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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棠一頓,面色不自覺冷了下來。

雙福愣了愣:“少爺?”

“沒事。”容棠放下手中徽墨,進了臥房。

“這算什麼?天道的自我修正?”容棠問。

相較上一世他求到端懿長公主府中救男主出冷宮,這一世盛承厲直到二月廿九才出來,委實有些遲了。

可比起第一世……容棠記得,當時已經過了三月。

這次甚至還早了幾天。

他想到這裡,莫名想笑:“看我不接任務,天道又給了它的男主什麼機緣?”

系統查詢他人狀態需要耗費能量,但對於男主來說,只是切個視角的事。

主腦對宿主大概還抱有一絲希望,沒有徹底切斷系統跟主角的這點聯絡。

【生了場大病,快死了,月容拼死求到了太醫院驚動了皇帝,這才放了出來。】

聞言,容棠輕輕蹙眉。

一是為這場病,前兩輩子是都沒經歷過的,他不知道這是天道直接給的機緣還是蝴蝶效應帶來的變化。

二是為了月容。月容是五皇子母妃的貼身丫鬟,從江南一路跟到京城,盛承厲喚她叫月嬤嬤,如今的冷宮中,只有她一個人伺候男主。

可在容棠的記憶裡,這位月嬤嬤並不是什麼忠僕,一直以來都巴不得五皇子早點死了她好另擇新主,斷然不可能做出什麼為了男主拼死求到太醫院的舉動。

【宿主……?】系統見他陷進了思考裡,本能地出聲詢問。

“沒事。”容棠回過神,“老習慣了。”

【你在擔心男主?】

“?”容棠愣了一下,笑了,“我擔心我的仇人死活?”

【……】系統不吭聲了,又要去休眠。

容棠那點笑意便又淡了下去。

他沒感覺錯,系統這段時日休眠時間越來越長了,容棠心裡隱隱有個猜測,但又很怕這個猜測成了真。

他不自覺捏了捏手指,問:“系統?”

【宿主,我在。】

“我如果接任務會怎麼樣?”

系統似乎卡殼了一瞬,隨即又恢復沒有感情的機械音:【別想了宿主,雖然你的終極任務是保護男主不被宿懷璟殺死,但是過程中主腦依舊會給你下發一系列任務強制完成。】

【你這一世難道還想幫男主對付反派嗎?】系統問他。

容棠陷入了沉默。

這正是他打死不接任務的原因。

這個世界劇情線崩壞的主要原因是宿懷璟登基之後主動滅國,但根本原因還是出在盛承厲身上。

天道選定的主角不在其位,秩序無法修正,這才是系統誕生、容棠被拉進來做任務的理由。

他不僅要保護男主不被宿懷璟殺死,他還要救男主出冷宮、替男主鬥皇嗣、幫男主贏民心得帝心、還要為他鏟異己平前路……

太累了,真的、真的特別累。

容棠上輩子有一段時間甚至不敢睡覺,他記不清有多少明明心為百姓卻只因立場不同的官員倒在他手裡。在絕對的皇權和隱形的系統威脅之下,他連良心都奢侈。

他能做的,只是儘量讓他們可以解甲歸田留住一條性命。

至於其他,容棠做不到,盛承厲也不准他做。

……

系統到底還是休眠了,容棠坐在桌前想了一會兒,去書房抄了半本佛經,之後才實在架不住身體的虛弱,回了臥室睡覺。

第二天便是二月三十,天剛亮,浩浩蕩蕩一列馬車便自寧宣王府向城外駛去。

容棠沒休息好,依舊昏昏欲睡的,好在馬車上暖和,王秀玉想著這趟路要行很久,在他車裡座位上又加了幾層軟墊,被熱烘烘的紅羅炭一燻,容棠便又睡了過去。

王秀玉擔心容棠身體,每行兩刻鐘便原地修整一刻,走走停停,直到快日落西山,一行人才進了佛寺。

陀蘭寺立在城外西山,是大虞歷史最悠久的幾大佛寺之一。雖然不是國寺,聲望卻相當高,在百姓心中,陀蘭寺僧人更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而今正值月初上香的日子,一路從京城駛來的馬車上綴著香囊金鈴,數不勝數。容棠怕衝撞哪家貴女,一路上都將車門關了起來,只淺淺將窗戶向上開了一個小口,好讓車廂內炭煙散出去。

陀蘭寺廂房也分了好幾個區,寧宣王府這次來的人多,足足佔了兩個院子。

一個院子是王秀玉、容棠,並他家兩個庶妹;另一個院子則是二嬸和她家三個女兒以及一個剛滿三歲的男孩。

容棠不欲多做交流,白天雖睡了很久,但到底在行駛的馬車上睡覺並不太舒服,一進寺便又睡了一覺,直到戌時三刻才悠悠轉醒過來。

此時寺廟人聲俱滅,容棠睜著眼睛躺了一會,換上衣服提著燈籠往外走。

誦經閣有夜學的僧人,容棠來過這,認識路,一路安安靜靜地繞著人找到一個小角落,順手勾了只蒲團過來便跟著身周的僧人一起念起了經。

期間系統出現了一次,似乎想說什麼,看他這樣,又默默憋了回去,不過這次它沒再休眠,而是在地圖裡跳了跳,將自己縮在了容棠腿邊,默默聽他念經。

過了半宿,誦經閣裡僧人都幾乎全回去了,容棠才捶了捶已經痠麻的腿起身,向廂房走去。

京城暖和了不少,再不是剛醒過來那時候站在寒風中一兩秒就能咳得隨時要暈過去的樣子,但更深露重,夜風還是冷,容棠走著走著路過一間點著燈的房間,裡面陳設簡樸,只一張佛祖畫像,一隻香爐,兩盞貢燭,一張蒲團。

門開著,有一位身穿灰色僧袍的青年背對著容棠唸經,聲音輕緩,儀態從容。

容棠第一反應以為他是陀蘭寺的僧人,再一看發現他並未剃度,長髮綴在身後,幾乎快要拖地。

容棠挑了挑眉,倒是有些意外。

大虞信佛,每逢初一便是夫人小姐進寺拜佛的日子,尋常男子一般都會避開這個日子,只有年紀小、或是像容棠這般身體不好的,才有可能被家裡主母帶出來一起祈福。

想來這位多半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為何,夜間誦佛未去誦經閣,而是單獨找了間廂房。

但不得不說,他這邊真的挺清淨。

容棠多看了兩眼,收回視線,回到廂房繼續入睡,這一次睡前甚至還有心情想了想宿懷璟的計劃。

他對宿懷璟有莫名的信任,上輩子在他手裡栽過幾次,也僥倖坑過他幾次,容棠便清楚知道這人多有本事。

沈飛翼這事並不難辦,唯獨要注意的就是輿論問題。充分利用將勢造得大一點的話,沈飛翼未來會成為宿懷璟一把好刀。

若是上輩子中後期的大反派,三天就能弄得京城人盡皆知的地步,但是這輩子畢竟太早了一點,宿懷璟剛來京城三個月,這九年間變化太大,他又不能暴露身份,這事其實有點難辦。

容棠人在城外,有點好奇他究竟能做成什麼樣,卻也並不擔心。

想著想著,他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清晨天剛矇矇亮,被雙福叫了起床,跟王妃一起去上頭香,並親自替宿懷璟請了只平安符。

寧宣王府捐了許多功德錢,大概是因為這個月府裡要辦喜事,王妃這次留的格外久,眾人在陀蘭寺足足待了五天。

容棠白天在房間裡抄佛經,夜裡便去誦經閣唸經。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天,第四天夜裡的時候,他提著燈籠向誦經閣走,路過那間開著門的廂房,裡面的男子正站在門前抬眼望月,見他過來雙手合十唸了個佛號,溫聲問:“施主要往何處去?”

容棠也回了個禮:“誦經閣。”

那僧袍男子便笑了:“施主心誠,不必拘泥於場所,若是不嫌此地簡陋的話,何不與貧僧一起誦經?”

容棠微訝於他的自稱,抬眸望向門內,男子往常跪坐的蒲團往左挪了幾分,右邊又放了一隻稍新的蒲團。

這裡比誦經閣近,而且人少許多,容棠稍稍思索了一下,便道謝應了下來。

一夜無話,互不打擾地念了一個時辰,容棠安靜起身,從側後方退出去,沒跟對方打招呼,對方也未抬眼。

最後一天再來,男人已經念起經了,旁邊一隻空閒的蒲團,如瀑的長髮散落身後,襯在新月的月華下,不像僧人,反倒像誤入凡塵的神祇。

容棠並不客氣,只在門口微微彎腰行了個半禮,便走進去跪坐在佛祖畫像前念起了經。

他照舊念一個時辰就要走,可剛剛起來,那男子便喚住了他:“施主留步。”

容棠停住腳看向他,對方閉著眼睛,誦完最後一卷經書才起來。

莫名的,容棠看著他的面容,生出幾分奇異的熟悉感。

但上輩子沒見過,他長得也並不像容棠認識的任何一個人,要是追究起來的話,更像是畫像上的佛。

卻並非長相相似,更多的是一種給人的感覺,非常平和溫柔,卻不是歷經世事的滄桑,而是一種形容不出來的淡然。

容棠死了三次,已經看慣生死,都自認沒有他這種淡然。

而這青年不過也才三十歲左右的模樣。

對方唸完經,起身對容棠合手唸了句佛號,然後問:“施主夜夜誦經,所求為何?”

容棠稍顯詫異,僧人最是六根清淨、不問俗世,眼前這僧袍男子雖未剃度,卻是個實打實的佛家子弟,竟然會主動詢問他的想法。

容棠不免好奇,難道自己已經到了將心事全寫在臉上昭告天下的地步了嗎?

他有些無奈,卻仍是如實回答:“求個心安。”

僧人又問:“施主平生可曾做過虧心事?”

容棠便笑了:“人生在世,為權為名、為生為死,誰敢說未做過虧心事呢?”

僧人定定地望了他一眼,搖搖頭:“施主不是這種人。”

“大師高看我了。”容棠道。

“真正有所求的人,心事寫在臉上,誦經唸佛也只是期盼佛祖滿足他們的慾望。”僧人說,“可是施主夜夜唸經,眼中並無慾望。”

容棠這時候是真的想找個鏡子看看自己的臉了,他想看看沒有慾望的眼睛長什麼樣。

“貧僧與施主有緣。”僧人笑了笑,傾身在容棠驚詫的目光下將牆面佛像摘了下來捲起,雙手捧住遞給容棠,“還望施主收下。”

容棠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眉頭輕輕蹙起,側目望向牆面磚石,那裡突兀地空出來一塊經年累月不見日光留下的陰影。

他道:“此物貴重,我不能收。”

對方卻道:“施主是個善人,此物與你有緣,它自己選的你。”

容棠皺著眉,僵持良久,到底還是躬身收了下來,問:“敢問大師法號?”

“慧緬。”

容棠一驚,眼睛瞪大幾分,看向慧緬,又自覺失禮,後退彎腰,衝慧緬行了個大禮:“多謝大師贈寶之情。”

慧緬此人,容棠前兩輩子都聽過名字,認識陀蘭寺的路也是為了幫男主找他。

在原著中,慧緬法師心懷天下、慈悲無量,是真正的在世活佛,仁壽帝多次下旨想將他請進宮中做法事,卻一次也沒請動這位高僧。

而在容棠的想象裡,這應該是一個七老八十古井無波的質樸老人,卻萬萬沒想到竟是一位剛過三十長髮及腰的青年。

容棠心下苦笑,跟系統說:“再讓我來陀蘭寺十次我都不一定能請回他。”

系統顯然也有些驚異,卡頓兩秒才道:【刻板印象要不得。】

容棠失笑,再看向慧緬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敬重。

他其實還想問為什麼送他佛像,但多半會換來個“有緣”的回答,問來問去反倒麻煩不利落,索性就不問了,回身往廂房走去。

待人走後,慧緬收起一隻蒲團,重新跪在空白的牆面前,緩緩念起了經,銀月鋪下,身後三千青絲霎那間寸寸白頭,如白雪覆蓋荒野。

-

第二日三月初五,照舊上了香才往回走,馬車走走停停一路,到日暮時分回了寧宣王府。

容棠捏著手裡的平安符,想著天色已晚,還是明天上午再去找宿懷璟好了,可是剛下車卻迎面撞見了寧宣王容明玉。

長公主駙馬是狀元出身,寧宣王更多的遺傳了他的長相,氣質端沉,面若冠玉,遠遠望過去並沒有什麼攻擊性。

對方正穿著朝服,門口停著馬車,應是仁壽帝宣召進宮議事。

王秀玉帶著眾人站在一側向寧宣王見禮,對方几步走過來,拉起王妃的手兩三秒放下:“王妃辛苦了。”

王秀玉臉上便溢位了一個稍顯女兒氣的笑,容棠看的有點心疼,索性垂在下手視線落在一邊的大石獅子上,手指在袖中捏替宿懷璟求的那隻平安符。

誰知容明玉竟將視線投了過來,嗓音微沉,一副慈父般關愛的模樣:“這陣子京中忽冷忽熱氣候不定,棠兒這次回來了便不要再出府,陪你母親一起在家中籌備婚禮。”

容棠手一頓,視線平移,從王府門口那樽石獅子銅鈴般的眼睛移到容明玉眼睛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你要我整整十八天不見大反派?

你不怕他突然黑化把你國都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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