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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當家來這邊坐!”
“哎呀,總算過完七月十五,鬼門關重新關上了。小二,開好酒!店裡的好菜挨個送上來!”
“大當家切莫煩躁。那位一時沒想開,給她多留幾日,讓她好好想想。”
“她家的布帛生意雖說規模不小,畢竟才做幾年?家底能有多豐厚?大當家出手就是五十斤金!呵呵,她這輩子都沒見過此等豪闊場面。上回是賭氣哪。”
“就是,畢竟年紀不大,生意才跑了幾年?遇到幾次大起大落?送到門前的真金白銀往外推,小娘子年輕氣盛啊。”
祁棠停下喝酒的動作,瞄了眼隔壁閣子。
這鎮子還真是小,酒樓來來去去就幾家,喝個酒都能撞到認識的人。隔壁聽著耳熟。
早有機靈的隨身小廝溜出去偷瞄隔壁,片刻後回來附耳嘀咕,“就是世子認識的那位,沈家商隊的當家!”
“沈大當家瞧著像之前喝過一輪,來這處喝第二輪了。身邊幾個議論的肯定是葉家那位小娘子。咱們要不要過去警告他們閉嘴,莫吵著世子喝酒?”
祁棠冷嗤,“癩蛤蟆吃不著天鵝肉,跑這兒借酒澆愁來了?你們別多事,我就坐這兒聽笑話。”
沈璃在隔壁閣子始終沒出聲,聽著像在喝悶酒。
陪伴喝酒的想必是沈家心腹,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不知誰起的頭,交談的方向漸漸地拐向歪處——
“這兩年葉家生意在江南走得順,當家小娘子的心氣當然高。如果生意走得不順呢?心氣能不能這麼高?葉家入不敷出,債主登門催債,還敢不敢把大當家的五十斤金拒之門外?”
“生意不順,欠債還不了錢,那是要入獄吃官司的。”
“生意想做順當不容易。想要生意不順當,那可容易得很!”
“沈家在江寧府有的是路子。咱們想些法門,把她家的布帛生意攪合了,叫她葉家入不敷出,手裡缺錢。嘿,那時候就不是大當家登門送錢,而是有人要登沈家的門,求大當家收留了——”
隔壁突然猛地一拍桌,沈璃的聲音帶著醉醺醺七分酒意斥道,“都喝酒,別放屁!”
隔壁閣子安靜下來,裡頭幾個人不再亂出餿主意,只陪著喝酒。
這邊的閣子裡,祁棠也在喝酒。整杯飲盡,舔了下唇角。
沈家都知道走江寧府的路子,堂堂一品國公世子,如何能被區區二千兩銀子的謝罪禮困住?
他手裡不夠錢,魏家不願借錢,顧忌著身上的公務不能去官府裡調錢,又有什麼打緊。隔壁閣子裡坐著的沈璃,江南第一金字商號,沈家行商的大當家,那不就是能走路的錢袋子嗎!
沈璃討美人的歡心,出手就是五十斤金,從他手裡摳點錢財怎麼了。
今天從沈璃手裡摳來一份謝罪厚禮,明天他就登葉家的門,把美人納了!
祁棠連杯帶酒往桌上砰地一扔,點起八位豪奴,起身掀開竹簾,大剌剌就推門進了隔壁的閣子。
“沈大當家,你也在這處喝酒?呵呵,好巧。之前沒有通報真名,請勿見怪。在下江寧信國公府,祁棠。”
“祁某公務在身,巡查江南兩路的稅銀繳納諸事。沈家是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商號,祁某先和沈家商量商量。”
沈璃肚裡的酒喝得七八成了。原地迷糊一陣才瞧清楚來人是誰。
身邊親信聽祁棠自揭身份,以國公世子的身份要“先和沈家商量商量”,後背齊齊驚出一層白毛汗,還在絞盡腦汁地替沈家推脫,沈璃晃著酒杯,表現得極為淡定地開口說話了。
“世子大駕親臨小地方,沈某有眼不識泰山啊。怎麼,世子不掩藏身份了?”
沈璃說話比平時大舌頭,但措辭妥帖無誤,祁棠沒瞧出他已經酩酊大醉,面前酒杯都重影,以為人清醒的很。
當即擺出強硬姿態,話鋒軟硬兼施,“現在重新認識不算晚。本世子人已在此,沈家的誠意幾斤幾兩,擺上桌面談談。”
沈璃哂笑一聲。
“沈家真金白銀,誠意十足……有什麼用!葉家小娘子看不上我沈某人,難道就能看得上你祁世子了?”
“……”沈家親信滿臉驚駭。大當家眼看著醉狠了。
人家跟你說誠意,又提起稅銀,明擺著要強索錢財,給錢的誠意啊!你跟人家雞同鴨講談什麼葉小娘子!
但有句話說得好,歪打正著。祁棠心裡不能碰的地方偏偏被刺了個正著。
他為什麼非要備下厚禮才登葉家的門?就是因為之前秦水娘明擺著沒看上他,他心裡傷著了。如今又看上個葉四娘,區區商賈女,他紆尊降貴,禮節周到,憑什麼這回葉四娘還看不上他!
祁棠冷笑一聲,抱臂道,“葉小娘子能不能看上我祁某人還未可知,但顯而易見看不上你姓沈的。”
沈璃也被刺了個正著。
他確實是喝過量了。平日裡的精明算計隨著酒意四散而去,葉家門外受挫的心氣不順四處升騰,連“和氣生財”四字真言都拋在腦後。
去他孃的貴人,不就是這輩子投了個好胎!你祁家不是喜歡仗勢欺人麼,跟你自家表兄鬥去!
沈璃仰頭笑了幾聲。
“沒錯,葉小娘子是看不上我姓沈的。沈家只是有點小錢而已,比不上貴表兄魏家,人家不止有金餅,還有病啊。她葉扶琉就好病弱美男子這一口,貴表兄正合了她的心意了。我沈某人趕不上葉家的趟,說句不客氣的,你祁世子也趕不上!”
祁棠驚得懵了。
震驚之餘回過神來,勃然大怒,“把話說清楚!你暗示葉小娘子和我表兄搞在一處了?姓沈的,你敢說胡說八道,信不信本世子當街砍了你!”
沈璃搖搖晃晃站起身,指著閣子外頭,“出了這個門去,你是江寧府的貴人,我當面尊稱你一聲世子。但關起門來說句實話,咱倆難兄難弟。沈某今天就給世子個準話!他們肯定是互相看對眼了。世子不信,可以親自登魏家的門去問。”
祁棠呼吸都重了。
難怪……難怪之前魏家不肯借錢,還把他幾次三番地亂棍打出去。
他原以為魏三隻是脾氣不好。原來竟是故意針對他。
不好!他肩頭一震,突然想起,魏家就在葉家隔壁,他幾次被亂棍打出門的狼狽,豈不是被葉家人從頭到尾看在眼裡?
祁棠氣得渾身發抖,“好你個魏桓,如此心機,如此陰險!”
沈璃大醉後依舊不忘火上澆油的本能,拍了拍身邊大木箱,擲地有聲,“我也看不服!如果葉家和魏家兩家的事不成,沈某的五十斤金,全數獻給世子又何妨!”
祁氏親隨震驚了:“……”
好傢伙,大手筆啊。
沈家親信嚇呆了:“……”
完球,醉糊塗了吧。
五十斤金的份量,即便在江寧府城內,也足以讓大地震顫上幾顫了。祁棠眼神一凝,神色鄭重起來。
“記著你說的話。”祁棠掀開閣簾,大步出了酒樓,領著豪奴翻身上馬,沿著長街縱行而去。
親隨豪奴殷勤問,“世子,我們去哪裡?”
祁棠磨著牙冷笑,“魏家。去問我那位好表兄。”
沈璃留在二樓閣子裡往下看著,邊喝酒邊微笑。除了說話大舌頭,表面看起來居然很正常。
“各位,看沈某一招二兩撥千斤,用得如何?”
“……”沈家眾親信安靜如雞。
幾句醉話送出去五十斤金。大當家酒醒後要瘋。肯定要瘋。
——
趁著這幾日無人打擾葉宅,葉扶琉在家裡做應對準備。
魏宅拖來的十幾塊長薄木板,量好尺寸,訂好長釘,打出幾個八尺出頭的木板長匣子,堆放在葉家柴房裡,安安靜靜地守株待兔。
中元節過去,果然有傻兔子來撞樹。但傻兔子不知如何想的,居然沒找葉家的麻煩,直奔別家而去,撞鄰居家的樹。
素秋過來回稟,“拍的是隔壁魏家的門。我隔門聽得清楚,態度兇得很!不像是上表親的家門拜訪,倒像是尋仇,氣勢洶洶的,魏家的門板都快被拍壞了。”
葉扶琉:?
她快步去往前院,隔著門縫往外張望,正看見祁棠怒衝衝指著魏家大門喝斥。
“我今日算是認識你了!難怪之前借個賠罪金都借不到手,原來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倒把我矇在鼓裡!不想鬧到大庭廣眾之下,開門!放我進去當面說個清楚!”
魏家門開了。
魏大抱臂站在門邊,虎視眈眈放人進去。
祁棠領著七八名親隨昂頭進門。
葉扶琉琢磨那兩句“賠罪金借不到手”,“近水樓臺先得月”,開門詢問魏大,“什麼事鬧成這樣?看他們氣勢洶洶的,可需要我家幫忙?”
魏大表情複雜,“家務私事。我和魏二足以護衛郎君安全,葉娘子放心。你……唉,葉家還是不出面的好。”
葉扶琉:??
秦隴和素秋都察覺不對勁,聚攏過來。
素秋看不下去了,“魏郎君的病勢才好轉幾天?他家不省心的表弟就帶人來踢門。江寧國公府出身的大戶就能仗勢欺人?”
秦隴提著木棒就要出門,“主家,魏家人都不錯。他們有難,是咱們出手幫忙的時候了。”
葉扶琉站在門邊,仔細琢磨魏大的那句“葉家還是不出面的好”,又想了一回“賠罪金借不到手”。
怎麼聽都感覺跟她脫不開關係。
“提著木棒上門不像話。被祁家人反咬一口我們尋釁鬥毆,兩邊撕扯不清楚。”她叮囑秦隴把木棒放下。
又叮囑素秋,“還記得魏家庭院裡放了個銅鑼?我們拿在手裡。遇事不對急敲鑼,把街坊鄰居引來。”
素秋乾脆應下:“好!”
秦隴的神色不大樂意。“連根木棒都不帶,難道要赤手空拳過去助陣?真打起來銅鑼又有何用?”
葉扶琉不慌不忙往門外走:“你們跟我過去魏家,明面上的理由是什麼?當然是保養冰鑑,添冰換水。情況不對的話,你直接從冰鑑裡拿塊磚出來,一磚頭一個……”
秦隴精神大振,摩拳擦掌:“走!”
第36章
魏桓安靜地坐在木樓唯一的紫檀木椅裡。
祁棠抱胸站在欄杆邊上,夾槍帶棒地一番當面搶白,能貶損之處貶損了個遍。魏桓一言不發地聽完,最後只問他五個字,“誰引你來的?”
祁棠一怔。
他原本坐在酒樓裡喝悶酒。喝到一半,臨時起意,想要去隔壁閣子姓沈的那處弄點錢財,充作給葉家的賠罪禮。姓沈的三言兩語挑撥,激得他酒也不喝了,賠罪禮的事也放下了,直奔魏家砸門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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