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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紙醉金迷的圈子,對他來說,僅僅是讓人厭惡,讓他瞧不起;對她來說,卻是一重又一重的枷鎖。曲映秋、宋裕澤、規矩、聯姻、每一個局上他人肆無忌憚的打量和嘲諷……
不管是回到方家,還是出來面對圈裡的人,她都是面臨著生活的擠壓和推搡。
怪不得她總是不快樂。
在京市,沒有能讓她真正放鬆的地方。
宋裕澤身為一個男性,又是那種下三路的性子,在這種烏煙瘴氣的環境裡倒是如魚得水,可方慈,身為女孩兒,天生存在的力量差和性掠奪的可能性,讓她完全無法安然自處。
她又是那樣一個高傲的性子,回家要被曲映秋辱罵,出來則要處處遭受異性帶著性意味的眼光和下流玩笑,還要遭受肖靈那類同性的欺負和臉色……
這一切,足以把任何一個從小被扔到南方老家的20歲女孩兒壓垮。
可是她拼盡了全力,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到處參加比賽,獲獎,進而獲得留學機會,在沒有家裡人支援的情況下,背水一戰,逃離了這個地方。
他卻又把她弄了回來。
讓她再度面臨齊鴻遠和梁韻兒那幫人的頤指氣使和冷嘲熱諷。
還雲淡風輕地問她為什麼不去扇梁韻兒。
心臟被猛烈襲來的疼痛淹沒。
聞之宴咬緊了牙關,手撐著額角閉上眼。
他還自以為自己做了件好事。用十幾個億砸了她和宋裕澤的聯姻,讓宋家不敢再對她擺臉色,此刻設身處地一想,這對她的生活來說,只是杯水車薪,完全無濟於事。
展成亦拍拍他的肩,“……怎麼了?”
聞之宴雙手捂住臉,啞聲說,“……我好像,一直以來,太想當然了。”
四年前在夜店,她被眾人打趣起鬨要去親宋裕澤,他還巋然不動地,賭她會選擇自己,會主動來到自己身邊。
這時一想,即便她那時喝了酒,可那也應該是鼓起了巨大巨大的勇氣,才會面無表情地來吻他。
她那時才20歲。
展成亦知道他的性子,野得很。獨處時,估計過去和現在都沒少欺負那位方小姐。
多年老友了,他心裡稍微一想便能明白:
這時候把聞大少爺拉下神壇,讓他體會了一番人間疾苦,估計這會兒他心裡不好受。
展成亦寬慰他,“沒事,她不還在你身邊麼,不晚,你找時間跟她好好聊聊。”
今晚不在。
她陪著她姐姐去參加什麼康復班了。
這姐姐跟她那個媽一樣都該死。
給她造成了那麼大的創傷,讓她有家卻似無家可歸的孤兒。
聞之宴飲盡了杯中酒,而後紅著眼眶點了根兒煙。
他摸出手機給方慈發了訊息,讓她明天搬到舊別墅來住。
後怕。
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他會死的。
展成亦看了他半晌,有意出言安慰,笑著道,“……方慈一定很愛你,一點兒你的光環沒沾上,還兩次,兩次栽到你這兒。”
他曲指數,“你把她弄回來,還沒到一週吧?這麼短短几天,她又跟你在一起了。”
聞之宴閉眼輕搖了搖頭。
別人不會懂的。
展成亦也不會懂。
他與她之間,一旦正面相遇,一切都慢不下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會兒。
聞之宴腳踩著地面將吧檯椅轉了個方向,脊背虛虛倚著吧檯,手肘向後擱在臺面上。
他抽了兩根兒煙,期間一直低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展成亦手機震了幾下,是他未婚妻薑糖打來的電話。
大約是問他什麼時候回,展成亦笑著回了幾句。
掛了電話,他想起什麼似的,“哦對,我聽小姜說,昨晚在TOK,你給了梁韻兒好大一通難堪?”
聞之宴懶洋洋嗯了聲,“……她扔了方慈的衣服,我讓她撿起來,沒別的。”
“聽小姜說,梁韻兒後來在包廂哭了好長時間。”
聞之宴意興闌珊,“跟我無關。”
“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梁韻兒好像一直覺得,她會跟你訂婚。”展成亦道,“昨晚,小姜跟我說的,倒苦水一樣,說梁韻兒仗著這件事,一直在她們小姐妹的小圈子裡耍威風。”
聽到這種說辭,聞之宴皺了眉頭。
他跟梁韻兒私下從沒有接觸過,偶爾在各種局上碰到,他也從沒有過任何會讓她誤會的舉動,從來都是毫不留情面的避開。
她怎會有如此錯覺?
這天,回舊別墅的路上,聞之宴給梁韻兒的哥哥梁修永打了個電話,約他明天中午一起吃頓飯,讓他帶上樑韻兒。
-
11月17號,週六這天上午,方慈從康復班回到森和公館。
洪姐早已在地下停車場等候,幫她一起拿了行李箱,把她送到方家的公司,而後把她的行李箱送到了舊別墅。
鼎盛的時候,方家的公司大幾百號人,租了一整棟樓。
這幾年分了好幾批縮減規模,現在,只佔了這棟二十五層大廈其中的八層。
週末,公司只有寥寥幾個或值守或加班的員工。
總助引著葉騫北和方慈去了總經理辦公室,業績報告、財務報表、公司高層資料,一字型在桌面排開。
葉騫北翻翻資料,先說,“下週,我推薦個財務總監過來,做一下交接,順便把過往的賬目都查一查清算清楚。”
方慈點點頭。
他接著道,“窟窿太多,現在引進投資也沒用,下週一開會宣佈改革,然後直接一個一個約談高層,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我今天回去就寫企劃書。”
總助輔佐曲映秋許多年了,基本上對任何細節都很清楚,在她的幫助下,葉騫北和方慈一一仔細梳理了業績報告中的增長點和拖後腿的專案。
轉眼間就是中午。
葉騫北抬腕看錶,笑說,“一起在附近吃頓飯吧?有個地方,口味一般,但環境比較好,適合聊天。”
方慈沒有拒絕的理由,還有好多細節要跟他聊。
-
環境清幽,有點兒像昨晚聞之宴帶她去的地方。
兩人在包廂落座,侍者一盤一盤地上菜。
葉騫北給她倒了杯水,“……你帶了司機吧?要不要喝點酒?”
方慈搖了搖頭,“不喝了吧。”
“平時也不喝嗎?”
“……非常偶爾的時候,會喝。”
到現在為止,其實也只有三次。
葉騫北抬眼看了她幾秒,輕笑了聲,“……你確實,看起來不太像會讓自己醉酒的人,”他頓了頓,“那種戒備感,很強。”
滿眼的疏離和淡漠,拒人千里之外。
方慈看他一眼,沒接話。
葉騫北接著說,“今天好點,估計是跟我熟了點的關係,第一次見你那天,在商場外面抽菸,感覺特別明顯。”
明明是無月的夜,卻像是有一層月色籠著她,明明就在幾十厘米遠的地方站著,感覺卻非常遙遠。
遙遠又脆弱。
他還在繼續這個話題。
方慈淡淡笑了笑,“……還從沒人跟我這麼說過。”
“那挺怪的,”葉騫北也笑了,想到什麼,補了句,“……也許,你不是在所有人面前都這樣?”
順著他的話,方慈第一個想起的,是聞之宴。
她在他面前,應該不是這樣。
在「雲輕」外初次相見,她就不覺得與他有隔膜,這世界上所有人都在隔膜的那一端,只有他,站在她這邊。
她低著眼睫,手指無意識地搓著桌上的餐巾。
碎髮落到頰邊,那張瓷白淨透的臉,潔白的牙齒輕咬著下唇,不知在想些什麼。
葉騫北往後靠回椅背,覺得口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她好像真的完全覺察不到自己的魅力,明明美得動人心魄,換個旁人,早仗著這幅美貌橫行霸道了,她卻好似只一味往內收,張起滿身的刺,防備所有人。
有人會攻破她的防線嗎?
目前,在他的面前,這防線沒有絲毫鬆動的跡象。
方慈猛然覺察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帶著侵略感,讓她有點不適。
她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頂級的私房菜館,洗手間裡,每一個隔間都大得離譜,甚至洗手檯也內建在隔間中。
方慈將手放在水流之下,指根的灰鴿紋身愈來愈模糊了。
當初偷偷去紋的時候,紋身師就說,手指上的紋身容易被磨滅,畢竟,人一天要洗那麼多次手。
她還是執意紋了,因為她想讓這灰鴿存在在她隨時能看到的地方,這樣,好似自由也不會有那麼遙遠。
隔壁砰得一聲關門響,而後有打電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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