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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陸北域有一個村莊,名為豐雪村,每逢冬季大雪紛飛,落在田地、磚瓦之上宛若蓋上一層棉被,甚是曼妙。
那一年雪落得極早,十月末雪花已是漫天亂舞,扛不住寒冷的村民已是在壁爐中點燃了炭火。
謝家後院,一處平日裡陰冷得可怕的屋內,這個秋末竟是破天荒地燃起了一爐炭火。
原來是謝家四少爺的偏房小妾,要生產了。
小妾嫁入謝家三年,三年之中飽受冷眼相待,僅是因為那一個“庶子偏房”的名頭。
不過古怪的是,與小妾同輩嫁入謝家為人妻的女子,頭一胎甚至是頭二胎,都是閨女,無一男孩。
這可把臥床不起多年的謝老爺愁壞了,若是沒有男娃,謝家捱到下一輩可以說是斷了香火,這可怎麼讓他有臉面對九泉之下的謝家啊!
然而就在謝家老祖準備尋那下下之策時,四兒子的偏房卻是傳來懷孕的訊息,由多名神婆推演之後,答案出奇的一致!
男娃!
自那之後,偏房被冷落許久的後院,人流紛至沓來,煙火氣一下子濃郁了許多。
十月懷胎至秋末,伴著小妾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喚,好幾名接生婆匆匆趕去,想要趁著天黑之前將孩子生下來。
屋外的一張藤椅之上,臉頰削瘦的謝老爺破天荒地出來吹這最為忌諱的冷風,儘管周圍滿是火爐圍著,但仍不免咳嗽不止。
“兒子吶,等孩子生出來了,一定要好生教養,這攢了好多輩的福氣才生出來的男娃娃,可要撐起我們謝家吶……老夫我有預感,這個孩子日後定然成就非凡啊!”
謝老爺不住地咳嗽,但是臉頰之上有著難以掩飾的喜悅。
一旁謝四少爺彎著腰點頭,即使這般彎身,腰板也比往日裡挺拔不少。
身為庶子,空有一肚子文墨,既不會練武也不能經商,在謝家大院之中可謂是十分不得勢。
如今其小妾若是順利產下一子,那此子身份會從庶出一躍成為謝家嫡長孫,他四少爺的地位也會隨之拔高,保不準多年以後也會是另一名“謝家老祖”。
後院之中謝家的四個兒子神色各異,圍在謝老爺的身旁,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
裡屋之內偏房夫人以及一眾接生婆滿頭大汗,手忙腳亂之間床榻之上已滿是殷紅的鮮血。
床榻之上,年僅二十二歲的女子,額上青筋暴起,臉頰甚是蒼白,嘴唇乾裂,其上鮮血在牙齒的緊咬之下,絲絲溢位。
“啊————”
偏房夫人一聲驚叫,使出渾身最後一道力氣,隨即腦袋一斜,吃力地癱軟在床榻之上,口中大氣只出不進。
“哇哇哇——”
接生婆滿臉欣喜,第一時間並沒有估計床榻之上那可憐產婦的狀況,而是低頭抱著懷中被褥裡面滿是鮮血的嬰兒,往其下一看,笑容更盛。
“老爺,老爺,是個男娃娃!”
接生婆的大喊聲迴盪在整個謝府之中,整個府邸先是一寂,隨後一道顫抖的大笑聲響徹而起。
然而就當謝老爺的大笑還未完全落下之際,暗沉的天際忽然一亮。
盡是血紅!
這宛如血神降世的天際僅是一方,那籠罩在謝府頭頂的那方狹小天際。
周圍千里仍是暗沉。
謝家老小不解,只是謝老爺的咳嗽在這一剎加劇了許多。
“轟隆——”
天際之中,一線紅色閃電沿著東西兩處徑直排開,放眼望去僅有手指頭粗細,然而隨之傳出的雷聲卻是極為駭人,乃至到了攝人心魄的程度。
謝家雖然以經商為主,但是家中不乏實力出彩的本家坐鎮長老。
說時遲那時快,就當一道閃電趁著眾人失神,想要朝著後院裡屋砸落而去的時候,一道身影自不知幾許深的老屋之中掠出,迎面朝著天際衝去。
“諸位莫怕!有老夫護老小周全!哈哈哈哈……就讓三爺我看看,這小小雷電之中,究竟藏著什麼魑魅魍魎!”
如天際驚雷一般貫耳的大喝聲從半空迴響而開,落入所有人耳中。
謝老爺等一眾謝家人,見到是三爺出手,心中一塊懸空大石稍稍放下三分。
三爺是堂堂武道四境高手,腰斷瀑、掌斷流,是在一方小地盤足以開門立派的人物,對付區區一道閃電,應該不足掛齒。
三爺身著一身暗金色長袍,僅僅幾息時間便是與那詭異的血紅色閃電撞擊在一起。
謝家人屏息望去,不過轉瞬之後,神色卻是僵硬在了臉頰之上。
只見半空之中,三爺的身體驟然僵硬,隨即那道不過手指粗細的閃電,穿過他的天靈蓋,徑直擊落在裡屋的屋簷之上。
三爺的身子就像那斷線的風箏一樣,伴隨著又一聲雷鳴,重重砸落在院落中的一處廢墟內。
在場的所有人都想不到,在方圓三鎮百里有著不弱名聲、極強實力的武道四境高手三爺,居然在這道看起來“不痛不癢”的閃電面前,連一回合都撐不下去。
那盤旋在謝家府邸上方的血色烏雲,似乎並沒有給任何人過多反應的機會,只見其中煙塵繚繞,相互摩擦之間,又一道血紅色閃電蓄勢待發。
這一剎,整個謝府上下的人,皆是面如死灰。
謝老爺緊閉雙眼,若是十里開外,謝家洞天的那位老祖宗,從關中出來,事情……
“嗡——”
兩鬢斑白的謝家老爺輕閉上的雙眼,再度猛然睜開,他用盡全身氣力,撐著藤椅兩側的把手,坐直身子,探出兩條退化許多的細弱小腿,腳掌輕輕蹬地,朝著謝府高牆之外的天際張望。
他的雙腿這一剎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剎那之後波及到全身。
驚恐之餘,周圍四個謝家兒子,都是注意到了老父親的異樣,順著其目光朝著那處天際看去。
夕陽餘暉之中,一道瘦弱身影踏風而至。
那人腳點虛空,腳底虛空宛如水波泛起漣漪,波動擴散之間,盤旋在謝府頭頂的血色烏雲劇烈震動起來。
遙遠天際,那道瘦弱矮小的身影,僅僅幾息時間,便是立於一種謝家老小的頭頂。
他僅是向下瞥了一眼,眾人就感覺心中的一塊巨石徹底落下,整個緊繃的身子瞬間鬆弛而下。
謝老爺近乎老淚縱橫,讓四少爺將他從藤椅上攙扶而起,對著頭頂那道身影微微行禮:“老祖……”
原來,在這謝府存亡之際,那閉關長達十年的老祖,終是出關,拯救偌大一個府邸於危難之間。
老祖頷首,將視線自身下一眾人身上抽離,雙眼微眯,望向身前的血色烏雲。
烏雲之中蘊含的勁力,使其心神一凝。
老祖指尖輕彈,深吸一口氣,雙袖驟然生風,膨脹開來形成一個誇張的弧度。
下一息,兩者相撞,天昏地暗!
……
翌日清晨。
一陣陣鑼鼓聲中,謝家老小將三爺的屍首埋進了謝家祖墳中。
謝老爺一路被四少爺攙扶著,一剎忽然頓住腳步,輕嘆一聲,“昨日多謝老祖宗出手了,要不然謝家還不知道要損失多少呢……”
前方大步前行的老祖隨意地擺了擺手,隨即同樣是頓住腳步,偏轉過身來:“昨天晚上生下的小子呢,帶來給我看看。”
他又略作思量,乾咳了一聲說道,“生下那孩子的女人,當賞。”
聞言,一旁攙扶著謝老爺的四少爺眼神微微波動,插嘴道,“孩子的母親,昨天夜裡就死了。”
老祖並未有多少唏噓,輕輕點了點頭,接過了奶媽懷中的襁褓。
襁褓之中,嬰兒瞪著一雙大眼睛,好奇地將老祖上下打量了一通,竟是沒有被他有些猙獰的面目嚇到,反而是伸出小手指著老祖的鼻子,樂呵呵地說出了第一句話,“老頭,嘿嘿,老頭。”
話音落下,就連老祖在內的一眾謝家老小當場呆滯。
二
“少爺,少爺,別跑啦,老身跟不上啦……”
一名滿頭銀絲的老嫗,手提一雙繡花小鞋,圍繞著後院那棵桂花樹轉圈。
在她的前面,是一名剛超過樹根沒多少的男孩,男孩光著腳丫子不住地奔跑,全然沒有將那在謝府中一人之上萬人之上的“管事娘娘”放在眼裡。
兩處廊道之內,站著不少圍觀的婢女僕人,他們都是相視一眼,隨即掩嘴輕笑。
偌大一個謝府,也就只有那被一眾老爺公子捧在手裡怕碎、含在嘴裡怕化的大少爺,能夠將老嫗捉弄得如此焦頭爛額了!
男孩自然便是五年前,伴著幾道雷劫出生的謝家獨苗。
老爺絞盡腦汁,最終才是在族譜的最上面,添上“相才”兩字。
即使北域距離當今朝堂甚遠,但是大慶朝方圓萬里領土之中,沒有一家,沒有一人不以入朝為相為終身抱負。
文相不才,手捧文書“之乎者也”,沒甚實權。
武相大略,手持利劍“揮斥方遒”,傲視群雄。
謝老爺將那不幸將三爺劈死的雷劫視為“祥瑞”,能夠讓謝家這個小獨苗一飛沖天的大好兆頭。
小相才一邊繞著桂花樹奔跑,一邊偏轉過頭來,滿是笑意地望向管事娘娘。
老嫗一隻手撐著桂花樹,另一隻手提著繡花小鞋子,張開嘴巴,漏氣似的從一口缺了不少的牙齒中吐出許多熱風來。
桂花飄香,香氣縈繞在小相才的鼻子邊,他猛吸一口,臉上盡是陶醉的笑容。
或許多年之後,當他孤身一人坐在那座城外的山坡上時,還是會回想起這樣的桂花香。
畢竟深秋方才盛開的桂花樹,整個大慶,也只這一塊兒有。
“咚咚咚——”
後院的院門被人叩響,小相才的身子頓在原地,臉上的笑容逐漸被失落代替。
撐著桂花樹的老嫗方才將手從樹幹上挪開,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
她一瘸一拐地走向小相才,寵溺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然後彎下身子,溫柔地逐一抬起小相才那兩隻肉嘟嘟的小腳掌,將兩隻精美的小繡花鞋套了上去。
小相才將鞋子穿好,便是抬起頭來朝著院門看去。
一身長衫的四少爺,已是站在了那兒。
小相才嘟了嘟嘴,蹦蹦跳跳地走上前去,一把跳進四少爺的懷中。
四少爺滿面笑容,忙裡偷閒地抽出一隻手掌,將兩鬢的風霜朝後斂了斂。
“相才,咱們去老祖那裡練武吧?”
“哦,又要去練武了。”
“是呀,你以後可是要挑起謝家大梁的男子漢,怎麼能不認真練武?”
“為什麼小巷那邊的孩子們就可以天天在外面玩耍?”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咱們家小相才可不是一般的孩子,所以才沒那麼多時間玩呀。”
“爹爹,我不想練武,我真的不想練武,我不想每天都和老祖宗那個只會兇我的老頭子在一起……”
四少爺懷中的小相才說著說著,就把腦袋埋在父親的肩膀上懷中哭了起來。
他哭了許久,不知為何卻是想起孃親來了。
小相才抬起頭來,望向天空一角皎潔的白雲,白雲很快就被風颳散了。
父親曾經說過,孃親是往西邊去了,是那種一去不復返的“去”。
父親也說,每一個人這一輩子都會有這麼一次去,一次去了就回不了頭的旅程。
但是在旅程之前,要將一切遺憾都彌補。
小相才隱約知道,自己孃親沒有什麼遺憾。
因為他記得,孃親的排位,在祠堂一眾夫人席的最上頭、最中央。
就這樣,在迷糊之中,小相才就被四少爺抱著往後山走去。
那位不近人情、不苟言笑的老祖,早已是懸浮半空盤腿而坐,聽得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方才緩緩睜開略顯渾濁的雙眼。
老祖甕聲瓦氣,語氣略有些不悅道,“謝文卿,今個兒怎麼又晚了?”
四少爺聽得老祖喚自己本名,自然是不敢懈怠,趕忙放下懷中小相才,牽著他的小手,快步向前朝著老祖走去。
他掀起衣襬,雙膝歸於泥土之上,對著老祖磕了一頭,“老祖贖罪。”
老祖一甩衣袖,柔風掠出,將沒回過神來的四少爺一把卷下山去。
只留下小相才一人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小相才攥緊小拳頭,牙齒咬緊嘴唇,不知道面前這個兇巴巴的老頭子,今天還要用什麼招式來“折磨”自己。
老祖緩緩起身,身形落於地面之上,走上前去如同往常一樣撫了撫小相才的腦袋。
他手掌觸及相才腦袋的之時,雙眼之中的渾濁稍稍消散,眼瞳變得清澈了一些。
清澈之中的欣慰與滄桑交雜在一起,不過僅僅只是停留了幾息,便再度被灰色所充斥。
老祖抽回手掌,乾咳一聲轉過身去,望向山下交錯的房屋,緩緩開口。
“馬步一時辰,揮拳五百下,踢腿八百下。”
“溫習過後,石頭上的三卷武書,須盡數瀏覽一遍,爭取將其中箴言熟記於心。”
“明白沒有?”
小相才聞言,儘管嘟著嘴小聲嘟囔幾句,不過還是按照老祖所說照做。
山坡之上,削瘦老者站在一旁,注視著一絲不苟扎著馬步、踢腿揮拳的幼童,微微點頭。
不過老祖渾濁的雙眼之中,滿是不甘與辛酸,所有的苦澀最終化為一聲長嘆,而那雙眼望向滿臉怨言舞拳踢腿的幼童時,卻是再度被笑意所充斥。
“恨就恨吧……”
小相才的衣衫不知道被打溼了多少次,汗水自衣角處滴落而下,滲透進下方的泥土中,在一個個腳印的碾壓之下,土地變得緊實了不少。
從正午練到黃昏,這遠不是一個五歲孩子應該承受的一切。
秋末時分,小相才就想和老祖說,自己不想練武了。
不過在見到老人倒豎的雙眉之時,卻是將到嘴的話吞到了肚中。
這一吞,就是十個春秋。
每一天正午到黃昏,孩子都是在山坡之上按照老祖的一言一行練武。
不知不覺之中,山坡竟是矮上了那麼幾寸高度。
小相才也長高了,腦袋早已是過了後院桂花樹的大半。
老祖的眼睛,卻是一天接著一天渾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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