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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二很快到了,齊王蕭元慕的府邸熱鬧非凡。

在京師的王宮貴胄、世家大族、京官及親眷幾乎都到了。齊王府外車馬熙熙攘攘,將附近幾條街全都堵住。

請帖上提名邀請文侯夫婦、小世子及三位小姐,除了紫芫“身染重病”實在無法領宴之外,文家全家都到府拜壽。

因大宴隆重賓客極多,文侯特意派禁軍得力校尉親率禁軍在王府周圍保護,生怕有亂黨鬧事者渾水摸魚,衝撞了貴人。

來齊王府參加宴席的,有一位極少謀面的人,華澤長公主蕭元真。

蕭元真是先帝最小的女兒,生母位份不高,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襁褓中的她由蕭元慕的母親沈淑妃撫養,因此她對蕭元慕比別的兄長更親近些。

公主殿下親臨,拜壽的夫人小姐們都來巴結請安。但蕭元真很是清冷,對人不過頷首點頭,並不多假以辭色。

文紅藥在看見公主儀仗時愣神片刻,臉上便陰晴不定,進門後只好隨眾人站在廳堂門口向內行了禮。

她平日最是掐尖要強,又出入過宮廷,以她未來晉王妃的身份,本應親自上前親近才對。

綠棠一拍腦門,想起了事情原委。這位小公主就是文紅藥表哥嚴書欽的未婚妻,文紅藥的情敵!

“二小姐,長公主殿下的衣衫好樸素呀,一點不見華貴。”

素素從來愛熱鬧,早跟著別家丫鬟擁擠到後窗去偷看了,跑回來對綠棠低聲說著。

蕭元真身穿青紗曳的道袍,青絲高挽頭頂,帶著碧玉道冠,頂心豎簪白玉釵。一張清水臉粉黛不施,顯得極為高冷淡薄。

後堂本有不少世家小姐,打扮粉妝玉琢極為精緻,在一片花紅柳綠鶯鶯燕燕之中,更顯得皎潔無暇。

“殿下氣質好高貴呀,真不愧是長公主!”素素興奮的感嘆。

她的話音略有些大,綠棠正要示意安靜低聲,卻聽見文紅藥冷笑道:“高貴什麼?先帝有四位長公主,她的生母位份最低,只是個區區才人,先帝都不記得有這麼個女兒。若不是當今聖上疼惜手足骨肉,誰會去捧她!”

素素也是知道文紅藥與嚴書欽姦情的,雖然住了口,卻與綠棠對視一眼,不經意地抿了下嘴唇。

在綠棠前世的記憶中,聽說過這位小公主不受寵的由來。

蕭元真誕生當日,天雷擊中宮城屋脊,導致文華殿被天火焚燬,公主生母產後受驚不幸死去。

那時候北境不安戰事不順,忽遇天火焚宮,朝中認為不吉。皇帝怪罪小女兒命不好,對她愈加厭惡。

蕭元真無依無靠,很快被道錄司欽天監算說命中帶煞,必須改換道裝,出家做女道士,道號令微。

宮中上下看皇帝顏色行事,見皇上不喜歡,便對失母的小公主更加不上心。幸虧蕭元輝的母親沈淑妃心地善良,將她收養在身邊。

後來養母沈淑妃病逝,皇兄蕭元慕被派到北燕做質子,她在宮裡的日子便更不好過。

直到近幾年,皇帝對齊王蕭元慕逐漸倚重,愛屋及烏開始重視這位小妹妹,二十歲才為她指定嚴書欽為駙馬。

“做女道士不去好好修仙,還要拋頭露面。現在招起駙馬要嫁人,真是好笑!”

文紅藥咬著牙低聲咒罵。

像她這樣看不起失寵公主的世家小姐還有很多,在場頗有幾個自持高貴的公侯小姐,對“道士公主”極為矜持,只在門口行個常禮,連內堂都懶得進去。

“哪位是文大小姐,長公主殿下有請!”綠棠正在胡思亂想,就聽見內堂,尚宮躬身問話。

長公主殿下召喚,自然不能不去。文紅藥強壓著滿心不適,跟著尚宮走進內堂。

“臣女北寧侯文靖嫡長女文紅藥,拜見長公主殿下。”

“免行大禮。給文大小姐賜座,大小姐是本宮未來的嫂子,不必拘禮。”

與清冷面相不同,長公主蕭元真講話極為輕柔和煦。

若照慣例,公主殿下說“不必行禮”,頂多是免拜而已。為顯尊重一定要跪下問安的。可文紅藥被嫉妒矇混了頭,未跪便坐在了旁邊。

廳堂內外的人當著長公主面沒法說話,無不面面相覷心中疑惑。

文紅藥的倨傲神情引得宮女尚宮極為不滿,但礙於長公主在前,躬身不敢開口。

“大小姐的兩位妹妹怎麼沒見跟來?”蕭元真含笑問道。

“回稟殿下,三妹紫芫重病未愈無法出門。”

紫芫的醜事旁人尚未完全知道,可宮裡人早就清楚明白。

蕭元真未開口,身邊尚宮便笑道:“文三小姐的重病,正好是在宮門外得的。奴婢等怕驚了長公主殿下大駕,未曾稟報。”

蕭元真淡然笑道:“聽說文三小姐也許了晉王兄做側妃的,後來怎麼不提了呢?本宮還打算今日問問你呢?”

文紅藥聽她故意問紫芫之事,心中更是惱怒,冷冷言道:“三妹無福之人,勞長公主掛心。此事臣女不得而知,請長公主問晉王殿下便好。”

她梗著脖子與長公主對話,眾人無不詫異。自古以來姑嫂不合的事多了,可尚未成婚就與公主小姑陰陽怪氣的王妃,天下還著實沒見過。

“文大小姐不知怎麼,說話好似帶著氣性?晉王兄的家事,本宮做小姑子的倒是多嘴了。”

蕭元真竟是極好的性子,依舊言笑晏晏的對身邊尚宮說話。

長公主雖然客氣,宮內尚宮豈事好惹的?早就躬身含笑道:“殿下說笑話了。奴婢早就聽聞,文侯府對女兒特別嬌寵,大小姐性情極是張揚跳脫,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平日在宮裡,常陪殿下玩鬧的幾位世家小姐,比起文大小姐來,真是文弱的很了。”

她這句話明褒暗貶,顯然已經明著說文紅藥是驕縱無禮。

蕭元真不搭話,又微笑問道:“文二小姐來了沒有?怎麼不進來請安?”

文紅藥在此敷衍她,心裡煩惡不堪,被尚宮諷刺幾句,又敢奴不敢言,聽她問起綠棠,只好道:“二妹是不祥之人,不敢擅入。”

她平日裡罵綠棠“不祥之人”說順了嘴,竟然忘了長公主面前需要避諱。

話剛一出口,不待尚宮指使,早有小宮女應聲上前,唰得甩了文紅藥一耳光,把文紅藥從椅子上打落,跪在了地上。

那小宮女揚手打了人,圓圓的臉蛋沒有絲毫怒氣,依舊笑微微的,低頭在文紅藥耳邊叮囑:“大小姐慎言。長公主殿下跟前,有些話是忌諱。”

“文大小姐,請坐吧。”蕭元真也是面不改色,還朝她欠身抬手,轉頭吩咐人道:“把文二小姐也請過來。”

這響亮的一耳光扇過了,廳堂裡的笑語歡聲竟然沒絲毫停頓,每個人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臣女文綠棠,拜見長公主殿下。”

綠棠跪伏在地上,心中不禁感嘆。

在前世,華澤長公主這個名號少有人稱,眾人都稱她“令微公主”。令微二字是她的道號,堂堂皇家公主出家做女道士,不過是因為道錄司的一句“命帶煞星”!

出生時天火燒了文華殿,內府不思救火放火不利,只將罪名栽給不受寵剛出生的嬰孩。一句命中帶煞,令天潢貴胄的小公主,當了二十年女道士。

“你就是崇仙觀說的,不詳孤星之女麼?”蕭元真對她很留意,特意命她抬頭來看。

“臣女正是。”綠棠與蕭元真對視,看著長公主一襲青衣雋秀俊美,竟有些愣神。

前世的令微公主,在二十歲時還俗嫁給了嚴書欽,沒過幾年便重病而死。

“你這孩子,仰面盯著長公主看,多麼失禮呀!”

同樣是批評,尚宮這句話說出來頗為慈祥柔和,全無方才罵文紅藥的陰陽怪氣。

“是。臣女觀長公主殿下姿容,飄飄如謫仙,是以一時神飛。望殿下恕罪。”

綠棠又拜了一次。

“平身吧。綠棠姑娘與本宮很投緣,賞賜她一柄如意。”

蕭元真說話時,早有宮女將一柄金鑲玉海棠如意捧過來,她親手遞給了綠棠。

一個是命帶煞氣,一個是不祥孤星,蕭元真似笑非笑的將如意遞過去,綠棠含笑接了。

“臣女謝殿下厚賞。”

文侯兩位小姐得長公主接見,平日光彩照人的文紅藥被賞了耳光,而不祥孤星的綠棠倒得了金玉如意。

訊息不脛而走,來齊王府拜壽的女眷都在議論紛紛。

不一會兒,訊息傳到前院。蕭元慕正在禮堂招呼王兄蕭元輝,嚴書欽等世家公子也都在此陪著。

“元真這丫頭年紀也不小了,還做坤道修行了二十年,怎麼做事還是這樣莽撞?”蕭元輝搖頭嘆氣,又對弟弟蕭元慕埋怨:“她自小是你的母妃撫養的,與你多親厚些,你也當管管她。”

蕭元慕大大咧咧笑道:“一幫小丫頭,一時好了一時惱了,王兄當什麼真?還是你嫌妹妹欺負了未婚妻,要替文大小姐出頭?”

蕭元輝見他一味避重就輕,氣的正要發作,蕭元慕又笑道:“你這位未婚妻文大小姐,有什麼不好說,偏偏要說‘不祥之人’‘孤星之命’。她在侯府打罵自己姐妹習慣了,尚未成親就要打臉你我的妹妹,這不是踢到鐵板上了?王兄讓我管,我可管不了,你願意你就去管。”

“紅藥乃是大家閨秀,怎會是那種女子!”蕭元輝自知他說的沒錯,當著眾人只得笑笑。

正在尷尬時刻,嚴書欽連忙起身抱拳,躬身道:“齊王殿下說的是,舍表妹在家中對弟妹管束嚴格些,說話也太過直率。臣必回家稟報姑父姑母,對錶妹嚴加訓誡。”

蕭元慕一看他出頭,忽然朗聲大笑,指著嚴書欽與晉王笑道:“嚴大公子偏心元真,晉王兄偏心文大小姐。你們二人啊,各自向著自己的未婚妻!”

在場眾人一聽果真如此,也都陪笑起來,湊趣敲鑼邊的都說是“佳話”。眾人笑作一團,也就將此事岔開了。

正當此時,長史官尉遲峰進來稟報,說歌舞酒宴齊備,請賓客們去花園飲宴會觀歌舞。

眾人收了笑聲,魚貫而出往花園而來。

歌舞戲臺後,是座三層迴廊高樓,迎著初秋陽光琉璃瓦光輝閃亮。樓里人來人往是戲班伶人和歌舞班樂姬,特別紛亂嘈雜。

就在光豔奪目的高簷下,遮住了一團漆黑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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