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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長暮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算是勉強認可了王顯的提議。

包騁死裡逃生,一身冷汗浸透了衣裳,唯恐喜怒無常的韓長暮突然改變了主意,遂看著王顯,一切感激之言盡在閃動的目光中,急切的開口道:“王校尉,咱們這就進去吧。”

王顯忍笑點頭,扒開半人多高的灌木叢,率先鑽了進去。

包騁毫不猶豫的緊跟上去,頗有幾分慌不擇路的驚恐,似乎韓長暮比水匪更可怕。

一陣窸窣聲後,柵欄輕微的晃了兩下,二人消失在了葳蕤蔥蘢的灌木叢中。

冷臨江拿手肘捅了捅韓長暮:“誒,你剛才怎麼了,那麼大的火氣。”他盯著韓長暮看了半晌,忽而神秘兮兮的竊竊一笑:“久朝,你醋了吧?”

“誰醋了!”韓長暮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樣,臉頰微紅,一眼瞪過去,恨不得將冷臨江瞪個窟窿出來,緊跟著又倒打一耙:“形勢都這樣危急了,你還有功夫胡言亂語,你是不擔心漢王殿下的性命了嗎?”

一向冷靜自持,處變不驚的韓長暮難得有現在這樣惱羞成怒的模樣,冷臨江愈發看的興致盎然,也不忙著戳穿韓長暮,只靜靜看著他自欺欺人。

韓長暮被冷臨江盯得渾身發毛,色厲內荏的低吼一聲:“看水匪去!”

冷臨江似笑非笑的撇了撇嘴,微微挑眉道:“我擔心漢王殿下啊,擔心的都快哭暈過去了,沒有心情去看水匪。”

韓長暮嘁了一聲,冷臨江的臉上沒有半點擔心的神情,他的這一通鬼話連篇根本不足為信的,遂抬頭去看那一堆突兀的太湖石。

暖融融的陽光輕緩灑落在灰白色的石頭上,浮塵流轉,縫隙裡孔洞中黑漆漆的一片,明明滅滅的光絲毫照不到深處。

韓長暮眯了眯眼,神情莫名:“這倒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冷臨江瞥了一眼,篤定的搖了搖頭:“這太湖石看著挺大一堆的,其實裡頭的地方特別的小,別說是藏兩個人,就是藏一個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再者說了,縫隙這麼窄,阿杳那麼胖,肯定會被卡的死死的。”

韓長暮撲哧一笑,笑中有幾分微不可查的寂寥。

太湖石深處窄窄的孔洞中,姚杳和謝孟夏蜷縮在暗影中,連腿都伸不直,眼下情形危急,也顧不得矯情什麼男女有別了,即便顧得上,在這麼狹小的空間中也無處可躲。

謝孟夏百無聊賴的聽著外頭的嘈雜聲,突然驚詫的叫了一聲:“阿杳,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怎麼好像聽到雲歸在外面說話啊。”

姚杳掀了下眼皮兒,懶洋洋的開口:“就是他。”言罷,她在心裡暗自腹誹,這個倒黴催的,居然敢嫌棄她胖,她胖嗎,她頂多是壯!

謝孟夏聽到姚杳這話,瞬間打起了精神,興奮的大聲嚷嚷了半個“雲”字,那個“歸”字尚且咬在唇齒間,嘴就被姚杳緊緊的捂住了。

“找死啊殿下,你是打算把水匪招來,然後來個甕中捉鱉嗎?”姚杳氣急敗壞的瞪大了雙眼,手死死的掐著謝孟夏的臉頰,硬是掐出了兩道鮮紅的指印。

謝孟夏嗚嗚兩聲,掙扎著扒開姚杳的手,咻咻喘著粗氣:“阿杳,你這是以下犯上,要殺頭的知不知道。”

姚杳漫不經心的挑眉:“那殿下猜一猜,把水匪招來,咱倆誰會先沒命?”

謝孟夏頓時啞然,臉色灰敗,悻悻道:“算你厲害!”言罷他又有些不服氣,往回找補了一句:“好男不跟惡女鬥,等出去了咱們再算。”

姚杳一本正經的思忖了片刻,厚著臉皮嘬了兩下牙發子:“倒也是,我救了殿下,殿下是得好好想想要給我點什麼賞賜。”

“你,”謝孟夏嘁了一聲:“直接開口要賞賜,我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姚杳毫不在意的輕笑出聲:“那這回殿下見到了,可以好好想想了。”

謝孟夏抬頭看了看那一線微弱陽光,慢慢的流轉,突然開口:“阿杳,賞賜不賞賜的出去再說,咱們是不是應該先出去找雲歸他們啊。”

姚杳抿了抿唇,低眉垂目,思忖起來。

就在灌木叢歸於平靜,將那狹窄的狗洞重新掩蓋起來不久,高高架在半空中的棧道上傳來了沉甸甸的腳步聲。

腳步聲在韓長暮二人的頭頂停了下來,來人站在了棧道的中央,向著四周瞭望起來。

韓長暮和冷臨江二人底底趴伏在茂密的荒草中,不敢擅動也不敢大聲喘氣,唯恐驚動了頭頂上的那個人。

那人眺望了片刻,突然抬起手臂,露出綁縛在前臂上的精巧小弓,隨即一枚拇指長的竹筒無聲的滑到弓上。

那人兩指一動,“啪”的一聲輕響,黝黑的小弓上閃過一絲鋒利的寒芒。

“嗖”的一聲輕響,纖細的竹筒斂做一道暗黃色的微光,朝著北側的山脈激射而去。

整個竹筒以穿雲破日之勢,轉瞬沒入泛白的層雲中。

層雲中驀然“啾啾”兩聲輕響,恍若鳥雀在天際鳴叫。

隨後層雲上方,大片空寂蔚藍的蒼穹上,倏然炸開兩道金燦燦的光芒,與陽光交相輝映,明燦而不可直視。

韓長暮二人循聲望去,只見那兩道光芒似漣漪般轉瞬即逝,留下兩股淡白輕煙嫋嫋相融,飛快的消散。

而棧道上那人負手而立,向北凝視著那兩道光芒熄滅後,才緩步朝前頭走去。

韓長暮望著那兩道光芒熄滅的方向,臉上陰雲密佈,半晌沒有言語。

冷臨江的臉色亦是難看的要命,靜了片刻,他疑惑不解的問道:“久朝,青雲寨裡還有你的人?”

韓長暮搖頭:“沒有。”

冷臨江更奇怪了:“那,那這響箭是怎麼回事兒?”

韓長暮眯了眯眼:“要麼有人冒充內衛,要麼便是內衛司專有的響箭落在了水匪手中。”

冷臨江挑眉:“就不能是王顯的挑撥離間禍水東引奏效了?”

韓長暮面無表情的淡淡道:“那王顯可以離開內衛司了。”

冷臨江愣了一下,轉瞬低笑出聲,他正要開口說話,太湖石外突然傳來一陣慌亂急促的腳步聲,忙閉緊了嘴,側耳傾聽著外頭的動靜。

“快,快點,快點。”

“跟上,快點跟上。”

“兄弟們,升官發財娶媳婦就在此一搏了。”

“抓住漢王,哦不,找到漢王,就是大功一件。”

“活的,得是活的,兄弟們手腳下手有點輕重啊。”

咚咚咚的腳步聲如同驚雷,砸的地面都劇烈的晃動起來。

一群水匪精神亢奮,大呼小叫的跑出了山寨,往山寨以北跑去。

那條路正是韓長暮幾人此前的上山路。

草木劇烈的搖動起來,被人一通亂踩,踩得草葉橫飛,大片的荒草倒伏在地。

韓長暮和冷臨江一動不動的緊緊貼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待這一群水匪跑遠後,冷臨江微微抬頭,從搖晃的草葉縫隙裡望出去,皺著眉頭問:“他們這麼著急忙慌的,莫非是真的找到殿下了?”

韓長暮的神情變了幾變,看到這群水匪的身影已經慢慢沒入一人高的荒草中,已經快要失去蹤跡了,他倏然站了起來,對冷臨江道:“我跟過去看看,你留在這接應王顯和包騁。”

“誒,你,我。”冷臨江伸長了胳膊,想要抓住韓長暮遠去的一腳,“害怕”那兩個字在嘴邊打了個轉兒,最後還是憤憤不平的望著韓長暮無情無義的背影,悽悽慘慘的嘆了口氣。

連說個“不”字兒的機會都不給他,沒人性啊。

這一群水匪足有近二十人,起先還三五成群的在山間呼喊尋找,後來便慢慢的走散了,散落在漫天荒草間,高高低低的喊聲在山間盤旋,飄散的極遠。

有的人走的飛快,越走越遠,而有的人堪稱龜速,落在最後頭,一群人各自的心思暴露無遺。

一個身材嬌小玲瓏的人影在草木間穿梭,步履輕快,如同一縷無影無蹤的風掠過草葉,草尖兒只輕輕的晃了晃,便平靜了下來。

他的身軀太過瘦小了,一身水匪常穿的短褐套在身上,空空蕩蕩的直晃悠,就像是偷來的一樣。

那人毫不遲疑的往北側山脈趕去,走出極遠後,心有所感的向後望了一眼,看到一同出來的眾多水匪都自顧自的在找人,並沒有誰留意到他的行蹤,便放下心來。

他整個人極瘦,在穿過狹窄的山石縫隙時,原本便瘦弱的身形似乎轉瞬間變得更加瘦小了。

這一路行來,他的動作輕快的令人歎為觀止,從茂盛的灌木從中,走到陡峭的山路上,他都如履平地。

山頂上風大,尤其是北側的崖壁旁,那山風就像刀子一般,割的人臉龐生疼。

他在懸崖邊探身向下看了看,又回頭看了一眼,看到身後並沒有人跟上來,他靜了片刻,猛然轉身跳下了懸崖,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似乎對這人世間沒有了半點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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