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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森林用林海形容並不為過,碧色萬頃,松濤如浪,極為茂盛的林木幾乎將整個天穹覆蓋,使得林中越發昏聵。

溫瀾書邁入林中,就好像入了迷宮一般,舉目四望樹影幢幢,不知路在何處。

然而溫瀾書面上不見半分急躁,事態緊急,他反倒越發冷靜。

憶及之前為愛葛妮思所卜的卦相——“坎為水”,寓意陷溺於水,其大凶之處必定與水有關。

因此他的目的一開始就十分明確,便是去尋找森林中的水源。

若是在溫瀾書修為鼎盛的時候,只消神識一掃,千里江山近在眼底,尋找水源不過瞬息之間的事情。如今修為被封,便只能一點一點的去尋,但好在他五感較常人仍舊敏銳些許,在林中走走停停,終於在一刻之後,捕捉到了那若有似無、縹緲如煙的潺潺之聲。

溫瀾書立刻朝那方向走去。

隨著他逐漸走進,耳側的流水宣告顯起來,但隨之溫瀾書發現了異常——這兒只有流水聲。

沒有蟬鳴,沒有鳥叫,沒有夜行動物在捕獵時放輕的呼吸聲,甚至沒有風拂過枝葉的窸窣聲響。

一旦溫瀾書停下腳步,失了趕路時踩踏落葉所發出的清脆聲響,這片林子就死寂的像是一幅沒有聲音的畫,呈現出一種極為異常的安靜。

唯有泉水叮叮咚咚,在這種情形下卻顯出鬼聲嗚咽般的詭異。

溫瀾書撫上了身側的長劍。

這種情況,要麼是這片森林遭到了什麼劫難,使這兒成了一片死地;要麼是林中有修為極高的上古兇獸,將尋常走獸壓制的不敢出聲,故而一片靜謐。

他抽出青虹劍,用劍尖撥開地上落葉,一隻馬陸受驚逃走。

此地還有蟲豸,但是飛禽走獸在何處?

溫瀾書想到,收回長劍時,無意中一挑,碰觸了一種極為堅實的東西。

他動作一頓,轉而挑開了旁側的落葉。

一具幾乎被吃空的狼屍顯露出來。

也不知道是被什麼猛獸吃的,脖頸以下的部位被吃的極其乾淨,露出了森白的骨骼,脖頸以上的狼首還算完好,灰白的毛髮沾滿乾涸的血汙,狼眼大睜著,死不瞑目。

工整。

這是溫瀾書見到這具狼屍時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

這頭狼死狀極其工整,完好的頭顱和只剩下骨骼的軀幹連線在一起,在脖頸處呈現出涇渭分明的兩個極端。

具溫瀾書所知,很少會有猛獸將獵物吃的這麼幹淨,甚至能保留下完整的骨架,但是他畢竟身在異世,不確定這個世界是否真有這樣的猛獸,所以將這個疑問壓在心底,只是行動間越發謹慎。

此刻夜幕已至,林中一片昏黑,幾縷彌留的紅霞掛在天際,透過層疊的樹梢打下幾縷幾不可見的光。

溫瀾書藉著這點光,看見了地上的第二具屍體。

這是一具麋鹿的屍體,脖頸之下只剩骨骼,沾著一點血肉,脖頸之上頭顱完好。

緊跟著,就是第三具、第四具。

溫瀾書跟著地上的獸屍一步步向前走去,距離溪流也越來越近,幾乎到了一抬頭就能望見的地步,空氣中傳來了若有似無的血腥味。

霞光略過樹梢,隱沒在天際。

在最後一縷天光消失的前一刻,溫瀾書抬頭,看見了不遠處堪稱滿山遍野、遍佈溪流兩岸的屍山血海。

大大小小的獸屍幾乎拼成了一張龐大的地毯,交織著紅白兩色,就這麼直直闖入了溫瀾書的眼簾,卻又在下一刻盡數隱沒於蔓延而來的黑暗,唯有耳側的流水聲在一剎那彷彿放大到一種震耳欲聾的地步,在黑暗中如潮水般不斷衝擊著溫瀾書的耳膜。

——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將愛葛妮思的下落往最壞的一種方向猜測。

但這兒畢竟是月神的獵場,有膽子在神明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大事的,其實力必定也不能小覷。

溫瀾書嘗試著調動全身修為,但很快就因為飛速流失的修為而不得不被迫中止了這種行徑。

他不由的苦笑,放棄了繼續前進的打算,轉而升起了將此事全數告知那位傳說中的月神閣下,向她尋求幫助的想法。

畢竟從愛葛妮思日常的話語聽來,那位月神閣下雖然偶爾性情暴烈,但也絕不是那全然不講理之人,對自己的寧芙平日裡也頗為照顧。

【阿爾忒彌斯不會信你】

似是猜到了溫瀾書所想,系統冷不丁說道。

溫瀾書卻是豁達,“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此刻已無其他選擇,何況此處既為月神所有,出了此等大事,她想必也不會坐視不管,我不過是提供些許線索罷了。”

話說到一半時,茂盛的枝葉間忽的垂下幾縷銀光,起初微弱如螢火,隨著時間推移,銀光愈盛,如銀色潮汐澎湃而來,驅散了林中的夜色,原本昏暗的密林緩緩亮了起來。

——月亮升起來了。

暮色四合,幽暗的夜空中,一輪明月高懸。

銀色月輝如輕紗繚繞,照亮了波光粼粼如緞帶一般穿林而過的溪流,也將溪流旁的屍山血海再度照亮。

溫瀾書怔怔看著眼前的地獄圖景,片刻後,卻是驟然放鬆下來。

月光是阿爾忒彌斯的手、是阿爾忒彌斯的眼,它輕吻著溫瀾書的眉心,將這一幕盡數送到了阿爾忒彌斯眼前。

於是密林的另一側,見到了又一位不速之客的月神憤怒的擰起了眉毛。

她一襲獵裝颯颯,幾乎在瞬息之間,就驅使著由兩頭金角鹿所拉的戰車來到了溫瀾書面前,彎弓搭劍,以一種狠絕的姿態味將箭向溫瀾書的右腿射去。

破空之聲驟然響起!

溫瀾書眸光一凝,稍稍一側,立刻將箭躲了開去!

射空的箭深深沒入土地,只餘箭尾還在微微顫動,足見此箭力道之強。

溫瀾書忍不住撫掌讚歎:“好箭法。”

阿爾忒彌斯雙眉下壓,見一箭不成,立刻再射一箭,這次箭矢直直朝著溫瀾書心口而去。

第二箭溫瀾書沒有躲,他不退反進,手中青虹出鞘,劍光一閃,便將飛馳而來的箭矢劈成了兩節。

阿爾忒彌斯瞪大了眼睛,她的金箭是由火神鑄造的武器,雖然比不上一些主神的法杖——畢竟箭矢屬於消耗品——但也絕不是普通人能輕鬆劈開的。

眼前這人到底什麼來歷?

阿爾忒彌斯這麼想著,也這麼問出了口。

溫瀾書輕喘幾口氣,壓了壓發麻的手腕,他原想將自己經歷和盤托出,又想到異界來客的身份難保不會遭到當地神明的排斥,便將已經準備好的說辭嚥了下去,改口道:“在下溫瀾書,採藥時不慎跌落山崖,被愛葛妮思姑娘所救,安置在石洞中養傷。”

阿爾忒彌斯冷笑,“我哥哥是醫藥之神,你要採藥救人,也應該去他的屬地,我這兒可沒有你要找的藥材!”

“有的,有些草藥乍看無用,但經過適當炮製之後也能治病救人。”

頂著阿爾忒彌斯質疑的目光,溫瀾書將之前煉製好的丹藥遞過去,又將所用藥草的名字以及炮製方法一一說出。

“閣下若不信,可以取其中丹藥一試。”

伸手不打笑臉人。

這句話在希臘神話的世界同樣適用。

雖然溫瀾書向來不苟言笑,但他舉止不卑不亢,行動間從容自在,一見面就能讓對方升起三分好感,加之他說起丹藥的時候言之鑿鑿,語言流利。

雖然心中仍舊懷疑,但阿爾忒彌斯的敵意已經去了幾分,她收下那瓶丹藥,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不遠處的屍山血海,轉而問道:“你又為何出現在這兒?”

“愛葛妮思一般每隔三日會給我送來食物,可我已經十天未曾見她,我恐她出事,所以前來尋找。”

“那你又為什麼看著那遍地屍體一臉笑意?”

這才是阿爾忒彌斯一見到溫瀾書就連射兩箭的真實原因。

這幾日,她為了踐行對獵戶的那個承諾,將整片森林都翻了一遍,但是金角羊沒有找到,卻發現森林中動物的數量正在以一種緩慢的速度減少。

這種減少起初並未引起她的注意,直到五日前,死亡如同瘟疫般驟然蔓延開來,短短几日間,死亡的動物屍體就鋪滿了溪流沿岸,這才讓她心中警醒。

阿爾忒彌斯為了調查這件事忙的焦頭爛額,突然看見一個陌生人站在滿地的屍體前眼帶笑意,頓時將心中的所有懷疑均指向了那人。

狩獵女神的敵意達到了頂峰,兩支金箭射出,只想將這具有重大嫌疑的人制住。

溫瀾書聞言嘴角勾起了一個幾不可見的笑容,像是確認什麼似的將不遠處的屍體又掃了一遍,“我擔心愛葛妮思的下落,在些屍體裡沒有看見她的屍體,心裡自然高興。”

【阿爾忒彌斯好感度+10】

阿爾忒彌斯鬆開弓弦,不見有多熱絡,但臉上至少沒有了敵意。

“愛葛妮思雖然不怎麼喜愛打獵,但無論如何她是我的寧芙,狩獵女神的寧芙,不會那麼容易就出事。”

阿爾忒彌斯調整韁繩,話語中帶著些漫不經心的傲然,她示意溫瀾書上車,隨後一甩長鞭,驅車而行。

“你那把長劍不一般,但是你是個人類。”

深藍的眼眸掃過華光流轉的青虹劍,又落在了溫瀾書俊俏的臉上,阿爾忒彌斯勾起了一個不怎麼真誠的笑容,“你也看到了現在的情況,作為一個人類待在這兒並不安全,我先把你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至於愛葛妮思的下落,我來幫你尋找。”

名為安置,實則軟禁。

溫瀾書知道阿爾忒彌斯心中的懷疑並沒有消除,所以想將他圈在一個地方看管起來。

畢竟他剛剛所說的來歷實在是漏洞百出,但是自己真實的身份……卻更加匪夷所思,估計真說了阿爾忒彌斯也不會信。

溫瀾書還想再爭取一下,但是他剛開口說了個“愛葛妮思”,就見阿爾忒彌斯的視線掃了過來,將他由上至下的審視了一遍。

“你很關心她?”

“她對我有救命之恩,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也早將她當做友人,如今友人出事,自然關心。”

阿爾忒彌斯收回視線,不置可否的輕哼一聲。

【阿爾忒彌斯好感度-5】

聽著識海中突然響起的機械音,溫瀾書難得迷茫的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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