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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路走走停停,這一日終於來到京城。

範離信顧不上歇息,直接領了古聖超和萬若進皇宮找皇帝篳呈。

古聖超是來過皇宮的,那晚他獨自從水路進宮,是從後花園一路摸到前面大殿,這一次是從前面進宮,光明正大來到問事閣參見聖駕。此刻已經過了早朝時間,皇帝獨自在問事閣處理公務。

幾人施禮后皇帝賜座,他開門見山道:“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當務之急是清查出武王殿多佔田畝,一來補充國庫,二來打壓他們的囂張氣焰。武王殿近些年養尊處優早就是外強中乾,我上次孤身涉險就發現了這個問題,只要我們不被他們表面的強悍嚇倒,他們的狂妄必定無法持久。”

古聖超有一事不明,問道:“咱們大武王朝稅收主要是丁賦,人口多稅賦自然也多,如此盤點實際耕地好像對農民也沒有多大影響,觸犯的都是官宦和大宗門的利益,逼著他們沒有後路,有些得不償失吧。”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帝沉吟道:“官宦之家佔有良田眾多,上報人口卻少,稅賦自然也少得可憐。大量的貧農沒了耕地,卻要上繳遠超他們實際稅賦,結果就是富者恆富窮者恆窮。窮人沒了活路肯定要造反,富人不去幫助還要趁火打劫,倒逼窮人更要造反,最後富人掙到了窮人的最後一塊銅錢,也不用承擔任何責任,朝廷也窮得叮噹響,還要兜底承擔所有後果,你說該怎麼辦?”

古聖超無語,是啊,官府不作為最為常見,人們通常會指責那些造反的流民,譴責他們打家劫舍造成的動盪,可是怎樣才能避免卻是往往被忽略。事後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說三道四再正常不過,事前的防範反倒是沒有人在意或是根本就沒有往這方面去考慮,每個人只想著怎樣去發財,造成的後果卻是從未思量。

皇帝起身在屋內踱了幾步道:“讓窮人吃飽飯不鬧事最是簡單,只要讓他們多種地少交錢就能辦到,耕地從何而來,只有從佔了最多良田的武王殿開刀,他們老實了,剩下的不攻自破,全部都會乖乖交出多佔土地。”

“我準備取消人頭稅,改徵農田稅,誰家地多交稅就多,地少或是沒地的就不用交稅,這樣窮人負擔減輕,對朝廷也就沒有了危害。所以整個王朝的耕地農田到底有多少,就成了重中之重,必須要搞清楚,否則只能半途而廢,任由那些為富不仁的傢伙欺上瞞下,富了個人虧了朝廷苦了百姓。”皇帝最後說出了他的心裡話。

古聖超等人聽了震撼不已,仔細琢磨又不失為一個最佳解決方案。

“聖上直接下令吧,我們該怎麼做?”古聖超明白了其中的因果,討要差事。

皇帝手拍桌案激動道:“就等你這句話,我打算任命你為司農寺少卿,專門負責大武王朝所有耕田的測量和統計,可以不聽任何人的指派,直接越級向我彙報和述職。”

“遵旨。”古聖超領命。

萬事開頭難,古聖超領了官服和牙牌,卻找不到願意幫忙的下屬,總不能一個人去做吧。

現在戶部還沒有新尚書上任,每個部門各自為政,古聖超又是皇帝專門委派而來,所有人都在旁觀,不清楚利害關係的情況下,唯恐惹禍上身。

好在古聖超不管做什麼都無人過問,經過十多天的刪選,總算召集了十多人的隊伍,能夠勉強開展工作。這十多人有職務的只有兩人,寺丞一人,名叫金安春,典事一人,名叫姜永拓。

古聖超人生地不熟的,每日拿了圖冊翻閱,還是無從下手,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合適。

這日,古聖超把前任繪製好的圖冊平鋪在桌案上,和手裡捧著統計好的資料文書進行比對。寺丞金安春進來彙報工作,他立在旁邊見古聖超舉棋不定,指著圖冊上京城旁邊的一座縣城道:“大人若是懸而未決,不行就從歐水縣開始吧。”

“為何?”古聖超聽他這麼說,肯定是有道理的。

金安春不假思索道:“那是我的家鄉。”

古聖超詫異了一下,見金安春不再多言,立即覺察出其中必有蹊蹺,只是對方不方便說而已。他合上圖冊當機立斷道:“聽你的,就是那裡了,你通知下去咱們明早就出發。”

“謝大人。”金安春不動聲色,但是臉上那種抑制不住的激動還是顯露出來。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等收拾妥當,帶好測量的步車和繩尺,最關鍵的是記裡鼓車,馬匹拉著記裡鼓車前行,每隔一里車上就自動擊鼓一次,方便人們大範圍測量距離。遇到有疑問的地方,再用步車和繩尺精確矯正,從而快速完成測繪的任務。要不然全靠人工用繩尺測量,小小的一個村莊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完成。

萬若陪著一同前往,為了出行方便,換上了常穿的一身黑衣,端莊中隱藏不住肅殺之氣。

快到日暮眾人來到歐水縣衙,古聖超把牙牌和敕牒給縣令過目,縣令倒是客氣,恭恭敬敬道:“古大人遠道而來,下官有失遠迎,大人這邊請。”

縣令親自安排眾人到衙門旁邊的客棧住下,吩咐客棧掌櫃要好生伺候眾人。客棧掌櫃在縣令面前始終笑臉相迎,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種言不由衷的苦笑。

透過交談得知,縣令名叫黃芹壽。

晚上,縣令黃芹壽在縣衙後院設宴招待古聖超,除了他倆,還有一人作陪,氣息沉穩是個練家子。不多時,下面有幾名女子抱了琴瑟彈撥,另有幾名身材婀娜的女子翩翩起舞,輕歌曼舞中讓人賞心悅目。

三人圍坐的酒桌旁立有一妙曼女子,為三人端茶倒酒。

黃芹壽舉起酒杯道:“今晚設宴為古大人接風洗塵,薄酒淡菜還請大人見諒。這位是我們當地的團練,名叫蔡吉,古大人來我們這裡辦公,往後或許能用得上蔡團練。”

蔡吉雙手端起酒杯道:“黃縣令抬舉了,我只是一個小小團練,一介布衣哪能入古大人的法眼。”

古聖超知道對方是在客套,能在這種場合下露面,絕對是當地響噹噹的人物。他和兩人碰杯飲酒,問道:“蔡團練手下有多少人馬?”

蔡吉假裝客氣,實則誇耀道:“都是些鄉野村夫懂了點拳腳罷了,一共也就百十來號人,遠不及古大人的威風。”

古聖超暗自掂量,他白天大致觀察了一下,歐水縣衙值班的最多不超過五十人,一個團練就能指揮上百個會武功的壯漢,絕對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古大人飲酒。”黃芹壽舉杯相邀,他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我這個縣衙人手不足,出了匪患和刁民聚眾鬧事,往往還要仰仗蔡團練派人來協助,要不然根本就應付不來。”

古聖超飲酒後夾了口菜放進嘴裡慢慢咀嚼,試探著問:“這裡距離京城不遠,武王殿門下弟子眾多,蔡團練的師傅不知是哪位高人?”

蔡吉馬上來了精神,高聲道:“武王殿南使者就是在下的恩師,奉了師命在此授徒,為武王殿鞍前馬後效力。”

古聖超馬上明白了歐水縣面臨的問題,縣衙管轄力度不足,必須依靠武王殿的勢力,這樣愈發造成了官府威懾力的下降,對武王殿越是依賴,武王殿就會得寸進尺,更是慾壑難填,索取就會加劇,百姓苦難的日子就會加大。百姓眼見生活無著,只得投靠武王殿來生存,官府的信用度自然越來越低,縣衙對武王殿的依存度只增不減,成了惡性迴圈。

縣令黃芹壽敬酒道:“古大人有所不知,歐水縣令更迭,到我為止已經換了好幾任,但是蔡團練卻是不同,他從始至終在輔佐從未缺席,而且每一任縣令對他都是讚賞有加,實屬難得。從中也能看的出來蔡團練做事情有膽有識,為朝廷分憂解難不辭辛勞。”

古聖超望著蔡吉道:“我此行有些匆忙,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看來在歐水縣公幹,也要仰仗蔡團練的威名了。”

蔡吉有些飄飄然,拍著胸脯保證道:“古大人嚴重了,只是需要我蔡吉的地方,你一句話,我赴湯蹈水義不容辭。”

黃芹壽見事情說的差不多,擺手繼續讓下人端來熱菜,舉杯道:“古大人初來乍到,為古大人接風洗塵,今晚不醉不歸。”

三人邊喝邊聊,黃芹壽飲到興頭上,向下面打了個手勢,眾人心領神會,彈奏音律的女子低下頭抱了各自樂器離開,三名舞女婷婷走來,先施禮然後便大大方方坐到三人的腿上,拿起他們專屬酒杯,小心伺候喂他們飲酒。

黃芹壽和蔡吉想必是習以為常,很自然的配合著,雙手並不老實在女子身上摸來摸去。

古聖超氣惱想要發作,強壓住心中怒火,推開坐在腿上的女子道:“我不勝酒力頭有些暈,這就回去歇息。”

黃芹壽假裝恍然大悟的樣子道:“是下官考慮不周,忘了大人有家眷陪同,該死,該死。古大人醉酒,就讓蔡團練送你回客房休息吧。”

客棧就在縣衙旁邊,蔡團練攙著古聖超回到客房。

萬若上前接應道:“怎麼了,剛來就醉成這樣。”

蔡吉笑道:“不礙事,讓古大人多喝幾次就習慣了。”

他攙扶古聖超坐到床上,拱手告辭,快要走出門口時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小布袋,順手放在了桌上,狸貓般從門口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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