屈中夾雜氣苦,“你連這等重要的貴貨都存在魏家?!你和他到底——”
葉扶琉側了側身。
清澈眸光冷靜而審視,毫不客氣截斷道,“我和魏家三郎的關係好壞,與世子你無干系。要做我葉家的生意,就來驗貨。不想做葉家的生意,葉家不奢求,世子可以走了。”
祁棠:“……”
祁棠憋屈地深吸氣。他和葉扶琉打交道雖說只有三兩回,卻多少知曉她的性子。他眼下憋不住氣拂袖而去,眼前的美人就再不是他的了!
祁棠忍著氣,硬生生把話頭扭轉回來,生硬地吹捧,
“——好個鄉鄰交情,好一個藏物所在!誰能想到冰塊夾層裡別有洞天?葉小娘子辦事精明。”
葉扶琉剛才不曾理會他的憤怒,此刻更不接他的吹捧,只翹了翹形狀漂亮的唇。
“好說。漢磚貴重,沈大當家那邊買賣又談崩了。葉家人丁單薄,若是被人強搶了好貨去,豈不是要哭死。想來想去,還是藏來魏家最好。”
說罷,她催促說,“葉家的誠意,已經展露在世子的面前了。世子這邊的誠意如何展露?當場查驗,銀貨兩訖?”
祁棠理所當然,豪氣承諾,“當場查驗,銀貨兩訖!”
木樓上燈火通明,半捲起的竹簾映出十多條忙碌身影。
魏大抱臂在樓下看著,和身邊的魏二商量,“他們在樓上忙活什麼呢?”
“郎君都允了,你我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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