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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這句,朱易琨悄悄睜開眼縫瞅謝印雪,見他似乎沒有生氣的意思,又繼續交代:“我只知道我去的那個新手副本,有四個老參與者剛進遊戲就告訴大家,不必管主線任務有多難,只要找出擺渡者就可以輕鬆通關,連引導npc都肯定了這一說法,所以那個副本的新人幾乎都去找擺渡者了,沒人想去做主線任務,有幾個人將擺渡者認錯就算了,還與其做了交易,死得極為悽慘。”

“偏偏那場遊戲直到最後……都沒人找出真正的擺渡者。”

於是整整二十個遊戲參與者,只有那四個老人和包括朱易琨在內的兩個新人活了下來。

因此朱易琨還懷疑過“擺渡者”這一npc是否真的存在,還是它只是“鎖長生”用來剔除部分遊戲參與者而打出的噱頭。

他腆著臉奉承道:“再說以您的本事,擺渡者存在與否對您並無影響啊。”

只可惜謝印雪聽過的恭維話太多,他笑了笑,將朱易琨話中本意直接道出:“你就是怕我過不了副本,與擺渡者做了交易換取活命的機會。”

但飲鴆止渴,竭澤而漁,終究都只會加速死亡到來,而不是獲得新生。

“哎呀不是。”朱易琨趕忙擺著手,滿臉糾結,像是怕說了實話惹謝印雪生氣才欲言又止,“我不是怕您過不了,我是怕——”

站在謝印雪身邊的柳不花聞言接過他的話,說道:“他是怕我過不了。”

謝印雪永遠不可能通不了關,因為倘若真遇上了那一關,柳不花會代他去與擺渡者做交易換取活命線索,以此來讓謝印雪通關。

那麼柳不花,跟與其性命繫結在一起的朱易琨都會死。

“我原本也沒想瞞著你的。”朱易琨見謝印雪軟硬不吃,實在沒轍了,只好放棄所有掙扎,“可我沒想到你會讓柳不花代替我,而不是你自己。”

他一開始的打算,就是叫謝印雪代替他進入遊戲,而不是柳不花——因為謝印雪足夠在乎自己的命。

結果謝印雪答應了是答應了,代替的人卻變成了柳不花。

謝印雪笑意微斂,聲音漸漸冷下:“你覺得我會這樣對待不花嗎?”

“你或許不會,可如果真有那一天,柳不花他必然願意這麼做。”朱易琨也不再委婉,針針見血直白道,“他不願意,你背後的沈家人也會逼著他願意,對沈家人而言,這世上誰都可以死,除了你,這點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倘若我第一天就告訴你還有這法子,那柳不花他絕不會進遊戲,取而代之的是沈家派來的其他願意代替你去死的人。”

“他們會不斷在遊戲中尋找擺渡者npc,為你換取通關線索,哪怕要一個接一個的死去,也要給你鋪出一條長生之路。”

朱易琨“嗬嗬”低聲的笑了起來:“所以我沒想永遠瞞你,哪怕不是你代替我進入‘鎖長生’,可我只要讓柳不花進了遊戲,再無回頭路就行了,因為他是你的寶貝乾兒子,是你在這世上除了沈家以外最牽掛的人,你不會讓他死。”

“你現在倒誠實了。”謝印雪怒極反笑,看向朱易琨的目光像是摻了冰一樣森冷,“這才是我熟悉的朱老闆啊。不過我還是覺得你剛剛奴顏婢色,阿諛逢迎的樣子順眼些,起碼比現在的你看上去更像是個活人。”

朱易琨卻笑得癲狂暢快,就算謝印雪說他現在像個死人,他臉上也再無方才半點懼色,走到池邊的躺椅上坐下給自己點了根菸,直呼謝印雪本名道:“謝印雪,你師父說的果然沒錯,唯有你是百年難遇的奇才,我的命除了交給你,旁人我誰都不信!”

謝印雪垂眸,用手指沾了點茶水,隨意在桌上抹畫著,同時狀似不經意道:“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沒先和擺渡者做了交易給我提高遊戲難度。”

“嗯?和擺渡者做交易還會提高遊戲難度嗎?”朱易琨愣了下,話語裡的疑惑不像是裝出來的。

所以謝印雪道:“這個不重要。”

“的確不重要。”朱易琨搖頭不屑道,“和擺渡者做交易的那些人,都是眼界太窄。”

柳不花好奇地問他:“那你沒找擺渡者做交易,又是怎麼通關的?”

他不信朱易琨這種人能靠自己通關。

“這不是有點小錢嗎?那些老遊戲參與者的裝備道具,可都得用錢買呀,朱某便為他們送上了些薄禮,何須擺渡者的幫助?”朱易琨望著柳不花,又重重吸了口煙,高興道,“用錢買命,我覺得值!”

柳不花也見狀笑了,然後把一杯茶從淋下,澆了朱易琨一臉的茶水,也把他的煙給澆滅了:“我乾爹聞不得煙味。”

“行,是我的錯。”朱易琨這廝比阿五還能屈能伸,也不生氣,還往自己臉上招呼了兩巴掌,“柳先生教訓的該。”

“多謝朱老闆為謝某解惑,時間也不早了,我也不打擾你享樂了。”謝印雪看夠了他的猴戲,起身就要往外走,“一個月後,你和我一起進遊戲。”

“誒帶等會兒——”朱易琨愣住了,回過神來後衝到謝印雪面前張臂攔人,“謝先生你說什麼?”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我不去!不是柳不花替我去了嗎?”

“你不去?”

謝印雪笑了,他還沒說出下一句話,柳不花就一把拿起果盤旁的水果刀,架在自己脖頸上說:“真不去?”

朱易琨從不懷疑柳不花對謝印雪的忠心,他瞪大眼睛真怕柳不花給自己一刀,趕緊道:“去,我去還不行嗎?柳先生您有話好好說。”

柳不花聞言這才把水果刀放下,此時他脖頸上已經出現了一條滲血的傷痕,證明他剛剛真不是在做戲。

朱易琨卻再也笑不出來了,如喪考妣把兩人送到樓下。

上車後謝印雪找了個創口貼遞給柳不花,嘆息道:“隨便嚇嚇他就行了,何必真傷到自己?”

“沒關係的乾爹,頭掉了也還能再長出來。”

謝印雪:“……?”

柳不花迎著謝印雪驚愕的目光,雋秀的面容上滿是認真,點頭道:“多施點肥就行。”

——這是真犯病了。

謝印雪又把水和剛買的新藥給了柳不花,叮囑他:“不花,先吃藥啊。”

柳不花很聽話,邊吞藥邊問道:“不過乾爹,您下個遊戲真要朱易琨那廝和您一起進入嗎?”

謝印雪呵了一聲:“他享樂你賣命,你甘心嗎?”

柳不花卻有些期待:“其實遊戲裡也挺好玩的,萬一碰上了能變花的副本呢?”

謝印雪:“……”

藥效還沒上來,他要理解病人。

而柳不花想起謝印雪方才用茶水乾了什麼壞事,就笑著說:“再說朱易琨身上貼了您繪的黴運符,這一個月他能享什麼樂啊。”

“再怎麼倒黴,也還是比遊戲裡舒服的。”謝印雪眉尾微抬,“總不能讓他的日子過得比你滋潤。”

“在遊戲裡有您護著,我又沒受罪。”柳不花問他,“那我們現在是去給阿戟買新空調嗎?”

謝印雪輕輕笑著:“是,買了就回去吧。”

副本結束後,所有遊戲參與者都能休息一整個月,想提前進遊戲都不行,而在這一個月內,擁有遊戲資格的人無論怎樣都不會死——哪怕是自殺,也不會成功。

說是多了一個月壽命,鎖長生就一定會讓你活夠一個月。

所以謝印雪倒也不用擔心朱易琨倒黴過頭,一不小心死了。這廝要不是真的太怕死,剛剛也不會被柳不花嚇得忘了這一規則。

而別的遊戲參與者通關遊戲後,要麼是趁這一個月好好休整,為下一次進入副本做準備,要麼就和家裡人交代遺言預備後事。

但謝印雪這兩件事都沒幹——他忙得很。

他第二天就帶著柳不花外出了,去見一位姓蕭的老先生。

“蕭先生?”柳不花在路上仔細想了想,問謝印雪道,“就是您之前生意沒談成的那位蕭緒林先生嗎?”

謝印雪頷首:“對。就是他。”

蕭緒林是謝印雪第二位客人,但他那邊的生意最後卻沒順利談成,因為他家裡人覺得謝印雪不靠譜。

不過說實話,謝印雪之前臉白如紙,時不時就咯血的快死模樣,的確很難讓不熟悉他的人相信,他是個能驅邪的天師。

所以謝印雪現在又要去見蕭緒林,柳不花就覺得很奇怪:“他不是不信您嗎?”

作者有話說:

npc:你只記得阿五。

謝佬:你不是阿五嗎?你是阿幾?

npc:?

第29章

“是不信。”謝印雪垂眸,撫著腕間的梨花鐲道,“可是昨晚三更半夜的,他又打電話來尋我,求我幫忙。”

也幸好謝印雪向來淺眠,所以蕭緒林的電話才打過來兩聲就被接起了——

“謝先生……”

電話一通,蕭緒林焦急而隱帶擔憂的聲音就傳出了話筒,他先給謝印雪道了個歉:“抱歉這麼晚還打擾您休息。”

謝印雪知道生死攸關之事的急切,更深諳淪陷各類鬼神事件中人們的絕望,所以並未生氣,溫聲道:“無事,蕭先生這麼晚了也沒休息,是家裡的事還沒解決嗎?”

“……是。可電話之中……不宜繁述,我還是想請謝先生您過來瞧瞧,不知您是否還能……您何時有空?”

蕭緒林說話的聲音短短續續,雜音之中還摻雜著一個年輕女人的嗚咽,還有另外一男一女在安慰她的低語。謝印雪記得蕭緒林先前提過,出事的是他大女兒蕭如詩,想來現在在蕭緒林身旁哭泣的女人便是她了。

謝印雪道:“我明日就有空。”

“那太好了。”蕭緒林聞言頓時大鬆一口氣,可隨後又有些猶豫,“那您的報酬……還是和先前一樣嗎?”

“沒錯。”謝印雪的聲音雖輕,卻更清,“一個月,一日不少。”

蕭緒林沒吭聲,但他電話沒結束通話,因為謝印雪還能聽見那邊陸陸續續傳來的哭聲。

其實當初他和蕭緒林沒能談成生意,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蕭緒林一家人不能接受謝印雪開出的條件——蕭如詩要共享一個月壽命,還需承受謝印雪身體的一半病痛。

在蕭家人看來,謝印雪索要的報酬,和民間陰邪歹毒、讓旁人代替自己生病的背痾之法沒有任何區別,而且謝印雪如果真有本事,那他又怎麼會是一副病懨懨快嚥氣的樣子?

騙錢是小,騙命是大。

別到時候蕭如詩代替謝印雪生病了,結果招惹上的邪祟卻仍無法驅逐,那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如今蕭緒林一家約莫是找了其他天師卻未能驅邪成功,實在沒轍,才再一次求到謝印雪這裡。

大概過去了半分鐘,明白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的蕭緒林終於做好了決定,語氣沉重道:“……好。”

“那我明日上午十點過去。”

生意上門,謝印雪答應了,眼下才會和柳不花踏上去往蕭家的路。

蕭家位於南雲北路,住在南雲湖邊的獨立別墅裡。

為了表示對謝印雪的尊重,也擔心他介懷之前不信任的事,所以蕭緒林是親自到門口等候謝印雪的,不過當他和蕭夫人看著謝印雪和柳不花從一輛跟他兒子同款的蘭博基尼上下來時,都有一瞬間的怔愣。

回過神來後,蕭緒林就和蕭夫人一起迎了上去,笑著向謝印雪問好:“謝先生,您來了啊。我上回見您,您坐的好像不是這輛車,這車我兒子也有一輛。”

“對,這是我乾兒子的車,他今天也陪我過來了。”謝印雪唇邊噙著淺笑,緩聲徐徐道,“他們都年輕人都喜歡這種車,我們老一輩的就不太喜歡。”

蕭緒林望著謝印雪那張看上去比自己兒子還顯年輕的臉,又瞅瞅謝印雪身邊長相比他還成熟些的“乾兒子”,終究沒把那句“您今年貴庚”問出口,只說:“您的氣色似乎比先前好了不少。”

這句話不是恭維的好聽話,而是實話,謝印雪如今臉上雖然仍沒什麼血色,可雙唇卻已經漸漸紅潤,也讓旁人終於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絲屬於活人的鮮活與生機。

而下一秒,柳不花就擺著手面露謙遜,說了句讓蕭緒林和蕭夫人細思極恐的話:“那是因為我乾爹這幾日成了幾筆生意。”

“……那可真是恭喜謝先生了。”蕭緒林臉上的笑變得有些勉強。

謝印雪也笑了笑正要說話,眸光略過蕭緒林和蕭夫人飄向他們身後的別墅時,忽地瞧見三樓窗戶處站著一個女人。

那女人穿著一身仿若鮮血染成的紅裙,烏順的頭髮濃密漆黑,長長的垂在耳側,五官姣好,面龐卻是能比病中的謝印雪還要蒼白,好像她渾身的血液都被抽乾,去染身上的紅裙了似的,於是謝印雪剛要出口的話語便被抿在了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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