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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我到時候拿了賬本,連著那五十萬也給你沒收了?”

權振東並不打算將郭浩的這段故事有所隱瞞,還是一字不落地記錄了下來。

“我現在被關在這裡,誰也見不到,想找人幫忙也找不到,而且相比於別人,我更願意選擇相信你。”

郭浩笑了笑說道:

“你以為我瘋了,我其實很清楚,綠農能走到今天,早就已經在懸崖邊緣了,綠農是什麼樣,你當別人一點都不知道嗎?只不過為了自己的前途,沒人敢查,也沒人願意當那個出頭鳥,你既然敢當這個人,我相信你是一個正直,有原則的人。”

“一個有底線的人,往往就會心存善意,只要我把事情跟你一說,你只要確定了那個女孩只是個受害者,哪怕你們把那些錢都給沒收了,你的良心也會讓你妥善安置那女孩娘倆,有你這種人的幫助,可比單純給她五十萬值錢多了。”

郭浩笑得很是得意,得意到權振東恨不得衝上去在他臉上來上一拳。

這才是窮途末路的郭浩找上權振東的根本原因,什麼想見一見送自己進來的仇人,什麼想要以後報復,那根本全是扯淡,他的目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把權振東拉下水,幫著他照顧那母女倆。

而郭浩也不愧是能創立出綠農這種企業的梟雄人物,哪怕是一次都沒見過權振東,也將他算計得透透的。

郭浩確實是一點都沒有看錯,如果這事情權振東不知道那也沒什麼,一旦知道了,權振東也不可能就那麼看著那無辜的母女倆遭受苦難,只不過這世界上苦難的人太多了,權振東顧不過來,也只能在能力範圍內多照顧一下,但這對郭浩來說,也足夠了。

“那你就不在意你現在的老婆孩子?”

撇開那母女倆的事情,權振東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要知道,你老婆孩子確實是在國外被控制住了,也許你轉移出去的財產目前沒那麼容易回來,但人肯定是馬上就要被引渡回國了,關於這一點,高隊是一點都沒有在詐你,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他們嗎?”

“擔心又有什麼用?我現在這樣子,還有資格去擔心嗎?”

郭浩晃了晃手上銀色的手銬:

“我兒子現在也二十多歲了,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怎麼花錢倒學了個爐火純青,他也知道平時揮霍的錢,是我怎麼賺來的,用的時候從來都是心安理得,我老婆從跟了我開始,就一直參與其中。”

“我也不是沒為他們考慮過,安排他們出國,給他們用不完的錢,他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我得來的,現在我出事了,該還的也該還了,從他們跟我扯上關係的那一刻開始,這就已經是命中註定的事,躲不掉的。”

權振東點點頭。

從前對郭浩的印象,一直都留在紙面上,一個心狠手辣,貪得無厭的黑心商人,

直到此刻,才對眼前這個狼狽又憔悴的中年男人有了些許深刻的瞭解,這樣一個人,難得對那對母女還保留了最後一絲的善意,也不知道那個女孩身上,曾經顯露出什麼樣的人性光輝,

有那麼一瞬間感動過眼前這個冷漠無情的男人。

這讓權振東突然想起了佛法之中用來反諷的一種說法。

那說的是,一個人做了一輩子惡,突然臨死之前幡然悔悟,做了一件善事,按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說法,那這個人突然就從大惡變成了大善,而一個人一生謹小慎微,做了一輩子的善事,偶然間一個疏忽做了小惡,在別人眼裡,這個人就從大善變成了大惡,哪怕之前所有的善行,也都被一一推翻,只會覺得那人的善行是對惡行的偽裝,是偽善。

人性的複雜與險惡,體現得淋漓盡致。

要不是權振東一直信念堅定,都忍不住要以為郭浩是一個悲情式的英雄人物。

權振東甩開紛亂的思緒,做好記錄,輕咳了一下,說道:

“我會把你所有的訴求全部一一記錄,上報給上級領導,至於你那個五十萬最終能不能保住,我沒法向你做出任何的保證,畢竟我不是辦案人員,也不是什麼大領導,我希望你能有個心理準備。”

郭浩點點頭表示理解,能保住就最好,保不住他也認了,權振東雖然說得隱晦,但他也從權振東的話裡確定了,權振東不會對那對母女不管不顧,這也就夠了,於是在審訊椅上朝著權振東微微欠身鞠躬:

“謝謝。”

這是他這些年來,最誠摯的一聲道謝。

“那麼現在,可以說說賬本到底放在哪裡了吧?”

權振東說道。

郭浩並沒有直接回答權振東的問題,而是開啟了一段新的故事:

“我幼年喪父,是我母親一個人把我拉扯大的,所以我跟我的母親感情很好,在她生前,我沒虧待過她一絲一毫,可惜前幾年她得病去世了,我很傷心,為她舉辦了一個虞關區最盛大的葬禮,還在虞關區最好的東山陵園買了一塊價值上百萬的風水寶地,上風上水,並且把我父親的墓也遷了過去,將兩人並了骨。”

面對郭浩的絮叨,權振東輕輕皺起了眉頭,記錄本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幾頁。

郭浩卻一點兒都不在乎權振東的不耐煩,接著說道:

“每逢初一十五,不管我再忙,我都會抽出時間,獨自一人去我父母的墓地上上上香,陪陪他們,熟悉我的人都知道這件事,都誇我孝順。”

說著,郭浩笑了起來:

“那塊墓地有兩塊碑,一塊是我母親的,一塊是我父親的,骨灰倉自然也有兩個,任誰也不會想到,我會把賬本跟我父親的骨灰放在一起,骨灰倉的大理石封蓋是活動的,打墓的時候我特意沒讓他們封死,你們要的東西,全在骨灰盒裡面。”

原來郭浩一個月兩次去給自己的父母上墳,只是拿孝心當幌子,實際上是去藏匿證據的。

郭浩的冷血無情權振東早已經深有體會了,連親生兒子和同床共枕幾十年的妻子,這兩個大活人都不在乎了,又怎麼會在乎每個月兩次開啟墓地封蓋會不會打擾兩個死人的安息這種問題,將一些重要東西放在骨灰盒裡也就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只能說明郭浩這個人的狡猾。

記錄好一切,權振東又仔細地核對了一下所記錄的內容,確認沒問題後,便將筆,記錄本,還有一盒印泥一一放在郭浩面前,將記錄的內容一頁一頁翻過去,讓郭浩確認,沒問題後,並在每一頁上都讓郭浩簽上名字,再按上手印。

簽完最後一個字,郭浩放下了手中的筆,有些可惜地看了看,說了一句讓權振東背後瞬間發寒的話:

“可惜我的雙手這次被銬在審訊椅上了,而且我還要你幫我去照顧那母女倆,不然,這支筆倒是用來自殺的好工具。”

權振東強作鎮定地將所有東西都收回,身上卻瞬間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小的一支筆,在心存死志的人手裡,確實是用來自殺的好工具,只要眼疾手快,找準位置往脖子上的大動脈上用力一紮,以救護車趕來的速度,絕對足夠郭浩死得透透的,而權振東這次見郭浩,按程式來說,那絕對是妥妥的違規,郭浩要是在他面前自殺了,權振東那就是百口莫辯,別說被辭退,搞不好要被牽連進去關幾天。

收拾好東西,權振東儘量讓自己鎮定自若地離開這個讓他渾身發寒的房間,等關上房門,才鬆出一口氣,差點癱軟在地。

見權振東出來後臉色發白,渾身發軟,神情也很不對勁,就等在門口的高國樑趕緊扶住權振東的手臂,卻發現手上潮潮的,不過就這麼一會功夫,權振東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汗水溼透了,高國樑一看不對,也顧不上權振東了,趕緊往房間裡去,見郭浩還是好好地坐在審訊椅上滿臉笑意,又趕緊出了房間,對著已經被扶到旁邊椅子上休息的權振東問道:

“出什麼事了?怎麼搞得這麼狼狽。”

權振東卻擺了擺手,接過武警遞過來的一杯水,猛灌了一通,將氣息順了回來,才一臉後怕地說道:

“郭浩有自殺的傾向,剛剛拿筆讓他簽字的時候,要不是他兩隻手都被銬在審訊椅上,恐怕就讓他得逞了,高隊,這兩天你可得盯緊,千萬不能出岔子。”

“嘶!”

高國樑和王建方聽完,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郭浩今天要是真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自殺成功了,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包括電話裡同意了權振東單獨見郭浩的那位領導,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這其中的兇險,不是簡單用語言描述就能形容出來的,哪怕是高國樑和王建方辦案經驗無比豐富,都禁不住心跳加速,身冒冷汗。

高國樑作為郭浩的負責人,這會也顧不上賬本的事情了,一邊打電話給領導彙報,一邊對郭浩房間內的陳設重新作出佈置,並且對郭浩作出了不下手銬,增加腳鐐,並限制一切行動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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