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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裡逃生之後,眾人那口氣一下子就洩了,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腿也軟了腰也酸了,根本走不動了,不用人吩咐,就各自撿了個地方坐下休息。
躺著的,坐著的,佝僂著背喘著粗氣的,看起來都已經筋疲力盡了,再多走一步路,就能當場暈倒。
趙浮生雖然也累得夠嗆,但是他記掛著趙應榮等人,根本沒有心思安穩坐著等著。
他滿面愁容的站在洞口,半個身子都探了進去,舉著火把,一個勁兒的往裡看,還時不時的趴在地上聽一聽動靜。
簡直是手忙腳亂,心焦似火。
人在著急的時候,總覺得時間特別漫長,他覺得自己已經等了許久許久了,可實際上眾人才剛剛坐下不久。
他沒有等到趙應榮一行人,不禁滿臉焦急的朝韓長暮行禮道:“司使大人,小的們都累得夠嗆,不如讓他們在這裡多歇息片刻吧。”
韓長暮點點頭,淡薄道:“也好,正好等一等大當家他們。”
聽到這話,趙浮生急的連連打轉:“大人,這,這已經子正了,還有一刻了,他們,他們要是出不來,大人,這。”
他臉色發白,話沒說完,心痛的說不下去,還有一刻,硝石筒就要炸了,要是出不來,就只能是活埋在這礦道中了。
韓長暮瞥了洞口一眼,默了片刻,有些時候,儘管做出了努力,但成與不成,還得看天意,他淡淡道:“他們會出來的。”
水匪清理出一塊乾淨的地面,將昏迷不醒的李勝放在地上平躺著。
韓長暮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偏著頭凝神片刻,臉色雖然依舊凝重,但語氣輕鬆了下來,叫過姚杳道:“你身上帶了解毒的藥了嗎?”
姚杳挑眉,十分利落的從袖中取出七八個小瓷瓶,顏色形狀都一樣,上頭也沒有做什麼記號,在地上擺成了一排,看了眼李勝:“帶了,大人看出他中了什麼毒嗎?”
韓長暮搖頭,坦然道:“沒有,我只看出他中了毒。”
姚杳哽了一下,耐著性子道:“不知道他中了什麼毒,卑職不知道給他用那種解藥。”
韓長暮掀了下眼皮兒,極不負責任的淡淡開口:“每種都給他喂一點。”
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兒裡,姚杳滿臉錯愕無語,摩挲著其中一隻小瓷瓶,半晌才無奈的搖了搖頭。
那就這樣吧,是死是活就全看命吧。
她拔下其中一隻瓷瓶的瓶塞,一股辛辣刺激的氣味狂湧了出來,燻得她趕忙偏開頭,捂住了口鼻,緩了口氣。
待氣味消散的差不多了,她才轉過頭,抿了抿嘴,從裡頭倒出一枚鮮紅色的小藥丸,放到了李勝的嘴邊,微微一頓,就塞了進去,隨後向上一扣他的下頜,兩指在他的脖頸上點了幾下,那吃對了就是解藥,吃錯了就是毒藥的小藥丸,就被李勝給嚥了下去。
她碎碎唸的繼續開瓷瓶喂藥。
可憐的李勝啊,要是做
了鬼,可別來找她,她是無辜的。
韓長暮看著姚杳一臉無奈,不禁挑唇淡薄的笑了笑,轉頭問趙浮生:“說說吧,你怎麼認識這個人的。”
趙浮生已經打定主意要投身內衛司,混個一官半職,從此吃上官飯,自然對韓長暮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回起話來沒有絲毫隱瞞和負擔:“回司使大人的話,這人姓李,名叫李勝,十六年前,小人十歲時,李勝帶著個五歲的男孩上山來投靠,說是家裡遭了災活不下去了,求山寨收留,父親和二叔看他是有功夫在身的,就答應了。當時山寨裡年長的人都叫他阿勝,年輕的叫他勝哥,我們這些小輩就叫他李大叔,他帶來的那個男孩,說是叫阿良,我們就都阿良阿良的那麼叫著。”
韓長暮聽著,微微眯起眼睛,原來李勝是這樣上的青雲寨,算算時間,他當時投奔青雲寨的時候,正是天下大亂,聖人攻入皇城,把小皇帝趕下龍椅的時候,他帶著的那個五歲的男孩,應當就是隻坐了一年皇位的兒皇帝,現在的謝三公子謝良覿。
先帝晚年諸王奪嫡格外的慘烈,皇子們或死或傷或圈禁,活下來的也個個鬥得跟烏眼雞一樣,鬧得朝中混亂不堪,也不知當時先帝是怎麼琢磨的,為了平息各方勢力的相爭,竟然將已經被囚禁了三年,年僅四歲的懷章太子的遺孤給放了出來,並且冊立為了皇太孫。
冊立了他為皇太孫也便罷了,先帝竟然一邊冊立了他為皇太孫,一邊還不肯赦免已故的懷章太子,仍然任由他葬在荒山野嶺裡,做一個無人祭拜的孤魂野鬼。
而因受懷章太子牽連而被砍了頭的朝臣,也被先帝給遺忘到了角落裡。
如此一來,便出現了一種詭異的現象,兒子是來日要繼承大統的皇太孫,可父親卻是被鴆殺了的亂臣賊子,兒子這皇太孫的位子,怎麼看怎麼不那麼名正言順。
這道旨意一下,滿朝譁然,天下震驚。
當時先帝的龍體已經每況愈下了,昏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隨時有可能龍馭賓天,先帝一旦駕崩,四歲的皇太孫繼位,那就是實打實的兒皇帝,即便有數位託孤大臣輔佐,這皇位他也坐不穩當。
果然不出眾人所料,先帝駕崩之後,這位兒皇帝雖然順利的繼承了皇位,但他的皇位只風雨飄搖的坐了一年,就被牆倒眾人推了。
聖人攻入京城後,這位跌落雲端的兒皇帝就不知所蹤了,世間有人傳言他葬身宮中火海,也有人傳言他流亡外族,可誰都沒有想到,他竟然就藏身在京城近郊的青雲寨中,一藏就是許多年。
這李勝真的是膽大包天,竟然敢把謝良覿藏在聖人的眼皮子底下。
韓長暮從說不清孰是孰非的舊事中抽身而出,面無表情的淡淡道:“那麼他們又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是為何離開的。”
趙浮生猜不出李勝和那個男孩的真實身份,但從韓長暮微變的臉色和如此詳盡的查問,還是猜到了些什麼,這兩個人的身份應該並不尋常。
他偏著頭想了半晌:“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這我得好好想想,我記得是五年前,哦,不對,是六年前,李大叔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兒,和二叔大吵了一架,然後就帶著阿良連夜離開了山寨,他走之後,爹和二叔也命人在山下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這事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六年前,”韓長暮眯了眯眼,喃喃道,六年前發生了什麼事,讓李勝帶著謝良覿離開了藏身的青雲寨,他仔細回憶著,六年前,高昌國打了一場敗仗,大敗於大靖,簽下了降書,對大靖俯首稱臣,年年歲貢,而高昌王的弟弟麴廣慶正是那一年的使臣,在長安城中盤桓了半年之久。
想到這裡,他雙眼一亮,不錯,就是在那時,李勝和麴廣慶達成了交易,帶著謝良覿投靠了麴廣慶,互相利用之下,滲透進了麴廣慶辛苦經營的四聖宗裡。
他收回神思,陡然想到了李勝此前提及的竇威岐,淡淡發問:“李勝二人離開青雲寨的時候,竇威岐上山了嗎?”
趙浮生篤定點頭:“上山了,三,”他剛要叫一聲三叔,轉念又想到那人的所作所為,頓時改了口,一臉厭惡道:“竇威岐上山了,只是他是什麼時候上山的,我實在是記不得了。”
《諸世大羅》
韓長暮若有所思的問道:“他和李勝的關係如何?”
趙浮生一臉疑惑不解,想不通李勝的下山和竇威岐的上山有什麼關係:“他們二人甚少說話,關係,應當不算好親近吧。”
“那李勝在山寨的時候,和誰的關係最為親近?”韓長暮問道
趙浮生笑了:“李大叔和爹,還有二叔的關係都不錯,所以他們吵架的事我才記得那麼清楚。”
韓長暮微微蹙眉,李勝帶著謝良覿投靠了青雲寨,顯然並不單單是為了藏匿行跡,懷章太子死後,留下了數量驚人的謀士和死士,這些人對懷章太子可謂是死忠,懷章太子死後,他們便將這份死忠轉嫁到了當年太子府中的唯一倖存者,謝良覿的身上。
謝良覿被囚三年,這些人費勁了心機要搭救他出來,明裡暗裡的營救數不勝數,因此而喪命的人更是多的數不清楚。
後來,謝良覿成了皇太孫,又如願登上了那個至尊之位,雖然最後只坐了一年便慘淡收場,但還是將這些人的妄念豢養的極為膨脹。
他們至死都相信,懷章太子是天選之子,懷章太子的兒子自然也是天選之子。
十六年過去,不止是這些人,還有謝良覿,和謝良覿後來又招攬的那些人,都從未有一刻放棄過那個位子。
李勝自然也是如此。
韓長暮能夠確定,十六年前,李勝帶著謝良覿隱姓埋名藏到了青雲寨,一是為了藏身,二就是為了那數量驚人的鐵礦石。
他轉眸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李勝,臉上那一團黑氣依舊濃厚,沒有半點消散的跡象。
也許只有李勝醒過來,才知道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方才又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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