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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相才與月瀅並肩走在被月光鋪滿的街道上,此時夜色已深,街道上空無一人。

“月姑娘,這麼晚送你回去,沒什麼事吧?”

謝相才頓下腳步,偏頭看向月瀅,有些猶豫地問道。

月瀅玉手輕輕揮了揮,“這個點他們都睡熟了,什麼時候回去都一個樣,只要是天亮之前,都沒事。”

謝相才撓了撓頭,嘿嘿一笑,“那就好,我再送月姑娘一段路吧!”

月瀅聞言站定不動,轉過身看向滿臉無辜的少年,黛眉微蹙道,“謝相才,你是不是傻?”

謝相才見月瀅第一次直呼自己大名,一時間感覺語塞。

月瀅輕哼一聲,加快腳步朝著前面走去。

“月姑娘,你別走呀!”

兩人的身形穿梭在街道之間,沒多久,就來到了蜿蜒向上的小山丘之前。

月瀅輕輕喘息,撐著膝蓋站在原地。

謝相才默默站在月瀅的身後,不敢說一句話。

月瀅休息了小半晌,旋即抬頭藉著月光朝著山丘上看去。

“這山上怎麼都是樹呀?”

謝相才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站在月瀅身旁,指了指山上說道,“這座山頭應該是我五師兄的,他在山上種滿了荔枝樹。”

月瀅有些不解,“為什麼要種那麼多荔枝樹?你五師兄是做生意的嗎?”

謝相才神色變得有些失落,將慕容明珠和謝沁的故事與月瀅草草說了兩句。

“你五師兄的相好,就是當今皇帝最寵愛的沁妃?”

“應該是的,宮裡的事情我不清楚。”

“哦。”

“月姑娘你哦什麼?”

“就哦。”

“……”

月瀅忽然偏過頭,很認真地將謝相才打量一番,隨即問道,“你有沒有青梅竹馬?”

謝相才沉吟片刻之後,十分肯定地搖了搖頭。

月瀅又問,“那你以前有沒有過相好?”

謝相才臉皮抽搐了幾下,不過最後還是有些心虛地點了點頭。

月瀅追問,“幾個相好?”

謝相才將頭扭到一旁,“就一個。”

月瀅低下頭,低聲說了一句,“哦。”

“也……也不算是相好……人家都已經嫁人了……只……只能算是小時候不懂事,一起鬨就自以為是了。”

月瀅哼唧一聲,跺了跺腳,賭氣一樣地衝上山丘,將身後還未回過神來的謝相才甩得遠遠的。

兩人沒多久,就來到了山頂,一齊坐在沾著水汽的草地上。

夜晚很冷,謝相才於是拾來幾根樹枝,從書上摘下一枚半個掌心大小的荔枝,將其剝開後放在樹枝中心處,催動體內勁力將荔枝點燃。

無一時溫暖的篝火升騰而起,驅散著兩人身體四周的溼冷。

月瀅抬頭望向漆黑的夜幕,水靈的雙眼之中充斥著兩輪明月,她沒多久後偏過頭,眼中的明月只剩下半輪。

“你看,今天的月亮很美。”

謝相才聽著月瀅的話,微微抬頭,只見半空掛著的一輪弦月。

月色皎潔,傾灑而下,滿地露珠變珍珠。

月瀅忽然起身,在謝相才滿眼的錯愕之中,將半身紅花襖褪去。

少女腳尖輕點地面,對月起舞。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

少年只感覺是畫卷中的美人探出身來,風姿卓越引人入勝。

美景稍縱即逝,謝相才還未回過神來時,月瀅已是面紅耳赤地將紅花襖再度披在身上,默不作聲地坐在他的身旁。

兩人無言共坐,只是覺得這一夜的月色,著實是美得動人。

美到驚心動魄。

少年沉默良久,意上心頭,隨手截下一根樹枝,握於掌心之間,腳掌點地,身形掠上半空。

月光之下,少年持木作劍,手腕翻動抖落劍氣,驟然間穗穗黃花自枝頭飄落,宛如黃色雪花,盡數落在少女肩頭。

少女沒有言語,只是拖著下巴,滿眼笑意地注視著半空之中隨風舞“劍”的俊秀少年。

少年舞劍,佳人起舞,儼然人間絕色。

一個月時間如流沙飛逝,謝相才在東風城的後山上練了不知多少個時辰的劍。

那是一個陽光和煦的清晨,少年披著藏青色的大襖,如同往常一樣來到後山之上。

他活動了一下筋骨後,將厚重大襖掛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隨後深吸一口氣,將武根之中流淌而出的原生之力,盡數灌入手中木劍。

少年手腕微抬,無形劍氣縈繞在劍尖周圍幾寸處,擠壓空氣發出輕微的音爆聲。

他手腕一翻,木劍自上而下斜揮而去,翠綠色劍氣由淺變深,朝著不遠處一塊半人大小的石頭掠去。

“轟——”

劍氣砸在巨石之上,石塊轟然裂為兩半。

謝相才吐出一口濁氣,剛想再度抬起手中木劍,一股極為強烈的擠壓感倏地出現在丹田之中,他只感覺周身筋脈一陣脹痛,勁氣流轉都變得極為阻塞。

他緊咬牙關,強行壓制住筋脈各處的傳來的異樣感受,然而臉頰之上卻是充斥著驚喜。

這是突破的前兆!

謝相才深吸一口氣,將木劍插於地面之上,旋即盤腿而坐,雙手結印。

時間悄然流逝,待得日上中天時,緊閉雙眼良久的謝相才驟然睜開眼眸,一道氣旋凝聚在其百匯之中,纏繞在承載傳承的丹丸四周。

剎那之後天地異象,只見少年頭頂的雲彩驟然分散,轉眼間化作道道水汽,向下竄入少年的天靈蓋之內。

“呼——”

謝相才長吐出一口氣,猛地站起身來,一道氣柱自其身體之內沖天而起,在半空凝聚出一片淡青色的雲彩。

氣柱緩緩散去,他抬起頭來看向半空懸浮的一大片淡青色雲朵,嘴角弧度難以抑制。

四境超脫境,超脫凡體,吐納天地氣。

謝相才修習屬性為風,風之精華留於雲,雲之中最精純的水汽往往來自於風。

如此將天邊雲彩吸納入體,在全身經絡運轉一個周天,這方才達到眾多武者可望而不可及的一步。

超脫境。

超脫凡者。

群山環繞的清夢城中,正在後柴院砍柴的青年,忽然感受到遠方天際的一絲變化,立刻丟下手中黑金砍刀,抬頭望向那處懸浮著淡青色雲彩的天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道慵懶的聲音。

“老六啊,你小師弟到四境啦,得輪到你幹活了!”

站在柴堆前的清夢城六公子,用衣袖擦了擦額前汗珠,隨後輕輕“嗯”了一聲。

謝相才披著大襖,悠然自得地把玩著手中木劍,朝著山下行去,他一路哼著歌,心情十分愉悅。

少年腳踩清風,無一時便是來到屋門前。

一名裹著厚重外衣的青年,此時正站在門口,直勾勾地看向謝相才。

謝相才一愣,腳步不自覺地朝後退去些許,將面前這個中等個頭,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青年打量了一番後,抱拳問道,“這位兄臺,不知到我家門前有何貴幹啊?”

門前那位兄臺一雙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雙眼,將面前少年上下打量一番,旋即一步走上前去,將一隻手掌五指攤開,另一隻手掌則豎起一根手指頭。

謝相才看著舉動奇怪的青年,一時間感覺有些摸不著頭腦。

那位兄臺看起來急得很,但仍舊是一言不發,站在原地,嘴裡發出“唔唔”的聲音。

謝相才帶著面前這人可能是個啞巴的疑惑,圍著他轉了一圈,隨後頓住腳步探出一道神識,神識剛剛掠入兄臺體內,便是一股極為渾厚的原生之力撞了出去。

少年面露震驚之色,雙眼再度回到那位兄臺攤開的手掌和露出的一根指頭上,在某一剎忽然睜大眼睛驚疑道,“你是……六師兄?!”

那位兄臺聞言,這次啊抽回手指,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反客為主,推門而入,徑直走到小屋內的桌子前,從腰間抽出一卷地圖,平攤在桌面之上。

謝相才湊上前去,只見六公子探出一根手指,手指在地圖距離清夢城不遠處的一座山頭畫了個圈。

黟山。

他錯愕地抬起頭來,看向六公子。

六公子不言語,指尖冷白色光澤一閃而過,憑空寫下幾個大字。

“小師弟,師父讓我帶你去參加封王會。”

謝相才雙眼圓瞪,滿眼的不可思議。

但是片刻過後,又是微微點頭。

封王會他在一份卷軸當中看到過,是大慶朝延續已久的一場比武會,旨在國土範圍之內選出實力出彩的武者,賜予武王稱號。

參加這武會的最低要求,那便是武者的實力抵達四境。

上限為五境。

不限年齡,不限地段,不限身份,不限尊卑。

這與選拔文人的文王會一樣,是所有人力爭上游的好機會。

六公子接著豎起手指在半空比劃。

“師父說了,如果你沒有奪得武王令牌,回來後就打斷你的腿!”

謝相才微微張大嘴巴,無言以對。

他沉吟片刻之後,抬頭看向六公子問道,“六師兄,那我們何時動身?”

六公子“哼哼”了兩聲。

“立刻?”

“唔。”

謝相才還沒來得及準備什麼,只見六公子已是埋著頭朝外走去,背後綁著的一柄等身長的黑金砍刀,吸引了少年的注意。

少年僅是看了一眼,就感覺通體寒冷,彷彿被丟進冰窖裡一樣,他趕忙打了一個哆嗦,旋即邁開腳步跟上六公子。

謝相才將木劍收好,放進了七公子不久前給他的一枚名為“萬寶福袋”的小錦囊中。

這種錦囊奇妙得很,別看只有巴掌大小,裡面卻是能夠裝下整整一屋子的東西。

六公子揹著看起來便是十分沉重的黑金砍刀,悶頭朝前走著,謝相才用盡渾身力氣追趕,甚至都催動起了體內原生之力,都是不能將其趕上。

按照先前地圖上的距離,黟山距離清夢城足足有著千里路程,而這東風城距離清夢城,也有著百餘里的路途。

謝相才硬著頭皮跟在六公子的身後,好幾次他咬牙追上,想要和自己的這個悶葫蘆六師兄嘮上幾句嗑,可惜最終都是被對方“唔唔”兩句打斷。

少年不禁在心中納悶,自己的這個六師兄,究竟是個啞巴呢,還是不想說話?

照七師兄和五師兄對自己的態度,六師兄也不可能一句話都不想對自己說吧?

謝相才心中存著這個疑惑,和六公子埋頭向前趕路,最終頓在了一處氣派的城門之前。

他停住腳步抬起頭來,望向面前這座高八丈、朝兩邊延綿到視線盡頭,通體宛如羊脂玉一般泛著柔和色澤的城門,心中一時難以想到用什麼詞語來形容眼前的景象。

六公子偏轉過頭,對著謝相才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城門上雕砌著的“清夢城”三個大字,嘴中“唔唔”個不停。

謝相才從這些“唔唔”中,大概揣測出對方說的是,再過半年多的時間,他也可以進入清夢城了。

六公子僅是帶著謝相才在城門前停留了剎那,隨後便是領著他繼續朝北前進。

師兄弟不歇腳,一路朝北前行。

出了清夢城,便是一條五駕官道,寬敞得很。

謝相才跟著六公子,沿著官道的右側朝前趕路。

越是朝前,路上遇到的行人便是越多。

趕路的一批批人,大多成群結隊,穿著紋路色澤相近的長衫、衣袍,很明顯是出自一個門派或是相同勢力。

謝相才與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隱隱能夠聽到他們聊到“武王”幾個字。

想必也是趕去黟山參加封王會的隊伍。

少年悄然釋放神識,探測過一些隊伍最前方的幾名華服青年,微微頷首。

這些青年實力都是不弱,最次者都有著四境中期的實力,看他們的神情,似乎都對這場比武大會勝券在握。

不過有幾次,當謝相才探出神識之時,皆是被幾道極為渾厚的氣息屏障隔絕而去。

那些站在隊伍最前面的老傢伙,無一不是面露震驚,交頭接耳地議論著那一前一後趕路的兩人中,顯然“落入下風”的少年。

他們都不清楚,在這大慶國土東南域,何時出現過這樣一名年輕的四境武者。

黟山之上,那隱藏在山頂雲霧之中傳承百年的道觀,此時已是戒備森嚴。

那名活了將近兩百歲的老觀主,手持拂塵,渾濁老眼少有的凌厲起來,緊緊盯住面前盤腿而走,捻子走棋的白髮少年。

“老東西,怎麼不走了?”

虎頡將黑子落下,抬起頭來饒有興致地看向對面的老觀主。

這位黟山老天師,大慶國土之上極有輩分的老神仙,長吐出一口氣,臉色難看道,“虎頡,你這次忽然上山,想必是為了你那關門弟子的事情吧?”

虎頡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老觀主深吸一口氣,“放心,該給的我會給,那份機緣少不了他的。”

白髮少年聞言,抬起一根手指,左右擺了擺,隨後有豎出一根。

兩根手指。

老觀主臉色越發難看,“虎頡,你不要太過分,兩份機緣,這會有損我黟山百年氣運!”

虎頡呵呵一笑,“怎麼,你當這大慶還能苟延殘喘多久啊?兩份氣運,莫非……”

白髮少年臉色忽然一變,猛然站起身來,一道氣浪自其體內擴散而開,將面前老觀主手中的拂塵震成碎片。

老觀主面色大驚,蹬蹬後退,緊接著十餘名身著紫袍的中年道士一齊現身,手中拂塵同時一甩,一座封山大陣儼然成型。

虎頡冷笑一聲,一步踏出,山頭赫然一顫。

再一步踏出,道觀屋頂瓦片盡數破碎。

又一步跨出,十餘名實力早已抵達天成境甚至是魂魄境的黟山長老,齊齊吐出一口鮮血,掌上拂塵黯然失色。

就當久不出手的老觀主蓄勢待發之時,虎頡卻是擺了擺手,收斂一身氣息,再度盤腿坐下。

“老東西,我長生一族運勢與大慶相輔相成,危難時刻唇亡齒寒,我自然不會得寸進尺,兩份機緣不過分。”

老觀主神情略微鬆弛了一些,深吸一口氣,終於是點了點頭,“此番與那八公子來的應該還是那執迷不悟的六公子吧?他三年前不是已經奪了那份該有的氣運,為何還需另一份氣運?”

虎頡臉上笑容意味深長,良久之後站起身來,遙遙指向頂上蒼穹。

“北方有龍氣,須臾便至。”

老觀主聞得“龍氣”二字,眼神陡然一變,便欲跪地磕頭。

白髮少年抬手托起他的身子,嘆息一聲。

“京城的算他孃的真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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