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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下臉色不安發呆的成運,讓和侍女去取那日記錄損失的賬目。

回神過來心裡暗想這是讓自己離遠點好不要擋著人家敘舊拉近感情。

無所謂這般,跟著接過管事信物的侍女出門。

七拐八繞來到了一處幽靜閣樓,裡面有陣陣琴聲,另有婉轉歌聲傳來,唱的是首詞:

金玉莫擊蘭劍,殘陽勿伴夜風。瓊宇層疊一迸碎,月桂平痕震斧去。寒鋒一點出。

蘊身遙笑空踏,天門只為靈開。赤槿枝折撫顫葉,三趾悲鳴跌羽淵。箭衝至鬥牛。

聽詞的韻律,詞牌名是破陣子,不知道是何人所作何詞,成運未曾抄過。

先記下來,之後再寫信問弟弟,證明自己沒有抄書但還是在盡心盡力學習的。

本以為侍女會領自己進去,但她轉身朝著從樓裡出來的人點了點頭示意,徑直走向下一處閣樓。

原來只是路過,歌聲頓了下,換了首曲調哀婉的詞。

進了一處守衛森嚴的院子,侍女交上管事信物,說明來意。

對方朝著成運拱手,回身拿出了那日陽澤源的賬目,成運對著上面一一抄下,等對方按了印章,道謝離去。

路上翻看了下,有些桌椅擺件的損壞,還有那處院子陽澤源停運一日的虧損。

損壞有近一千靈石,停運虧損竟有三千。

成運咂嘴,什麼時候自己有錢了也開個一樣的,不求清許樓這般大,有那處院子就好。

隨後可惜地搖搖頭,就算一一照搬,也沒法賺錢不是。

兩方等史自一一收好記錄,有印章的按印章,沒有的按手印。

當日三位在場顧客,清許樓管事,陳卓覓和譚洱以及三處一伍。

成運看了記錄詳略得當,給足了三方臉面,掛滿紅色手印章印的記錄冊,再看眾人和睦笑著,心滿意足,想到之前攤販的案子,成運也發自內心地笑了。

如果另一方不是周王府內偏房護衛,攤販案甚至到不了都察院。

成運忍著不笑出聲,還是偏房護衛。

童祥齊奇怪看向和眾人一般開心的成運,自己是家裡上下打點了這次功勞,正好夠格先平調文職再升職,走文官一路,基本就是吏部那邊了。

可這新來的小子看之前不像是蠢人,為何這會笑得這般開心?

看到童祥齊瞅自己,拱手錶示祝賀,臉上笑容不變。

回了三處找到宋大人,炒了剩下的碎面,拌釀豆,這次宋大人不喝酒了。

聽講述案件前後,宋為義往嘴裡攏了一口釀豆,含糊不清問成運為什麼沒拿了此次功勞,還能得個不小的情面。

嬉笑說道:“這不是有宋大人罩著,升官遲早的事,不差這點。”

宋為義扯開了說:“小子還是看不上這等事?為攤販打抱不平?”

不說話算是預設,宋為義也不催成運,自顧自又往碗裡挖了一大勺釀豆,還是這甜口帶絲辣的適合自己。

這次炒的碎面幹一些,脆香,配上軟糯甜辣的釀豆確實很好吃。

成運把碗裡碎面倒進裝釀豆的罐子裡,在宋大人瞪眼怒視下吃了個乾淨,喝口茶水抹嘴巴,看向大門方向說道:

“既然是這麼個世道,那我不會為此憤懣悲傷很久。”

宋為義看著轉頭過來雙眼明亮的成運,“但我心裡不得意,我就會記著,因為這兩件事並在一起,就是錯的。”

成運又喝了口茶水,“若是哪日與人飯後閒談,同桌的人聽了我這麼個談資,拍我的肩膀告訴我說習慣就好。”

抽出牛嘴劍,劍身微鳴,“習慣你個娘咧,也就是本身氣力不夠,若是有斗轉星移翻天覆地的功夫。”

渾身修為直漲,入了鍛骨八境,“你看是我習慣這個世道,還是這個世道習慣我。”

不好意思地把腳從桌子上放下來,嘆了口氣,“這樣也不對,隱風應該知道咋做,到時候聽我弟弟的就好,我只管力氣活。”

給成運添滿茶水,宋為義只可惜這壺裡不是清許樓裡頂了天的灼烏酒。

宋為義反問成運:“你現在不是就在習慣?”

端坐身子,成運看著這位宋大人:“是在習慣,但不能就好。在習慣是因為我剛入此間,百年來千年來明裡暗裡的規矩如此,掙脫不得。”

此時院子內,一老一小兩個捕頭收拾好碗筷坐直了身子。

“不能就好,若是哪一日我能改變些許,哪怕只是溪流改道的一塊石頭,天風吹過的一棵小樹,我也會心心念念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成運看著宋為義,這個已經當了數十年巡捕的老人,即使面相是個頹廢中年。

“若是說習慣就好,把自己丟在這所謂規矩裡,好像站在很高的地方,和所謂規矩一同壓著下邊,裝作雲淡風輕看著新進門的人,又是嘆氣又是得意。”

對宋為義拱手說了句沒有刻意的意思,成運打了個比方。

就好比混跡很久的女校書,看著院裡壯漢在鴇母的要求下逼迫新人,還要在那鶯鶯哭幾聲。

再跑去安慰新女子,說幾聲過來人的話,勸著習慣就好。

老顧客換了新歡,又要背地裡罵幾聲喜新厭舊,哀嘆自己命運。

成運吃了兩顆丹藥,氣息增長未停,到了鍛骨九境。

宋為義欣慰地看著成運,一如當年有個片街老捕頭看著新入行的自己,只不過更有期待。

本身是流民,記事起就已經跟著一大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人漫無目的走著,餓了就偷些其他人吃的,直到有人餓到受不了,讓一群小孩還了偷吃的東西。

無父無母的小孩什麼都沒有怎麼還,旁邊圍起孩子們的人都明白。

那會還不叫宋為義的小男孩見過那個場景,立馬掏出藏了許久削尖的木棍,朝人少的一邊衝撞過去。

扎爛了其中一個人的小腿,一群孩子有六個趁亂跑了出去。

那些人也不追,小男孩只知道圍起來孩子的哭聲漸漸沒了,可能是自己跑遠了吧。

快餓死的孩子跑得又能有多快呢。

餓瘋了的大人哪有心思管幾個小孩呢。

實在走不動了,身後之前跟著的小孩也只剩下了一個,髒兮兮地看不清臉,一直拽著自己的一縷衣角,沒拽斷也是奇蹟。

有什麼吃什麼,兩個孩子也是餓慣了,吃不了太多東西,一路上的草皮樹皮也不怕吃壞了肚子。

誰還管那些,路過兩個都荒了的村子,野狗都不來的地兒。

男孩扒拉出一塊硬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尋了幾近乾涸的溪水慢慢泡軟,和另一個孩子分了吃光。

兩小孩也不知道方向,只聽得之前隊裡有人說過,往早上太陽昇起來的地方走,那兒有個叫桑靈國的地方,有神樹保佑,沒有災荒。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的路是不是對,兩小孩最終走進了一處有人的村子。

村裡是一群桑靈國附屬小國的逃兵和家眷以及一些流民,打仗打了很多年,這裡也陸續收留了近三十人,老弱病殘皆有。

災荒好像沒有在這邊蔓延,山還是綠的,水還在流,所以就有吃的。

一個好像有點身份的男人把兩小孩領回了村子,小女孩好像是個啞巴,一直拽著小男孩的衣服。

得知了大概,男人記起了之前有一波二十幾人的流民,見面就搶糧食,甚至咬人,可血肉之軀怎麼擋得過刀槍。

摸了骨齡,大概六七歲的樣子,收留兩人在自己名下,正好媳婦不能生育,也算了個心願。

男人姓宋,是個小伍長,媳婦生病,不讓回鄉探望,就跑了出來不再回去,給男孩起名叫宋為義,女孩叫宋為情。

媳婦嫌棄不好聽,鄉里人嘛,湊合湊合得了。

大概住了有四年,外面總是說停了停了,不打仗了,可總是有各樣神通在附近山裡爆開,弄得村子裡人心惶惶,甚至有人打算逃離。

宋伍長一家子,媳婦去年因病走了,埋在附近山上,生前很疼愛兩個孩子,尤其是不會說話的宋為情。

看了眼懂事做飯的孩子,宋伍長拿出多年未用的大刀,細細磨利。

收好媳婦的牌位,領著兩孩子上路去桑靈國,那兒有桑靈樹護佑,起碼比這安全。

宋伍長帶著兩個孩子前腳剛走,後面就有一道火石砸了下來,村子不再,甚至無人哭喊。

拉著孩子不敢回頭,拼命往前跑。

一頭火紅色有三人高的禿鷲嘴裡嚼著個依舊喘氣的人。

宋伍長之前看到過相同的服飾,是桑靈國的隨軍修士,那人已經沒了鬥爭之心,滿臉都是痛苦扭曲,慢慢沒了聲息。

禿鷲一隻眼裡插了柄劍,可能就是那修士的,身上也多有傷痕,但宋伍長只是個鍛骨武夫。

現在後悔離村晚沒有任何用處,怒吼一聲讓姐弟倆快跑,自己提著刀衝了上去。

這次宋為義以為自己的姐姐依舊會拉著衣服,可跑了幾步回頭看去,爹已經被禿鷲大妖踩碎在爪底,姐姐站在原地流淚。

下一瞬,大妖眼睛插的那柄劍飛起落在姐姐手中,宋為情渾身慢慢枯槁,就好像回到了那日兩個孩子找東西吃的樣子。

劍鋒逐漸出現裂痕,一道劍氣澎湃至極,那大妖丟下嘴裡咀嚼的修士,慌亂飛起,只見劍光一閃,蛻身大妖形神俱滅。

宋為義踉蹌跑到姐姐身邊,不敢看自己的父親。

把衣角塞進姐姐乾枯的手中,哭不出任何聲音。

姐姐輕輕捏了下宋為義的衣角,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又是一道劍氣斬出。

聽到一聲不甘的嘶吼後,那柄劍化為了齏粉,宋為情也徹底沒了氣息。

把父親和姐姐葬在了孃親旁,拿了父親的刀,姐姐衣服上的一角。

呆立墓前一日,宋為義又挖了個墓,丟了自己的衣服進去。

隨軍修士身上除了貼身內襯,宋為義全都扒下給自己用著了。

三年過去勉強練了個雙鍛骨八境,之前就有爹打的武夫底子,能入雙鍛骨還是靠著修士無主須彌物裡的功法。

大多東西不認識,不敢亂用,只好離開埋葬家人的山頭,朝太陽昇起的方向去,聽爹說那裡有桑靈神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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