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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衛露出瞭然的笑意,牽著韁繩往金光門裡走:「那是應該的,應該的。」

走進了金光門,冷臨江又扯下一隻佩囊,扔給守衛,散漫笑道:「拿去,小爺我請弟兄們喝茶。」

「多謝少尹大人了!」守衛大喜,掂了掂佩囊的分量,臉上幾乎笑開了花,要不說他們這些守衛們最喜歡的就是這位冷少尹了呢,出手就是大方,哪像那個什麼內衛司的司使,頂著一張閻王臉,連笑都不會,還摳門兒的要死,活該沒媳婦。

進了城,冷臨江看著長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神情肅然,淡淡道:「本官先去京兆府,郭亮,你去內衛司,請仵作孫瑛來京兆府衙署一趟,宋禮新,去修平坊和永崇坊,把坊正帶過來。」

二人齊聲稱是,分別往兩個方向策馬而行。

冷臨江看著緊緊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的暗衛笑道:「走吧,小爺我請小哥喝茶。」

暗衛笑了笑:「那小人就多謝少尹大人賞了。」

何登樓是萬萬沒有想到冷臨江收到訊息,會親自趕回來,他看著冷臨江走進簽押房,揉了揉眼睛,又多看了幾眼,才回過神來,猛然撲過去,一把抱住冷臨江干嚎起來:「少尹大人誒,這幾日你不在,都要苦死卑職了啊!」

冷臨江嫌棄的推開何登樓,偏著頭皺眉相望:「我這不才走了兩日嗎?」

何登樓一臉假哭:「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大人,兩日這都六個秋了,卑職,想你啊!」

冷臨江聽得直犯惡心,大聲喊道:「停,停停停!有事兒說事,少在這噁心人!」

何登樓嘿嘿一笑,趕緊把冷臨江請到上首坐下,恢復了一臉正經嚴肅:「少尹大人,這回,事兒大了。」

他斟了一杯茶遞給冷臨江,把修平坊和永崇坊的事情仔仔細細的說了。

冷臨江雙手捧著那杯茶,連眼睛都沒抬一下:「這些事兒郭亮和宋禮新已經跟我說了,你說點我不知道的行嗎?」

「那少尹大人你把茶端穩了。」何登樓端著從未有過的嚴肅神情,沉聲道:「義莊裡的屍身都丟了!」

「撲哧」一聲,冷臨江是把杯盞端穩了,可是他一口茶噴了出來,噴了何登樓滿身,瞪大了雙眼,尖叫出聲:「什麼?都丟了!配陰婚的!這也太無法無天了吧!」

何登樓拿帕子擦拭著身上的茶水,低聲嘟噥:「讓你端穩了端穩了,這可是昨日新做的衣裳。」

「你說什麼!」冷臨江厲聲喝道。

冷臨江生就一張笑臉,輕易不發怒,可一旦發起怒來,也是有摧山攪海之勢的,他這一喝,何登樓就嚇著了,「噗通」一聲跪下了。

「少尹大人,不是,卑職,糊塗了。」何登樓都快哭了。

「你起來,我又沒怎麼著你,動不動就跪,像什麼樣子!」冷臨江一把把何登樓揪起來,怒其不爭的嗤的一笑:「看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天還沒塌呢!」

何登樓總算是穩住了心神,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那現在,怎麼辦?」

冷臨江眯了眯眼,不復方才的溫和,冷肅道:「去,把看守義莊的那倆人,叫,對,王必信和王中成那叔侄倆!」

何登樓趕忙安排了衙役去義莊提人。

冷臨江抿了抿唇,也想到了那些人要滅了苧麻巷和寧記滿門的緣由,心中泛起一陣寒意。

喪心病狂,喪心病狂!

他思忖問道:「出去追商隊的人可有回話?」

何登樓搖了搖頭:「還沒有。」他看了看冷臨江的衣裳,一路風塵顛簸,衣裳上滿是灰塵泥汙,髮髻也散了,臉色也不太好看,他趕忙道:「少尹大人,先盥洗用暮食吧,卑職剛剛吩咐人備好了。」

冷臨江這才察覺到餓了,點了點頭:「跟著我一起回來的那位小哥,是韓司使派來保護我的,你要好好安頓,不可怠慢了。」

何登樓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被司使大人派來保護自家少尹的,那功夫必然不弱,他道:「卑職,肯定好好安頓那小哥,不過,」他期期艾艾的湊過去:「大人,卑職可不可以跟那小哥切磋一二」

冷臨江戲謔的掃了何登樓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想缺胳膊還是想少腿兒?」

何登樓嚇著了,畏縮了一下:「大人,你可別嚇卑職,卑職膽兒小。」

冷臨江嘁了一聲:「你膽小,別在這跟我裝了,行了,你想去就去吧,打疼別找我哭就是了。」

何登樓得了冷臨江的準話,脆生生的應了聲是,滿臉堆笑的吩咐人送飯進來。

京兆府衙署公廚裡的飯菜一向粗陋,眾人只在差事上忙的不可開交,過了飯點兒時,才會勉為其難的在公廚吃兩口。

冷臨江是知道衙署公廚的飯菜有多難吃的,雖然沒有難吃到天怒人怨,但也多少有些難以下嚥。

他舀了一勺清湯寡水,可以照得出人影的粥,長長的嘆了口氣,又把勺子扔回了碗裡。

何登樓當然知道冷臨江是有多嫌棄公廚裡的飯菜,可是他沒法子啊,他的俸祿低的令人髮指,又沒銀子去外頭買好飯好菜,只好委屈少尹大人了,他笑著推過去一盤油汪汪爛乎乎的肉:「大人,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冷臨江的眉頭緊蹙,皺的能夾死一隻蒼蠅了,嫌棄的直撇嘴:「熱著也不好吃。」

「這是肉,比素的好多了。」何登樓又把那盤子往冷臨江面前推了推。

冷臨江勉強夾了一竹箸嚐了一口,一下子就吐了出來:「呸,呸呸,公廚的廚子是找了個買鹽的當姘頭嗎?齁四個人了!」

何登樓悻悻笑了笑,不做鹹點兒,怎麼能讓人多吃飯少吃菜,怎麼能剩菜熱了又熱,沒看公廚裡從廚子到打雜的,個個都養的滿腦肥腸,那都是從剩菜裡摳出來的銀子,養出來的滿身五花膘!

冷臨江瞥了何登樓一眼:「阿登,你也沒用暮食呢吧?」

「......」何登樓愣了一下:「啊,不,卑職剛啃了兩個胡麻餅,不餓了。」

冷臨江「哦」了一聲,尾音挑起,戲謔道:「原想著你也沒用暮食,左右我也吃不下這些個,乾脆讓你去老吳魚府買點好的回來一起吃,既然你都吃飽了,那我,」他站起來,拍了拍衣襬,慢悠悠的瞥著何登樓:「那我自己去吃得了。」

「誒,不是,卑職,哎呀。」何登樓頓覺自己是小人之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到手的魚都能遊走了,追上冷臨江,訕訕笑道:「少尹大人,卑職,突然覺得又有點餓了,還可以再吃點。」

「當真?」

「比姚老大騙鬼的嘴還要真!」

「撲哧」一下,冷臨江笑噴了,這個比方,倒是十分的貼切。

他從佩囊裡摸出一張銀票,扔給了何登樓:「去,弄條大點的魚,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

「好嘞!」何登樓喜滋滋的應了一聲,興沖沖的跑了出去。

何登樓離開不久,冷臨江叫衙役們去傳的人都帶了回來,在簽押房裡站成了一排,個個戰戰兢兢。

尤其是王家叔侄,最為的膽戰心驚。

倒是孫瑛,揹負著手,不緊不慢的溜達進來,往食案上一掃,嘖嘖兩聲:「哎喲,京兆府的廚子手藝挺好,能把農民辛苦種出來的糧食做的這麼難吃又難看,這是打哪學的手藝啊。」

「......」冷臨江無語,經孫瑛這麼一說,公廚裡的廚子果然只配亂棍打出去了。

他無語半晌,指了指旁邊的胡床:「孫仵作坐下一起聽聽吧。」

孫瑛點頭,慢條斯理的坐下。

左右他要說的事情太過隱秘,外人是聽不得的,他坐下來聽聽這些衙役們怎麼說,也無妨。

冷臨江的目光緩緩的落在面前的幾個人身上,淡漠的意思掃過。

被這樣隱含威壓的目光盯了一瞬,其他幾個回來回話的衙役倒還穩得住,但王家叔侄就扛不住了,膝頭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小人有罪,有罪。」沒等冷臨江開口,王家叔侄便先磕頭如搗蒜的認了罪。

「哦,你們何罪之有?」冷臨江屈指輕叩膝頭,散漫的掃了二人一眼。

王家叔侄不敢抬頭,渾身抖個不停,支支吾吾道:「小人,小人看丟了屍身,小人,小人認罪。」

冷臨江的聲音冷若冰霜,不驚不怒,卻令人膽寒:「既然之罪,就將昨夜之事仔細說了,本官或可輕饒了你們。」

王必信和王中成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茫然和懼怕。

說什麼,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啊,能說出什麼來!

冷臨江沒有錯漏他們二人眼中的茫然,心中微微一沉。

他知道這叔侄二人,是一貫的膽小怕事,畏首畏尾,都這個時候了,他們還能閉緊了嘴,只能說那茫然不是裝的,他們的確什麼都不知道。

冷臨江沒了繼續查問這二人的念頭,吩咐了一聲,讓人將這二人帶到廨房裡先看起來,不管他們心裡有沒有鬼,先晾一晾再說。

王家叔侄出去後,冷臨江沉了半晌的臉色終於好看了點兒,先問了修平坊和永崇坊的坊正,當夜苧麻巷和寧記棺材鋪的情形。

寧記棺材鋪的情況比較簡單,永崇坊的坊正幾乎沒多做思量,就將當夜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

冷臨江仔細聽下來,坊正所說的與何登樓所說的並無差別,便揮了揮手,讓他先退下了,只是還暫時不能離開,也找了間廨房,讓他在衙署裡過一夜。

喬言達不是頭一次見到冷臨江,也不是頭一回在他面前回話,但是這次的感覺跟上次截然不同,京兆府衙署裡的冷臨江,像是變了個人,是個叫人能嚇得尿褲子的少尹大人了。

趁著別人回話的時候,喬言達連著深深透了幾口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是聽到冷臨江點了他的名字回話,他一步邁出去,還是難以控制的抖了抖腿。

「見過少尹大人。」喬言達禮數週全的行了個禮,將苧麻巷裡的情況仔仔細細的說了,連帶今天白日裡的情形,也說了個乾淨。

他雖說的細緻,但冷臨江聽下來,卻沒有聽出什麼太有用的線索。

冷臨江緊緊蹙眉,心中疑竇頓生。

若這夥人只是為了殺人滅口,那實在沒必要又把屍身盜了去。

可若這夥人其實就是奔著這些屍身去的,那為何不直接從苧麻巷將屍身帶走,反倒要等到屍身送進了義莊,再去偷。

他心頭一跳,莫非殺人滅口的和盜取屍身的並不是同一撥人?

他神情一肅,問起剩下的衙役。

義莊出事後,何登樓立刻派了三隊衙役出去追查,這會兒只回來了兩隊,前往洛陽方向追查的衙役還未迴轉。

前往玉華山方向的衙役並無什麼發現。

而在京城中追查的那隊衙役卻有所發現,不待冷臨江問話,領頭的毛勇劭就上前一步,把聲音壓了壓:「少尹大人,卑職等人詢問了昨夜巡街的騎卒,得知寅時正左右,閔記商行的車隊拿著太常寺的牌子和文書,運送藥材回鋪子。」

聽到這話,冷臨江愣了一下,心裡打了個突。

一直半眯著眼假寐的孫瑛,也突然睜開了雙眼,目露精光。

閔記商行是大楊妃的孃家楊國公府的產業,小楊妃是大楊妃的堂妹,她們二人的父親都是楊國公的嫡子。

楊家曾在前朝出過一個貴妃,因擁立之功又加封國公爺,在當朝又出了兩個皇妃,雖然大楊妃死了,也沒留下子嗣,但小楊妃卻生了一兒一女。

這樣的人家,即便再如何的低調行事,也是長安城中不容小覷的一股勢力。

冷臨江擰眉不語,臉色漸漸冷了。.

毛勇劭也沒有說話,他長得粗獷,但心細如髮,知道這是查到了不能查的人身上。

靜了片刻,冷臨江揮了揮手:「本官知道了,你們一路辛苦了,先下去歇著吧。」

幾名衙役齊齊應了聲是,趕忙退了出去。

冷臨江轉頭看著孫瑛:「孫仵作怎麼看?」

孫瑛一本正經的裝傻:「又有死人了?可是要累死卑職了。」

「......」冷臨江磨了磨牙,韓長暮帶出來的下屬,都跟他一個德行,慣會裝傻充愣糊弄人!

不多時,何登樓便提著兩個三層八角食盒,風一般竄了回來。

食案上已經收拾乾淨了,何登樓將飯菜一樣樣擺在食案上,香味頓時四散開來,令人垂涎欲滴。

冷臨江招呼孫瑛和何登樓坐下一起吃。

孫瑛也不客氣,撩衣襬坐下,拿起竹箸就開始夾菜。

何登樓倒是格外的有眼色,先給冷臨江盛了一碗荷葉口蘑雞湯,殷勤笑道:「大人,天熱,先喝口湯。」

冷臨江在京兆府衙署裡的這些人面前,素來溫和,也沒什麼規矩,接過湯碗打趣笑道:「坐下吧,仔細你的口水,落到菜裡,可就吃不得了。」

何登樓嘿嘿直笑,毫不客氣的大快朵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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