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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瑛的“說事”其實就是開會。

與會人員有呂瑛,嵐山、黑洋番科菲,還有縣令錢阿全、縣丞陳鈞、主簿楊添勝,典史王週週。

除了縣令這個全縣一把手,縣丞是管徵稅的,主簿是管戶籍的,這三個有品級,典史就是不入流的小官了,但典史管了全縣緝捕、牢獄之事,被百姓稱為“四爺”,即全縣所有官裡,他的權力在第四。

至於為何開會時四位官老爺都坐下首,呂瑛居上位……只能說站呂老闆背後的嵐山刀子太利了,為了活著,獻上膝蓋不寒磣。

秋瑜在心裡數。

錢阿全,以後是首輔,結局不太好,被懷宗砍了全家。

縣丞陳鈞,好像做到了戶部尚書吧,根據太醫令章樺寫的《慰民方》,此人有嚴重的肝病,瑛哥他二弟在位時就病死了。

主簿楊添勝,不熟悉,依稀記得後來去兵部了,瑛哥打仗時他還跟著混了軍功封了伯爵,特色是能苟,活了九十多歲才死。

據說某本狂誇禹武宗的野史《永康回述》的是楊添勝披馬甲寫的。

王週週,後來做了鑾儀衛指揮使,其實是情報頭子,瑛哥才去世,這人就跟著瑛哥的太監總管祝大午一起退隱跑路了。

但懷宗被高麗人俘虜,到陣前勸降禹朝將士時,已經六十多歲的王週週和祝大午又冒出來,將一把弓遞給瑛哥的大侄子禹愨宗,示意他快乾掉這個丟人現眼的三叔。

懷宗死後,這名老將和祝大午在與高麗的戰場上血戰至死,死時屍身不全,面上帶笑,他們大概以為死了以後,就可以再見到他們的陛下。

秋瑜再次確認了一件事,那就是秦湛瑛的人格魅力真的很強。

現在這四人只是因為畏懼才獻上膝蓋,日後面對懷宗的刀子時,他們卻都保持了對秦湛瑛的忠誠,哪怕彼時秦湛瑛已離世多年。

再仔細想想,很多愨宗一朝的名臣良將居然也都是瑛哥這一代留下來的。

後世網友統計禹武宗的遺產。

秦湛瑛接手禹朝時,北孟還佔著長江以北的地,他死時,燕雲十六州甚至是西伯利亞都被打下來了,因為秦湛瑛對外夠狠夠硬,遊牧民族起碼五十年沒敢犯邊。

除了陸上的地盤,秦湛瑛還開發了數個港口、航路,倭寇也被他揍得好幾十年不敢招惹禹朝,相當廣闊的海域都姓了種花,海軍戰力也強,開啟大航海時代絕對夠了。

因秦湛瑛生前屠刀揮的勤快,有效打擊土地兼併,朝廷能收到的稅也多,他走的時候,禹朝財政狀況十分健康,國庫和各地糧倉都是塞滿的狀態,禹朝總人口(包含原北孟)從六千萬漲到了九千萬,近一億。

雖然後世看秦湛瑛主要是他打仗厲害,但他搞經濟民生的水平真心不差,經濟搞得差的皇帝也發動不了那麼多場戰爭。

而且瑛哥去世以前,呂宋、柔佛等地都在準備併入禹朝,成為禹朝在南海的新州府,但他一死,這事就沒下文了,因為禹懷宗被想吞下海貿福利的文臣們慫恿著直接閉關鎖國,海域就這麼丟了。

等禹懷宗在打高麗時被俘虜,國家尊嚴快被踩爛時,又是“遺產”王週週冒出來幫禹愨宗幹掉了禹懷宗,把局面救回來了。

瑛哥看人準,善於挖掘下屬潛力,留下的良臣名將還不止王週週,相當大的一批人才都被他透過科舉、武舉、戰爭而發掘並提拔到了利於升遷的位置,那些武宗一朝就嶄露頭角的,只要沒被懷宗害死,在愨宗一朝不是能吏就是奸臣權臣,竟沒有平庸無能之輩。

甚至連愨宗的兒子的首輔都是武宗一朝考出來的進士,這首輔業務水平不錯,挽救了一把朝廷財政,算經濟領域的猛男。

有人為此做打油詩一首:雖然武宗死得早,但他留的遺產多,地盤錢糧加上人,吃幾代都有得剩。

詩名《敗光了》。

至於

現在麼,呂瑛面無表情,將一本冊子扔桌上:“我要你們給我本縣田畝的數量,為何不順便把田畝所有人的名字也寫好?做事不做全,要我來幫你做嗎?”

負責此事的縣丞陳鈞低下頭。

呂瑛又說:“我要本縣所有人的名字、年齡、他們以何業為生,王週週,怎麼做了這麼久還沒好?”

王週週嬉皮笑臉:“小少爺,本縣兩萬多人,有些村落還特別偏僻,一家家的問,快不起來的……”

呂瑛疑惑:“各村各族皆有頭人,將他們叫來,要個族譜什麼的,就能知道大致情況,之後再查什麼就有個脈絡,那不就快了?”

王週週也低頭了。

呂瑛嘆氣:“算了,你們要是能把事辦得十分妥帖,也不至於在瓊崖島做小官了,慢慢學吧,事辦多了自然就利索了。”

所有人都低下了頭,被一個七歲小孩嫌棄幹活不利索,丟人吶。

秋瑜心裡偷笑,這幾個上了列傳的名臣現在連查戶籍都查不明白。

呂瑛又說:“罷了,開始說正事吧。”

呂瑛先確定了本次會議的核心思想,就是為了讓自己以後能收到更多的稅,他決定讓定安縣富起來。

小人家十分認真:“我和秋瑜走過不少地方,聽一處縣令說過,窮鬼沒油水可榨,榨過頭了還有民怨,所以我們要讓全縣一家窮戶都沒有,所有人都有錢有糧,能給我交多多的稅。”

這個邏輯貌似沒毛病,幾個縣官、嵐山、科菲都在點頭。

只有唯一的現代人嘴角一抽,心裡吐槽,聽聽這傢伙說什麼,一個封建大地主、剝削階級裡的戰鬥機,居然打算帶全縣脫貧,畫風都要不對了。

呂瑛又說:“因著才鬧糶,我看了下本縣的稅款,又問了熊振宗,官府收的是每年兩季十一稅(夏秋各繳十分之一的錢糧),但加上其他名目的橋路稅,地主的佃租,農戶種的糧食一半都要交出去,難怪他們受不了,這樣吧,今年收稅按田畝收,一畝地收一成的稅,收兩季,你們之前立的亂七八糟的稅都給我廢了,再有鬧糶,我先砍你們。”

王週週提醒:“不收人頭稅,改田畝稅?您這可是犯大忌諱,家裡地多的人得恨死您。”

說到這,王週週突然想起定安縣如今沒有呂瑛、熊振宗以外的大地主了,立刻住嘴。

呂瑛一揮手,語氣中帶了狠辣:“我不怕,誰恨我,就讓他提刀來找我,看看到底是誰死!”

嵐山順著呂瑛的話拔刀,噌的一聲,刀光閃亮,幾個縣官一縮脖子,繼續點頭。

秋瑜小聲問:“問一下,你為什麼要這麼改稅呢?”

這稅一改和攤丁入畝有什麼區別?歷史上的禹武宗都沒這麼操作過,小瑛瑛是出於什麼念頭要這麼幹的啊!

呂瑛對秋瑜就有耐心得多:“因為按人頭收稅的話,很多人家就不會養多餘的孩子,哪怕生了新孩子也會溺死在馬桶裡,太可惜了,那些小孩再長几年都是能做活的。”

秋瑜:“懂了。”

呂老闆缺人手,加上年紀小,顧忌少,膽氣大,所以決定即使踐踏著其他地主的利益也要改稅以增加治下人口。

錢阿全鼓足勇氣辯解:“之前縣令留了不少稅目,我們都沒加稅的。”

能在呂瑛橫掃定安縣時活下來的官頂多是無能,卻不至於壞,像主簿楊添勝,他就是一個沒考上舉人的秀才,靠爹孃在瓊山城裡開

茶樓攢的錢捐了個官身罷了。

至於縣丞陳鈞,他是呂房安插在定安縣的,每年收了稅上來,他只給縣令留固定的兩千兩,其他錢都交給呂家,呂瑛進官衙時,他就是那個帶路黨,錢阿全看著他領人進縣衙時露出的眼神,足夠陳鈞回味大半年。

王週週的來歷更有意思,他是京城紈絝,在鑾儀衛裡得罪了今上獨女慧柔公主的奶嬤嬤的親戚,被家族送到偏遠之地避難的。

呂瑛也是想明

白了,在呂家的運作下,每年瓊崖島給朝廷的稅都是固定數額,十萬兩白銀,多了沒有,萬一那年刮的颱風多,就只給八萬,不找朝廷要賑災錢糧都算他們有良心。

既如此,定安縣的稅就是他的稅,就算定安縣以後富到能一年收到十萬兩的稅,他也只意思意思給上頭三千兩,其餘的都是瑛瑛的。

王知府只會撈油水,玩女人、生孩子,小舅子都有幾十個,朝廷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從不抵禦倭寇,把稅給他們還不如給瑛瑛,好歹他以後還會幫娘養難民呢。

現場幾位朝廷官員對此只有點頭的份,孫少爺姓呂,孫少爺說得算。

說完稅的事,又談吃飽飯和脫貧的事。

縣丞陳鈞表忠心:“孫少爺放心,我一定帶著全縣人一起好好幹,多墾荒田。”

呂瑛反駁:“勤懇的農民那麼多,難道流的汗水多,收成就能多了?你見過哪個窮苦人能用努力脫貧的?有是有,但少得可憐!”

陳鈞結巴:“那、那怎麼辦?”

呂瑛鄙視地看他:“給他們找財路啊,如今海邊賣得最好的商品有瓷器、絲織品、茶葉、糖,但這又有一個問題,做這些東西,就必須確保我們有糧。”

呂瑛抬手,姜平將算盤放他面前,呂瑛把算盤打得啪啪響。

“本縣有兩萬人,若要每人都吃飽,種糧的耕地不得少於一萬畝,且要一年兩收,可地力有限,必須輪耕養地,再有預防天災、人口增長等考量,耕一萬畝的地不保險,兩萬畝的糧地才勉強令人心安。”

“可一個壯勞力,便是有耕牛輔助,也只能耕八畝地,為了不把人累死,就算一人耕作五到七畝地,官府再購置耕牛助農,伺候兩萬畝地,我們也要四千人!”

不保耕地死線也可以,之前縣裡鬧糶,一是糧商作祟,二就是許多人為了多賺點錢,種了甘蔗、蔬果等經濟作物,又或者去做小生意,偏偏去年颳了大臺風,毀了不少好地,使本地的糧儲捉襟見肘,才有了那麼多饑民。

現在呂瑛手裡握有足夠強橫的暴力,等缺糧了,若不嚴重的話,饑民們也不敢吃他的排頭,頂多自己去菜人鋪子等死,可呂瑛覺著吧,自己要是任由本地還有菜人鋪子這玩意,還何談養娘帶回來的難民?

這東西在他的地盤上得通通消失才行。

總之,小小的呂瑛目前還沒總結出搞輕工業致富需要足夠的糧食託底這條規律,但他已經本能的以這條規律為基礎展開工作了。

但勞力有限也是個硬性問題,雖然如今平均壽命低,許多人活不到老就死了,活著的普遍還能勞作,那定安縣兩萬人口裡還是有老弱病孕殘等不能耕田的,這咋辦?從哪找更多勞力呢?

呂瑛思忖著,而錢阿全看到呂瑛算出來的數字,竟覺著陷入了死衚衕口,不知如何找到出路帶全縣脫貧了。

王週週則目瞪口呆,他是京城金粉玉香處混跡出來的紈絝,自問見過不少世面,也看過許多大家族培養出來的少年英才,但像呂瑛這樣七歲就把民生摸得清清楚楚的卻是頭一回見。

陳鈞更是睜著眼睛,開始思考孫少爺環島遊時,到底都看到了些什麼。

這時秋瑜出聲:“瑛瑛說得對,要富起來,首先就得保證大家能吃飽,不然什麼都是空的,既如此,我們可以在保耕地的時候,想法子提升糧食產量,再從外購糧補充,讓更多的勞力從田裡解放出來。”

呂瑛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眼神,果然,全場只有小夥伴是最頂用的,他笑著問:“產量怎麼提?”

秋瑜伸出手指:“我有幾個法子,一,請擅長種田的來做田先生,集中起來教大家怎麼耕種才能更高產,二,堆肥,我這有做好肥料的好方子。”

秋瑜好歹是個考進985大學學醫的學霸,化學成績不錯,他在現代的爸爸還是個家庭煮夫,愛在陽臺種菜,秋瑜跟著照料過他的菜,知道自制一些

肥料。

比如說拿50斤牛糞和25克的黃豆粉混一起,扔缸裡發酵幾天就可以做氨水。

氨水不光能做肥料用,還能洗羊毛、呢子、製革呢,但要找大量羊毛、皮革,還得等瑛哥把草原打下來……那就是十多年後的事了。

看著萌萌的瑛瑛,秋瑜心想,這個小人家還是先好好長大吧。

除了氨水,還有骨頭、頭髮之類的泡起來發酵好,可以做磷肥。

還有些土肥則需要加熟石膏才能做了,秋瑜和呂瑛手頭都沒有材料,但要說石膏礦的話,秋瑜的老家湖北、瑛哥奶奶的老家湖南都有,只要呂瑛需要,秋瑜可以去開礦。

而石膏礦最多的北美……那得看瑛哥以後能不能活久點去打下來了。

春耕的事被呂瑛交給了錢阿全和陳鈞兩個人去管,他只提出兩個要求,一,守住兩萬畝田地的死線;二,協調好本縣的勞力,給他留些做別的勞力。

“你們本就是縣官,要是連縣裡的事都辦不好,那就別辦了。”呂瑛說完,他背後的嵐山眯起眼睛,滿臉殺意,一副“你們幹不好活我就幹掉你們”的架勢。

現場所有人都在心裡罵了一句狗腿子。

錢阿全嚥了下口水,面露苦笑:“是,孫少爺,我會盡力去辦。”

陳鈞咳了一聲:“知道了,我會盡快把田畝數量統計出來,和錢縣令一起把春耕主持好。”

在能吃飽飯的基礎上,呂瑛還要用秋瑜給的方子建海鹽的鹽田,植桑養蠶,以換錢換糧。

呂老闆又開始下指令:“建鹽田要人手,科菲,你去找符老漢,讓他給我找能幹這些事的人手。”

黑洋番應了一聲。

“植桑養蠶也要人啊,唔,那個誰。”呂瑛點點王週週,“你去找金花,一起上縣裡的暗門子把那些男的女的都叫過來,讓他們別賣身了,給我養蠶織布,有會刺繡的送入繡房,工錢比養蠶再加十文。”

秋瑜正在喝茶呢,聞言一口水噴出來,呂瑛看他:“茶水燙了?”

秋瑜捂著嘴,連連搖手:“沒呢,我只是覺得你真聰明。”

瑛哥的思維簡單直白,既然缺勞動力,那就找唄,賣身的又不給他交稅,對定安縣的經濟沒有任何助力,那就讓他們別賣了,幹其他活去吧。

至於那些賭錢、吃酒、街上亂晃的混混,沒犯事的都去修路挖池塘,犯了事也扔去修路,但不給錢,只給飯,幹完活了和其他人一起認字時,他們學得慢了還要拿鞭子抽。

秋瑜就這麼看著定安縣所有人都忙起來,給瑛瑛幹活去了,大家聽到呂瑛要他們做什麼時,都會露出一言難盡、目瞪口呆、“這孩子要幹嘛”的表情,但因為呂家的護衛們太能打了,胳膊擰不過大腿,最後所有人竟是都沒有反抗。

至於瑛瑛本人?他只負責給錢和下達指令,定好各個活計的負責人,告知這些人,誰幹不好他就找誰麻煩,便牽著秋瑜回後院,歡歡喜喜地問:“秋瑜,你要怎麼給我慶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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