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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瑜蹲下,打量著瑛瑛,發現這孩子面色還是很蒼白,精神卻很不錯。

“你快生日了,我過來為你慶生,你在這做什麼?”

慶生?呂瑛搓搓小手,眼睛亮亮的望著秋瑜:“我想多賺錢,以後多給娘養難民,讓她開心一些,所以我把定安縣搞到手了,你要給我慶生,那禮物呢?”

秋瑜從懷裡掏出一塊墨玉玉牌遞給他:“這個給你,以後秋氏椰子油賬目上的活錢,皆可憑此牌調動。”

呂瑛接過玉牌,發現玉牌上刻了一條有十條腕足的柔魚,小臉一僵:“你怎麼刻柔魚?”

秋瑜無奈:“因為刻鰍魚不好看。”

呂瑛:那刻柔魚就好看了嗎。

他將玉牌小心收好,和工頭打了招呼,要回去了,嵐山牽來老驢,扶著呂瑛上驢,秋瑜自然而然的牽過韁繩,和嵐山一左一右護在他身側。

路已修得平坦寬整許多,有壯丁在2月的日光下一趟趟的運土。

每每有人看到呂瑛,都會停下腳步,心甘情願地對他低頭行禮。

這孩子已獲得了此地的尊敬。

秋瑜好奇:“剛才我看你家的工頭很是年輕,面板也白,似乎不是本地人。”

常年在瓊崖島待的人,除了呂瑛這種不愛曬太陽,走哪都戴著防曬的斗笠、冪籬遮陽的人,大多會被此處熾烈的陽光曬得漆黑。

呂瑛:“你說金銀啊,他就是娘送回瓊崖島的難民,老家在泗州那邊。”

聽呂瑛的講述,秋瑜才知道呂警官總共往瓊崖島送過兩次難民,他認識的那一批湖廣難民目前被安排到去墾荒種糧了,還有一批是禹朝、北孟邊境交界處,因兩國交戰而流離失所的難民。

呂曉璇找家裡要了船,將這些人運回瓊崖島,當時船上還出過案子——幾個老男人強了一個姑娘,將她拋海里淹死,呂警官直接將那幾人的腦袋都送上了城門。

但除了涉案人員,其餘人倒是都好好的在莊園裡種了兩年甘蔗、每晚還都要習字學算術,有不少努力的已成功脫盲。

呂瑛並不是那種凡事都親力親為的人,在小人家心裡,他是老闆,被他僱傭的人拿了錢糧,就必須給他把路修好。

因此在他決定修路時,他就和薇媽媽說,要找的工頭不光要會修路,還要識字會管事,能算得清工人的工錢。

秋瑜:“薇媽媽相當於人事總管了。”

呂瑛品著人事這個詞,點頭:“對,我要用人都會問她。”

薇媽媽推薦了那個叫金銀的年輕人,說他在老家是軍戶,在戰場上挖過陷馬坑,算是有工程經驗了。

秋瑜感嘆:“還是要認字啊,金銀這一下就混成你手下的小管事了。”

呂瑛贊同:“不錯,所以我讓金銀每晚睡前教路工識字,學會認字的,我就給他們漲工錢,我也發現了,那些認字的人說話更清楚,不認字的人說話都顛三倒四的,使喚他們簡直心累得很。”

秋瑜一個趔趄,頂著呂瑛“秋瑜你吃午飯了嗎?是不是餓得沒力氣走路了”的關懷,捂臉。

不愧是瑛哥,先拿地盤再初步普及教育,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是有意普及教育,就是想讓自己方便點,反正辛苦的是工頭金銀,不是他自己。

秋瑜小聲問:“你讓金銀兼職教書,給加工錢了嗎?”

呂瑛:“沒加,但我說他要是能把這些工人都教得能認三百個字,我在定安縣挑五畝地給他安家。”

根據環瓊崖島考察,呂瑛已弄清楚一個壯勞力的極限就是耕八畝地,這還是有耕牛輔助的情況,一般情況下,一畝地可產出200斤到240斤的糧食,瓊崖島的氣候可做到一年兩熟,一個人一年消耗的糧食則是240斤。

在禹朝,五畝地意味著金銀不僅可以養活自己,還能說媳婦,從此安家樂業,而且定安縣附近的地算得上肥沃

,交通也便利,縣裡有醫館有學堂。

呂瑛說送五畝地安家,比現代的老闆說“好好幹,幹得好了我送你一套好地段的房”含金量還高。

秋瑜:“金銀平時幹活很有拼勁吧?”

呂瑛回道:“在我拿五畝地的事和他簽了契書後,他每天只睡兩個時辰,畢竟路工隊裡有一百多個人,教起來挺麻煩的,我怕他累死了,薇媽媽又要去找人,今天過來看路修得怎樣,順便勸他以後起碼睡足三個時辰。”

秋瑜瞳孔巨震:這老闆不僅送五畝地,他還關心員工身心健康!

呂瑛又嘆氣:“我也怕那些路工認不會字,又讓人每三天給一頓葷菜補腦子,做飯的那個和金銀是老鄉,叫金花,算學不錯,我今天去,是告訴她以後把路工隊的賬管起來,晚上再回來教縣裡的女人認字算術。”

秋瑜抹臉:“你讓女人認字又是為了什麼?”

他知道呂瑛沒什麼性別意識,更沒有平等觀念,作為土皇帝家的孩子,封建社會的頂層,瑛瑛只會平等的奴役所有人,所以他讓女人識字肯定不是為了提高女人的地位。

呂瑛眨巴眼:“因為定安縣是我的地盤啊,我想多賺錢幫我娘養難民,就得多收稅,那老百姓就得有錢交給我才行,所以不能只讓女人在家做家務生孩子,她們都得出來幹活賺錢,可女人的力氣、體力沒男人好,我只好讓她們識字了。”

為了富起來,呂瑛沒有選擇增加各種稅目,瘋狂剝削老百姓,反而決心把盤子做大,因此對他來說,佔了總人口近一半的女性勞動力被困在家裡等於損失。

至於讓他做出這些判斷的依據,自然就是他和秋瑜到處考察時攢的那堆冊子了。

秋瑜:……

都說三歲看老,瑛哥才七歲,秋瑜居然已經覺得這孩子以後做皇帝不會差了。

呂瑛現在住在縣衙裡,縣令錢阿全將最好的房間讓給了他,呂瑛也不客氣,當天就讓人運了一張紫檀木的拔步床過來。

秋瑜隨他進了屋,便看到各處傢俱都是檀木,榻上墊了皮毛,窗戶也換成了玻璃的,現在的玻璃品質平平,不夠清透,工匠便把不同顏色的玻璃拼接成松、鶴等圖案,如藝術品一般。

哪怕呂瑛回家時把傢俱都帶走,只憑這玻璃窗,縣令也賺了。

呂瑛走入床內,搬出他的小木箱,開啟,裡面滿是冊子,記錄著他看到的民生。

因為怕秋瑜餓暈,他讓人端飯食過來,歉意道:“此處只有粗茶淡飯,你別介意。”

秋瑜:“不會,清粥小菜養腸胃,大魚大肉的容易高血脂高血壓。”

呂瑛:“你說過我是低血壓,怎麼血壓低了不成,高了也不成?”

秋瑜:“對,都不成,什麼都要適中才好。”

呂瑛將這句適中才好的話也記在冊子上,錢阿全貼身的僕從親自來送飯,他看呂瑛的目光滿是仰慕,殷勤道:“聽說是孫少爺的朋友來了,廚娘特意燉了魚粥。”

只見煮得濃稠的白粥裡,滾著細嫩的魚片,又有清蒸蝦子和調好的醬汁,裡面加了薑片和壓榨的果汁,聞起來很是清香,再配了一碟炒雞蛋,一碟青菜肉丸湯。

的確是清淡,但十分可口,尤其蝦肉很是新鮮,秋瑜一口咬下去,鮮中帶甜,極品!

呂瑛已經吃過了午飯,便漱口往榻上一躺,要睡午覺,秋瑜吃完以後也歪他邊上,將毯子抖開,兩人裹到一起。

臨海的小島總有海風攜著鹹鹹的溼氣吹遍大街小巷、山林田野,帶著院中的樹木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呂瑛睡了一個時辰,爬起來換衣服,秋瑜打著哈欠幫他扣扣子,問:“下午做什麼?”

呂瑛套上靴子,軟軟道:“和錢縣令他們說事吧。”

縣衙大堂後面有個書房,如今已被挪了張大圓桌進去,呂瑛帶秋瑜走過去,便看到吏目來來往往,每個人都步伐極快,恨不得跑起

來。

呂瑛進去,就問:“整理好了嗎?”

錢阿全揉著眼睛:“好了好了,田畝測定,本縣的人數、性別、年齡都統合好了。”

說著,錢阿全拉出一張椅子,把椅面墊高,呂瑛抬手,秋瑜托起小人家放上面,請他坐好。

這一番配合間,錢阿全和秋瑜對視著,一種詭異的默契讓兩人同時意識到,對面這個也是伺候瑛哥的人。

錢阿全友善一笑:“我姓錢,名阿全,字吾琛,本地縣令。”

秋瑜:“秋、秋瑜……”

錢阿全,1297年生人,十九歲考同進士,二十歲任瓊州定安縣令,後來跟著瑛哥一路升官,先做瓊州知府,再做東宮屬官,又司刑部,有斷案之能,秋瑜的老爹因貪汙被砍後,接任首輔的就是這位錢大人。

由於錢大人是禹朝唯一一個以同進士之身爬到首輔位置的人,所以這人也算傳奇,後世給他拍了電視劇,連他老爹做狀師時幫窮人打官司,結果被地主推河裡淹死的事都播了。

備註:錢大人最後沒能善終,因為瑛瑛那敗家的異母三弟,即禹懷宗上位後,藉口錢阿全貪汙腐敗,把人全家都殺光了,可當懷宗信任的宦官去抄錢大人的家時,又發現此人私產只有早年武宗賜下的一處田莊,以及幾十兩俸祿,實實在在是個清官。

後來人們才知道,原來錢阿全任刑部尚書時,曾親自判過一件案子,幫一位被藩王王妃下僕侵佔了良田的百姓討回公道,而那位藩王王妃,正是禹懷宗的生母。

若沒有武宗這樣英明的皇帝罩著,像錢阿全這種剛正的官員,的確是難有好下場。

但沒想到哇,錢大人在進瓊崖島的第一年就已經成了瑛哥的馬仔。

秋瑜:緣分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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