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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她用匕首雞毛堅硬的端面削成斜尖,蘸了濃墨,在布塊上穩穩落筆,寫寫畫畫起來。
她下筆如有神,畫得十分飛快。
韓長暮大奇,仔細看了看,不禁一愣。
姚杳筆下畫的正是王五帶出來的車弩製造圖譜,只不過是畫在布塊上的,比畫在紙上的縮小了很多,每張圖不過只有巴掌大小,在布塊上排列的整整齊齊。
他緊緊蹙眉,拿著另一塊空白的布塊在身上比劃了一下,疑惑不解:“你這是,要縫進衣裳裡嗎?”
姚杳沒有抬頭,低低應了一聲:“是啊,那麼一厚摞子圖譜,若是落到別人手裡,就是禍端,不如縫進衣裳裡,隨身帶著多穩妥。”
韓長暮拿起一根雞毛,摸了摸扎手的尖端,挑眉笑了:“你稀奇古怪的法子還真多,怎麼會想到用雞毛來畫,還用匕首削尖了,竟能畫的這樣小。”
他暗自讚歎,有了這麼好的法子,以後就能把密信做的更加精巧了,或許還能因為這個,找出更加隱秘穩妥的傳信方式呢。
姚杳畫的極為專心致志,沒過腦子的脫口而出:“這是羅馬人發明的。”
“羅馬人。”韓長暮愣住了,他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確定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他自問自己也算是博學廣識了,不禁蹙眉問道:“我怎麼沒聽說過羅馬人。”
姚杳臉色一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支支吾吾的掩飾了一句:“就是,那個,羅馬人嘛,是個西域小國,好像百年前就滅國了。”她嘿嘿直笑:“公子沒聽說過,也是正常的。”
韓長暮深深望了姚杳一眼,對她素來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早已經習以為常了,他沒有戳穿,卻轉身回房,抱了一摞子圖譜和兩件質地差不多的中衣過來,放在上書案上,淡淡道:“畫兩套吧。”
姚杳哽了一下,鬱悶的長長嘆了一口氣。
法西斯還是黃世仁啊這是。
這口氣還沒嘆完,韓長暮又繼續嚇唬姚杳:“畫完了,也給我縫到衣裳裡。”
姚杳愣住了。
她一臉懵的問:“公子,您要縫到哪件衣服裡啊。”
韓長暮晃了晃那件帶夾層的中衣,似笑非笑:“就這件吧,可以縫到夾層裡,更穩妥一些。”
姚杳徹底無語了:“公子,這是中衣啊,貼身穿的,我一個姑娘家,給您縫這個不太合適吧。”
韓長暮繼續似笑非笑:“咱們這些人裡,只有你一個會針線的姑娘,就湊合湊合吧,我不嫌棄你的手藝差。”
姚杳哼了一聲,嘟嘟囔囔道:“可是我嫌棄你啊。”
韓長暮笑了:“你說什麼?”
姚杳忙抿緊了嘴,飛快的搖頭。
她不是個土生土長的正經古代人,披著古代人的皮囊,內裡還是一顆現代人的心。
男女大防在她這裡,並沒有那麼不可觸碰。
不就是縫一件中衣嗎,中衣在她看來,就是前世的秋衣,又不是縫前世的內褲,怕什麼。
她眯著眼睛,戲謔一笑:“只要您敢穿,我就敢縫。”
韓長暮難得的厚著臉皮哈哈大笑:“只要你敢縫,我就敢穿。”
姚杳撇了撇嘴,暗自肺腑。
她一定要在中衣裡留幾根針,扎死他。
韓長暮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容漸漸凝固,一臉沉重:“阿杳,你對圖譜過目不忘這件事情,除了我以外,千萬不可讓第三人知道。”
姚杳神色一正,點點頭:“我知道,懷璧其罪的道理,我懂。”
韓長暮恢復了淡然,像是剛才厚臉皮,軟磨硬泡逼著姑娘給他做中衣的那個人不是他。
他微微頷首:“你把門拴好,我去徐翔理那,打探一下有沒有楊幼梓那一行人的情況,若一切順利,咱們後日就該啟程了。”
姚杳手上的針線頓了一下。
進入莫賀延磧,她要再做一些準備才好了。
夜色深沉,街巷中靜謐無聲,風颳得滿地樹葉翻滾。
天越發的冷得很了,怕冷的人家也顧不上吝惜柴火了,紛紛燒起了火炕,燒的屋裡暖意融融的。
敦煌城甜水巷的三進院子裡黑漆漆的,屋裡燈火如豆,胡奴守在門房裡,新羅婢則留在正房伺候。
房間裡的大炕燒的暖融融的,婆娑坐在炕沿兒,手上紉著一隻雪白足衣,那天青色的祥雲紋已經初見端倪了。
沐春步履沉沉的走進來,看到燈影下的婆娑,滿目溫柔,不覺一怔,下意識的挑亮了燈芯,有多燃了幾盞燈燭,端著一臉平靜:“夜深了,多點幾盞燈,仔細傷眼睛。”
婆娑抬頭,跳下大炕,斟了茶遞給沐春,溫溫柔柔的一笑:“爺回來啦,可用過飯了,奴在灶上還熱著湯水,爺要喝一碗嗎?”
沐春牽著婆娑的手,眸光閃了閃,說了個“好”字。
婆娑忙吩咐新羅婢:“去把灶上的湯熱一熱,我跟爺有話說,沒有招呼,你別過來。”
新羅婢低低應了一聲,垂著頭退了出去。
婆娑輕輕柔柔的伺候著沐春換衣裳,低語道:“爺有什麼事要吩咐奴?”
沐春抬眼,目光在婆娑臉上打了個轉兒,原本他與婆娑只是逢場作戲,可數月相處下來,這逢場作戲就變成了真心喜愛。
他不想傷害她,想跟她長相廝守。
他拉著她在炕上坐下,平靜道:“第五烽被突厥人襲擊,我覺得此事背後另有圖謀,王聰似乎知道些什麼,但他不會對我說。”
婆娑想了想,溫柔道:“奴明白了,奴會去打聽這件事的。”
沐春平靜道:“安全為重,無需強求。”
婆娑碧色的雙眸閃了閃,感念一笑:“爺放心,奴會小心行事的。”
晨起,天光大亮,陽光穿過枯槁扭曲的胡楊樹,微微生涼。
第五烽前的泥濘已經乾透了,黃沙塵土裡透著一絲絲黑紫色的血跡,遠處佈滿大片的焦黑,沾著黑黢黢的毛髮。
經過了雨水的刷,大戰後的痕跡深入地面,沒有半點消減的跡象,看著還是那麼的觸目驚心,不忍直視。
康姓薩寶那一行人已經休息過來了,經了這一番變故,都頗有些膽戰心驚,不敢隨意離開第五烽,只能暫時歇在酒肆中,焦躁不安的熬日子。
啞女和那個老漢,果然全然沒有了蹤跡,始終再沒出現過,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康姓薩寶老爺雖然也起了疑心,但是自家的性命顯然更重要一些,他並沒有追問什麼。
或許是因為康老爺和赫連文淵一樣,都是異族人,他對赫連文淵似乎有天然的親近之感,解毒的這兩日,赫連文淵進進出出的照應他們,兩個人處的十分熟悉了。
大戰後的早晨,平靜來的難得而又珍貴,酒肆裡的一行人把朝食挪到了院子裡,都捧著比臉還大的海碗,大口大口的吃著熱騰騰的羊肉湯餅。
這羊本來是圈養在後院兒,準備過年的時候宰殺的。
可經了這一場大戰,酒肆的店主人還是殺了羊,煮了羊肉湯餅,給這些人和自家的兒女壓驚。
康老爺心不在焉的吃著湯餅,愁了這些日子了,都愁的食不下咽了,短短几日功夫,胖乎乎光溜溜的臉上,都平添了好多根縱橫的皺紋,一張嘴就是長吁短嘆,胖乎乎的手拍了拍赫連文淵的肩頭:“赫連老弟,你說這突厥人該走遠了吧。”
赫連文淵也是心有餘悸,突厥人圍困這兩日,他都以為自己要命喪於此了,都在後悔接了這次的活計,他臉色發青,滿口苦澀:“應該,走了吧,聽著外頭也沒什麼動靜了。”他頓了頓:“這要是沒走,咱們可要被困死在這了。”
看到戍軍走進來,康老爺忙叫住一名看起來面善的戍軍,客客氣氣的詢問了一句:“這位軍爺,不知道外頭的突厥人是不是都走乾淨了。”
那戍軍有點不耐煩,抄起一壺酒就走,一臉晦氣的扔下了兩個字:“走了。”
康老爺大喜過望,草草吃了幾口湯餅,滿臉愁緒的一嘆:“赫連老弟,你們什麼時候啟程啊。”
赫連文淵搖頭:“這得看公子的。”
康老爺湊到赫連文淵跟前,神秘兮兮的低語:“那位韓公子究竟是個什麼來頭啊,我以前以為他們和你一樣,都是練家子,可這次突厥人襲擊,他們都出去迎戰了,我看著他們倒像是行伍之人。”
赫連文淵現在哪敢說韓長暮的是非,躲還來不及呢。
他也原以為韓長暮也就是哪家的紈絝子弟,有點錢有點功夫,在長安城裡呆膩了,出來鬆快鬆快罷了。
可經了此事,他才明白過來,誰家當金疙瘩養大的紈絝子弟會真刀真槍的上戰場,會紙上談兵都能被恭維一句國之棟樑了。
這些人絕對不是他起初以為的那樣簡單,他們的是非,還是莫聽莫問保平安。
他慢慢搖頭:“我就是個嚮導,公子出銀子僱了我,我就跟他們走一遭,別的,我也沒多問。”
康老爺也並不是真的想打聽韓長暮的來歷,他就是想多套套話,看能不能見縫插針,跟著他們一起保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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