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僚機身處秋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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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古典音樂的低水平愛好者，淺間覺得佔了樓上鋼琴王子的大便宜。

不買票聽高質量演奏會，這是隻有音樂廳的清潔工人和保安才有資格享受的特權吧。

淺間從一個筆記本里抽出一張便籤紙，用鋼筆在卡上寫著行楷——

“粼粼琴音，

讓每個夏日午後，

都成了一件禮物。

——樓下的戀愛諮詢部淺間靜水致”

淺間寫完，將卡片插入禮盒，拿著禮物走上4樓。

禮物送不送的出去不重要，當面的感謝一定要給到。

站在【四手鋼琴部】門口，門內傳出勃拉姆斯第一鋼琴協奏曲的旋律。

淺間頓了頓，等到威嚴而陰鬱的超長intro演繹完畢，輕敲了三下門。

咚咚咚。

沒有反應。

鋼琴進入舒緩的流淌狀態，鋼琴王子似乎心無旁騖。

接著，又是一陣急促的琴音，勃拉姆斯的協奏曲特點就是沉鬱像交響樂，而需要包攬呈示部其他樂器旋律的鋼琴獨奏，難度更高。

所以，在認真彈奏時確實不容易聽到敲門聲。

在門口聽了大概20多分鐘，第一樂章結束。

再一次敲門。

咚咚咚。

沒有反應。

故意裝聽不見嗎？

淺間自認為不是不請自來的惡客。

反正，有沒有當面感謝不重要，禮物一定要給到。

在門口將禮物輕輕放下。

淺間決定今天早點回家。

四點不到的東京，天空灰的像一幅鉛筆畫，估計6點天就要完全黑下來了吧。

五月連續下了快一週的雨，以為梅雨季提前，結果晴了十幾天後，真正的梅雨才到來。

路過棒球部的場地，30多個人還在冒雨訓練，為即將到來的全國高校棒球聯賽（夏甲）做準備。

一群人為一個目標奮鬥，謳歌青春的感覺，淺間表示合不來。

天生喜歡當邊緣人士的他，對於“集體”二字，非常警惕。

沒有一個魅力絕倫、智慧超群的領袖，集體只是烏合之眾的代名詞。

淺間在很多時候，對人的個體表示熱愛，對人的群體表示失望。

得要花多少功夫，才能在一個可怕的愚蠢的集體裡，扶持一個領袖，或者建立一個機制，讓它變得好起來呢？

最好的選擇，就是不要加入。

準備回家重讀《烏合之眾》的淺間，還沒走出校門，手機就震動起來。

看了一下，是半澤英利華打過來的電話。

想了幾秒，選擇接通。

還沒摩西摩西，聽筒便已經傳來半澤低落的聲音。

“大老師...你在哪？”

“半澤啊，怎麼了？新情報的話，暫時沒有，駒場已經快一週沒來學校了哦。”

“...我能去找你嗎？”

憋著哭的聲音又傳來，淺間領略到駒場【極限拉扯·真實傷害】計劃的威力了。

只不過，讓趾高氣昂又不懂得讀空氣的半澤陷入這種狀態...

淺間不禁懷疑起他和駒場討論的這種戀愛套路的正義性了。

越傷心代表越在乎，駒場準備的這次驚喜，不會變成驚嚇吧？

淺間看了看依舊灰沉的天空，感受著比昨天還要溼悶的空氣。

分手總在下雨天，別給我整名場面啊。

“你一個人嗎?”

半澤悶悶地嗯了一聲。

“我來找你吧，發個定位。”

三秒鐘不到，手機震動了一下。

【滴滴】

點開LINE，下拉到【SONY大法好】，看到定位地址——御茶之水，Coffeeparlorhillto山之上咖啡廳。

“地址收到，稍等，我直接過來。”

“大老師...”

“你說。”

“不要告訴駒場我在這裡，不要帶駒場過來，我暫時不想見到他。”

“好的。”

掛了電話。

半澤也是一個沒有朋友的人啊，連戀愛煩惱的傾訴物件都沒有一個。

淺間搖搖頭，給駒場撥了一個電話。

沒能接通。

再撥過去。

還是沒接通。

什麼情況。

駒場啊，怎麼搞的，你的老家炸了啊。

把半澤的地點、精神狀態事無鉅細地發給了駒場，並加了一句——【速回電！】。

戀愛售後沒完沒了啊。

淺間舉著透明雨傘，加快了腳步，往最近的麻布十番站走去。

剛剛經過一個路口，看見一輛空計程車，他趕緊招手攔下。

坐在車上，淺間看著雨滴不斷打落在車窗，腦海裡梳理著安撫半澤的話術。

戀愛並不永遠都是甜蜜快樂的，酸澀、痛苦、矛盾、誤解這些也必須面對。

戀愛畢竟是戰爭，越主動得到越被動，越被動越被剝削支配。

被動的人，將被改造成戀人喜歡的樣子，而付出和收穫很難量化平衡。

誠然，是駒場最開始主動追求的。

但在戀愛過程中，卻又反了過來，半澤成為了主動者，她追求的是兩人相處的時間長度。

駒場卻在追求兩人相處的時間質量。

Galgame玩多了，名CG見多了，現實生活的戀愛會變得極為乏味。

駒場卻並不滿足於僅僅是打遊戲聊天的約會，追求深刻而富有回憶價值的戀愛體驗，將他反向推遠。

駒場這算不算是另類的公主病？

【滴滴...滴滴滴...滴滴...】

車堵在環線，駒場的電話終於打來，聲音略有一些疲憊。

“剛下飛機，不好意思啊，大老師。”

“...伱去哪裡了？”

“這兩天去了趟上海。”

“...我留言資訊你都看了嗎？”

“看了，目前盡在計劃當中，看來她的情緒剛好到達我預設的臨界點。”

“別玩脫了，你的計劃能不能提前一下？要是半澤主動和你提分手，並且不給你見面的機會怎麼辦？”

“沒事，大老師，一切都在計劃之內。正好半澤找你，麻煩你在6點鐘之前，找個藉口把半澤帶到秋葉原胡椒廚房十字口。”

“好吧。”

“麻煩了。”

“搞完把我和你說的幾件事辦一下就行。”

“OK，回頭就辦，掛了。”

這小子，本來就打算在今天整活嗎？

東京很早就晚高峰了，有點堵，比起坐地鐵快不了幾分鐘，唯一好處就是體力3的淺間可以少走點路。

計程車走走停停，30分鐘到達目的地。

淺間交了4000円給到出租司機，順著街邊的導示，找到了傳聞大文豪川端康成和芥川龍之介都來光顧過的山之上咖啡廳。

找了一圈，發現半澤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靠窗的兩人座。

漂亮臉蛋上化了淡妝，今天沒有穿原神痛衣，穿的是星穹鐵道的COS服。

糟糕了，愛是會轉移的，駒場，版本已經更新，你大意了！

少女新染的灰色長髮上是一頂黑色軟帽，頭左側彆著一朵紫桔梗髮飾，渾身上下滿滿的洛麗塔風，和這家19世紀法式裝修風格，充滿蕾絲元素的山之上咖啡廳極為和諧。

半澤一手托腮，凝望著窗外灰濛濛的街景。

奇裝異服加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整個人看起來既社牛，又社恐。

等淺間走近坐下半晌，半澤才發現他。

“怎麼了，半澤？和駒場鬧矛盾了？”

“大老師，你說，如果一種感情會讓你難過、失眠、痛苦到打遊戲的心情都沒有，還有保留這種感情的必要嗎？”

重點是影響到您打遊戲了，對嗎？

服務員走上前來，淺間點了一杯紅茶，給半澤點了一個草莓芭菲。

看著少女悶悶不樂的表情，淺間營業式的笑了一下：

“就像通宵打遊戲很快樂，但是第二天身體會難受一樣。任何快樂的事情背後，都有著不快樂的代價。”

“但是，那種被忽視的感覺太難受了。果然，在喜歡遊戲的男孩子心中，遊戲比女朋友重要對嗎？”

“我不玩遊戲，但知道遊戲設定的增益感很直觀，就像毒品一樣。

可是，遊戲的成就感很虛無，都是被遊戲製作者操縱的。

交往過程中，固然有挫敗感，但是成就卻是永恆的。是你親手設計，親自體驗的美好回憶。”

“又說一些繞來繞去聽不懂的話。”

“好吧，你應該直接去問駒場，不親自聽他的想法，自己想來想去只是自尋煩惱。”

“才不要！要找也是他找我！既然不想見我，為什麼當初還要追求我，上個星期以為是放置PLAY，這周卻給我回了一句，要重新正視我們之間的關係？”

“聽說過墨菲定律嗎？你預設的結果越糟糕，事情就會向那個結果靠近。為什麼不往好的方向想呢？比如，正視關係，目的是昇華？這段時間太忙，是為了給你驚喜？”

“那樣一廂情願把他往好的方面想，我不就像一個笨蛋了嗎？”

不用像，你就是。

“不想了，大老師，你來陪我玩遊戲吧。”

“不玩。”

“哼，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和駒場談戀愛，想來想去都是你的錯吧！”

“那換我去和駒場談戀愛？”

“呸！噁心！”

似乎吐槽一番心情變好了，半澤拿出switch，自己開始玩起遊戲來。

淺間看她像毆打駒場一樣敲打著Switch，湊上前定睛一看。

“星之卡比？”

“你不是不玩遊戲嗎？怎麼知道這遊戲？”

“知和行，懂和做完全可以分開。”

“哼！鬼話連篇的傢伙。”

紅茶和甜品端上來後，淺間和半澤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

直到少女的草莓芭菲吃到第20口，少年的“哦，原來是這樣”說到第30個時，

店裡的時鐘指標已走到五點二十分。

“我說，玩遊戲在哪裡都能玩，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去哪？”

“富士山青木原？”

“你想去死幹嘛要拉著我啊！”

“代代木公園。”

“太遠了吧！”

“那秋葉原吧。”

“也行。秋葉原不太適合你吧？”

“增長一下見識，你來做導遊的話，今天的諮詢費就給你免了。”

“今天過來居然是要收費的嗎？你這個見錢眼開的傢伙！”

秋葉原距離這裡就1.5公里左右，兩人決定步行。

計劃好路線，淺間起身買單，和英利華·洛麗塔·黑塔·半澤女士一前一後走出山之上咖啡廳。

本來想保持10米距離，半澤偏偏要纏上來比肩行走。

兩人路過御茶之水的水橋，停駐片刻，向東眺望欣賞了幾分鐘聖橋。

這座在關東大地震後重建的橋樑，彙集三條線路，本身就是打卡勝地。

《鈴芽之旅》取景後，聖橋更吸引了大量外國友人來這裡打卡。

漂亮女孩加奇裝異服本就是街拍的最好素材，半澤就像一塊磁鐵，將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而相貌平平的淺間，則受到了大量的餘光傷害。

半澤拉著自己嘰嘰喳喳，全然不顧身字尾著的一群拿著相機的好事之徒。

淺間稀薄的存在感被破壞殆盡，只聽見周邊的宅男們的小聲嘀咕。

“前面那個穿校服的男生，家裡一定很有錢吧！”

“絕對的，可惡啊，令人嫉妒的傢伙！”

“三次元就是個垃圾遊戲，一點也不平衡！”

腦殼開始陣痛，淺間面無表情地說：

“你這個樣子，我根本散不了心。”

“你可以選擇散步，本小姐來負責散心就可以了。”

聽著半澤介紹秋葉原的奇聞趣事，兩人走走停停，終於，在6點前走到了秋葉原。

站在十字路口目標位置，淺間停住腳步，向半澤請教著秋葉原廣告牌大戰的事。

正當半澤滔滔不絕講到賽馬孃的逆襲時。

秋葉原忽然一暗。

所有的廣告LED大屏*一同熄滅。

注*:秋葉原的廣告位大多是戶外噴繪或寫真，這裡全部替換為LED。

好像世界暫停了一樣，往來人群都停住了腳步。

所有的廣告大屏從漆黑到明亮，同步播放著一個畫面。

一位cos原神角色的世紀末美少年出鏡，拿著里拉琴，彈奏著悠揚的旋律。

半澤忽然抬起頭，一動不動地，看著大螢幕。

“起風嘍~這一次，是名為戀愛的風。”

華麗的風花CG過後，一個精緻女孩午睡的面孔出現，但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拍攝。

自然的、大方的、傲慢的、宅裡宅氣的女孩各色模樣，映入了所有仰望廣告牌的人們眼中。

關於她的生活剪輯、她被偷拍的照片、她喜歡吃的每份甜點、她喜歡看的每部動漫海報、她喜歡聽的每一首歌、她喜歡刷的每一款遊戲的boss...一幕幕像藝術紀錄片一樣，隨著悠揚的BGM播放著。

極致的顏值，暖色的濾鏡，清新的音樂，創意的轉場...短短2分鐘，將秋葉原十字路口上駐足的所有人，帶進了一部關於有關青春的電影中。

回憶結束，少年再度出現。

對動漫和遊戲有所瞭解的宅男宅女們逐漸騷動起來。

世紀末美少年一幀一幀的，不斷變換著背景與穿著。

他融於大室山頂的夜空裡...

他身處鐘樓與無數愛心氣球之間...

他立於煙花綻放的海邊...

他翱翔在天空雲層之上...

他停留在河畔橋底之下...

他站立在學院操場中央...

30多部動漫男主告白的場景還原，30多位遊戲男性角色的告白演出，

一次次的重複，一遍遍的呼喊，全都在迴圈著一句話：

【英利華，我喜歡你。】

一曲終了，字幕浮現：

【無論我成為誰，他終將愛上你】

秋葉原再次陷入黑暗，半澤還在望著大屏的方向發呆，淺間默默退至人群后。

咚咚幾聲。

秋葉原十字路口如同一個舞臺，四周的大樓上端出現了接近十部大型聚光燈，而街道的地面上，出現了兩片光圈，與周遭黑暗截然不同的光圈之中，是剛剛VLOG中的兩個主角。

天空還是烏雲密佈，但秋葉原的地面，卻出現了兩輪月亮。

一個光圈，如一輪滿月，向著更大的光圈移動。

像摩西分海一般，圍觀人群自覺向兩側讓出了道路。

一掃過去的頹廢氣息，駒場光樹，穿著一身與半澤同樣誇張的cos服，向半澤英利華靠近。

猶如一場婚禮的男主角，駒場舉著一把純白色的傘，不疾不徐地走到半澤身前，為少女遮蔽細雨。

站定片刻，駒場望著淚眼朦朧的半澤笑了起來，伸手幫她拭去眼淚。

“雨水滴到眼睛了哦。”

“混蛋...”

“英利華，我喜歡你。”

“混蛋！”

半澤情緒激動地給了駒場一個巴掌。

“英利華，我喜歡你。”

“居然這麼對我！”

半澤情緒激動地給了駒場一拳，狠狠地砸在美少年的胸口上。

“英利華，喜歡。”

半澤情緒激動地，投進了駒場的懷抱。

“這樣子，不就只有我，像個笨蛋了嗎？”

像溺水者抓緊救生圈一樣，緊抱著駒場。

“我也是，喜歡，最喜歡光樹了。”

大螢幕重新點亮，電視劇happyending大結局一樣的音樂響起，SONY執行總裁、任天堂執行董事、上海某遊戲公司CEO陸續出鏡，分別為這一對自己公司的忠實玩家兼情侶，送上發自內心的祝福。

...三姓玩家算得上忠實嗎？

不知道這三位明天得知實情後是什麼反應，反正明天日本報紙和雜誌是不愁銷量了。

而秋葉原之中，不管是看熱鬧的、攝像的、興奮發推特的，都不約而同地為這兩位情侶送上掌聲。

看著駒場給半澤戴上了糾纏之緣版海利溫斯頓定製項鍊，少女主動獻吻。

淺間會心一笑。

默默轉身，從還在向告白現場中心湧動的人群中逆流，向家的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