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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上了瑛瑛的船,才能真正感受到與風雨作旅伴是怎樣浪漫而驚險。

戴著斗笠、雨披的青蛙石像端坐於甲板上,大大的眼睛嚴肅注視著將藍天染黑的烏雲。

看到這種景象,大部分跑海的人腿都要軟了,就怕自己殞命於此,只有呂瑛樂了。

小人家擼袖子,叫嵐山和旗官去通知各船掛帆,連帆是什麼角度都要說好,等風雨過來了,整支船隊就是“嗚呼起飛”的狀態,直接飈了出去。

就是太刺激了,有時能看到老高的浪,身處禹朝的古老海船上,秋瑜心跳得和打鼓似的。

一般在這種場景下,呂瑛的反應是:“要麼情況不嚴重,不用慌,要麼情況很嚴重,慌也沒用,淡定。”

而其他船員的反應就比較簡潔明瞭,一個字可以概括所有。

呱。

聽孫少爺的話,心裡多拜拜蛙,大家都會平安回家。

知道這件事裡最魔幻的地方是什麼嗎?

那就是不管風浪多高,呂瑛居然真的帶著這支船隊平平安安回了瓊崖島,甚至連船隻都沒什麼損傷,做做日常保養,一天不到就能繼續出海送貨了。

多麼神奇的氣象之子!

秋瑜踩上瓊崖島土地的時候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再回想一下一路上跟著船隊的海獸們,他忍不住問呂瑛:“瑛瑛,你知道迪士尼嗎?”

呂瑛:“什麼迪士尼?是和葉城主、胡漢三一樣的故事裡的人嗎?”

秋瑜:“迪士尼不是人,是一個……形容詞,比如說你這種可以和動物說話、又長得特別好看的,就可以叫迪士尼小王子。”

呂瑛抿嘴一笑:“你以前還叫我青蛙王子呢,我呂家普通門戶,哪來那麼多王子給你封的。”

秋瑜:老呂家的門戶可不普通。

小人家沒把這個當回事,秋瑜也不指望拿□□藏雷、手撕鬼子當睡前故事的呂警官會和呂瑛說迪士尼,這一程吃海鮮吃得他快吐了,特想換個口味,尤其是柔魚,他短期內都不想再看到那玩意了。

不知道為什麼,海獸們一個賽一個的愛嘬柔魚(魷魚),秋瑜穿越前姓遊,打排球時被無良隊友們戲稱“魷魚”,這一路看到水手們釣柔魚喂海獸,真是給了他不少心理陰影,還做過自己成了海獸口中美餐的噩夢哩!

呂瑛如他所願,先轉頭將船隊眾人遣散,分發了餉錢,讓他們回去休息,轉頭回去拜見呂房,待和呂房說了此次外出的見聞,便提出要求:“外祖,今晚想吃些地上的東西,海上的東西吃膩了。”

“路菜粗糙,既回了家,便該吃些精細的補補。”呂房頷首,指著秋瑜,“你也來吧。”

地上的美味,即雞鴨魚肉、地裡的時蔬、樹上的鮮果當晚便都上了桌。

呂家沒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只要別吃飯吧唧嘴、筷子敲碗就好。

呂房指著正中間的菜式:“這是文昌敬上來的雞,肉質鮮嫩,用椰子水燉煮出湯來,湯水鮮甜可口,加入蝦肉一起吃,便更鮮了。”

呂瑛吃了幾口:“是還不錯,颱風季吹歪不少椰子樹吧?”

呂房:“別說椰子樹了,桑樹、甘蔗、農田都受損不少,我全程跟著,讓颱風吹得最猛的瓊崖島東北面做好了防護,有些損失還是避免不了。”

呂瑛:“唉,一到颱風季,這座島就離不得人,幸好您在。”

呂房:“總有一日我會不在,那時就該你娘和你來守島了,這些跟你出去的五百人聽話嗎?”

見呂瑛應了一聲,呂房便說:“以後他們都歸你了,你也有了兩個縣的地,養五百人的兵是沒問題的。”

這就是要開始將手頭的軍權慢慢轉移一部分給呂瑛了,秋瑜一邊捧著碗狂吃,一邊在心裡感嘆呂瑛其實命還挺好的。

不管是秦樹焉還是呂房,呂瑛的長輩都不是特別貪戀權

力,只要確定了接班人,就會開始給小瑛瑛鋪路,這讓呂瑛接班時的路特別坦順,權力交接時也沒造成什麼大的損傷,讓瑛瑛繼位後開拓事業時也更方便些。

這也是後世史學家們一致的觀點,不過根據秋瑜這陣子船上拜蛙的經驗來看,其實只要呂瑛有心,他想要什麼勢力,那勢力最後也肯定是會歸他的。

秋瑜不是沒見過呂家水軍,和那跟著呂瑛出海的五百人可完全是兩副樣子,被呂瑛調|教過的五百人明顯忠誠度和紀律性更高,而且令行禁止,呂瑛指揮船隊時如臂指使,可見那五百人分明已成了呂瑛的形狀!

秋瑜甚至開了個腦洞,就是如果瑛瑛他大伯並非不育,而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而長大的瑛瑛又想要做皇帝,以他的性子大機率會開啟明搶模式,以他的戰鬥力,承安帝那壓根不存在的崽怕是會下場慘烈。

所以歷史充滿了偶然性,某些事情卻又是必然的,比如呂瑛想要得到什麼,他就一定會得到。

當晚兩個小朋友當然是睡在一起,託華美靜的福,呂瑛這次身子骨養的不錯,長途勞累的也沒生過病,只是需要多吃一個月藥膳補補元氣。

只要小孩不病,大傢伙就都鬆了口氣。

呂瑛給華美靜和隨他出門的侍女們都放了假,晚上只讓幾個僕婦倒了熱水洗了洗,便鑽到已經被秋瑜暖好的被窩裡。

秋瑜見他過來,連忙將毯子挪他身上蓋好:“你們瓊崖島可熱了,現在可是七月,也就你還要蓋東西了。”

瑛瑛躺好,分了一角搭秋瑜小腹上:“肚子著涼的話,會拉肚子哦。”

秋瑜沒拒絕小朋友的好意,將那柔軟的小身子摟了摟,給呂瑛拍背背:“要不要聽故事?”

“迪士尼的故事嗎?”

秋瑜想了想:“嗯,給你講個《白雪公主》故事好不好?”

瑛隨口一應,在少年溫朗的嗓音中,伴隨著室外的蟬聲,以及瓊崖島永遠不止的海風,牆角的香爐靜謐燃燒著細細一支驅蟲藥香。

雖然秋瑜講的那什麼白雪公主的故事,落在呂瑛耳裡,就是西邊的公主和繼後搶奪皇權、最後被隔壁國家王子撿了便宜的陰謀,和秋瑜口中善良的小公主得到愛情的美滿結局不是一回事。

不過呂瑛也累了,他沒有打斷秋瑜的講述,只是閉上眼睛,靠在少年的胸膛。

這一晚,秋瑜進入了夢境,他看到一個青年站在可以看到海的墳包旁,墓碑上掛著一隻海螺。

那青年很是高挑,目測一米八八是有的,對方穿一身青色錦緞,衣袖處是暗紋,濃密的烏黑長髮隨風飄蕩著。

秋瑜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恢復了前世的模樣和身高,因為他可以俯視對方了。

他上前幾步,叫道:“你是誰?”

青年回頭,如同春神般秀美絕俗的面孔上滿是淡漠,眼中含著寂寥,可是在望見秋瑜時,那雙眼睛卻瞬間亮了起來。

美麗的春神歡快地叫到“鰍魚!”,整個人如小鴿子一般撲到秋瑜懷裡,一股淡淡的檀香侵入秋瑜的鼻間,他下意識摟住對方,就像每次呂瑛撲過來時一樣。

兩輩子第一次被大美人投懷送抱的秋瑜驚醒了,懷裡一片空空蕩蕩,他一咕嚕爬起來,照年古鏡映著少年驚慌的臉。

靠在他懷裡睡著的小朋友不知何時已沒了人影,根據往日經驗,秋瑜會早早起來蹲馬步打拳,這是他在武當留下的生物鐘,呂瑛是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可這孩子現在跑哪去了?

不會又是燕教主看著被剁的手指念頭不通達,思來想去還是跑瓊崖島來偷孩子了吧!

秋瑜連忙跳下床,想要去找呂瑛,卻見呂瑛正坐在院子裡吹著晨風,天光微熹,院子裡的梔子花、繡球花、桔梗都開得熱烈,芬芳香氣交揉在一處,風一吹,便好聞得很,呂瑛手裡捧著一支桔梗花,頭髮披散著。

是了,他讓侍女們休息去了,頭

發便暫時沒人梳了。

錢阿全正站在他面前,和文昌縣縣丞王曉意一起稟報公務,明明都是大人,而呂瑛只穿褻衣、手捧桔梗、頭髮散亂的隨意模樣,坐在石凳上時腳都夠不到地,只能一晃一晃的,可他們都很恭敬。

呂瑛提起了一件事:“颱風之後的徭役開始徵了麼?”

颱風季會給瓊崖島和沿海地帶造成破壞,些地方還會山體滑坡,官府必然會徵徭役修補各處公共設施,百姓們每年除了交稅外,也要服徭役,這是秋瑜跟著他那個知府爹學到的常識。

錢阿全說:“已經在徵了,怎麼了?可是有需要多關注的地方?”

呂瑛不緊不慢道:“我是想說,今年就別徵徭役了吧。”

錢阿全沒什麼話說,因為定安縣本來就沒有徭役,都是死囚們在幹活呢,那些囚犯都沒人權,只要幹不死就往死裡幹,每天給飯吃就算不錯了。

王曉意卻問:“文昌縣沒那麼多死囚修路,不徵徭役怎麼辦呢?”

呂瑛說:“徭役就是讓老百姓自己帶乾糧去修路修渠,太苦了,颱風才過,大家日子都不好過,若一定要徵人來修什麼東西,就讓官府出錢。”

王曉意疑惑道:“錢從何來?”

呂瑛說:“就從田地稅里扣吧,別讓老百姓做白工了。”

說到這,小朋友的神情悠遠起來:“我這次出門,發現禹軍的後勤,尤其是送糧的車隊都是徵老百姓,所以只要地方士紳扣人,拖一拖,前方軍隊就會受到掣肘,而老百姓也沒有得到好處,不過是把送糧往後拖一拖,可這一拖,反而會誤了他們的農時,要知道從老家到前線,再從前線回老家,這一來二去幾個月的時間就沒了,都要趕不上秋收了。”

秋瑜靠著門框,有些驚訝,他在前線待了那麼久都沒想到這一出,而呂瑛只是去了兩天時間不到,就發現了這一點。

這孩子也太敏銳了吧……

呂瑛卻繼續說:“所以以後我們要讓老百姓做什麼的話,還是要給他們發工錢,就從現在開始這麼做吧,而錢的話,我們已從百姓那裡收了稅,要做什麼就從這筆稅里扣。”

若是其他人說修徭役的錢從稅里扣,那各官衙的官吏乃至被收了田畝稅的地主都要不樂意,但定安縣和文昌縣不同,因為這兩個縣的地主和不聽話的官吏都進死囚隊去了,呂瑛發善心要改善修路人員的生活狀況,甚至是給他們加餐,那都是福利。

說完這件事,呂瑛回頭對秋瑜笑道:“誒,你醒了?快來給我梳頭髮。”

秋瑜便拿起一把羊角梳走過去,挽起呂瑛又黑又順的厚實頭髮。

一股檀香沁入他的鼻翼,秋瑜手一顫,那頭髮便如絲一般從他的指間滑落。

秋瑜怔怔,有柔軟的小手握住他的食指搖了搖,他低下頭,就看到呂瑛關切的眼睛,這孩子眼中沒有寂寥,滿滿都是秋瑜的身影。

秋瑜下意識放輕了說話的聲音:“沒事,就是在想給你梳什麼髮型才好。”

瑛瑛這才放心回頭坐好,小腿還是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秋瑜給他梳著頭髮,心想,禹武宗是大美人這個連他的政敵和討嫌三弟都不曾更改的事,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吧?

“我們瑛瑛長大以後一定是個大美人,隨便笑一下就能迷倒無數人。”

呂瑛頭也不回地回道:“那當然了,我長大以後一定會是不輸給你的英武男子。”

看來在這位小陛下心裡對秋瑜的顏值評價還挺高的,秋瑜咳了一聲,頗為自得:“那是,我好歹也是武當派派草。”

呂瑛彎彎眼睛,說:“我夢到你了哦,秋瑜。”

“夢裡的你是長大的模樣,與我想的一樣高,是不輸給外祖的美男子,看到你那麼好看,不知怎的,我心中也歡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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