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宗首席弟子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四十五章:臺諫之聚宴,錚錚大宋,賤宗首席弟子,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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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黃昏,龐籍乘坐馬車剛回到自家宅邸門外,門房老僕便出府相迎,取出請帖。

“老爺,這是之前有人送來的。”

“唔?”

龐籍接過請帖,目光一掃帖封上的落款,見上面寫著“明逸”二字,心中微微一愣,抽出內中帖子觀瞧。

帖中內容很簡單,只是邀請龐籍過府赴宴,同時也提及請了別人。

這是急了?還是……

龐籍心中閃過諸般念頭,思忖片刻吩咐車伕道:“你在此稍後片刻,待我進府換身衣物,你再送我至錢明逸府上。”

“是。”

片刻後,龐籍便更換了一身便服走出府外,再次乘上馬車,由馬伕駕著馬車往錢明逸的宅府而去。

途中,龐籍反覆觀閱錢明逸派人送來的請帖,揣摩著後者請他赴宴的意圖。

不多時,馬車便來到了錢宅府前。

龐籍下了馬車,目光瞥見錢宅府前還停著幾輛馬車,稍遠處,幾名馬伕聚在一起談笑,他心中一動,吩咐隨身侍從道:“去問問,他們是哪幾家的。”

侍從應命而去,不多時便回到馬車旁,稟報龐籍道:“老爺,那幾人是張中丞、李丞雜、劉侍御、毋知諫家中的……”

龐籍思忖回憶了一番。

張中丞……御史中丞張觀?

李丞雜……侍御史知雜事李兌?

劉侍御……侍御史劉湜?

毋知諫……知諫院毋湜?

龐籍心中微驚,待吩咐車伕幾句後,領著隨身侍從走向府門。

“龐相公來赴宴。”

隨著迎客侍者高呼,錢明逸自前院匆匆而來,拱手拜道:“未及遠迎,還請龐相公恕罪。”

龐籍搖頭笑道:“錢內翰言過了。”

二人稍作寒暄,錢明逸親自將龐籍請到前院正屋,也是今晚設宴之處。

邁步走入正屋,龐籍目光一掃屋內賓客,果然看到了御史中丞張觀、侍御史知雜事李兌、侍御史劉湜、知諫院毋湜四人,遂按捺心中驚疑上前問候:“幾位來得可早啊。”

“龐相公。”御史中丞張觀幾人也是紛紛見禮,談笑寒暄。

就在幾人寒暄期間,錢明逸又迎來一人,龐籍拿眼一掃,心中不禁暗道:好傢伙,龍圖閣直學士、右諫議大夫劉夔!

莫非今日竟是朝中臺諫大集會?

“劉直閣?”

“啊,龐相公……”

眾人又是一番見禮、寒暄。

稍後,錢明逸邀請的賓客陸續來到,有樞密副使、右諫議大夫高若訥,殿中侍御史劉元瑜、張裪,朝散大夫、右司諫錢彥遠——此人乃錢明逸之兄。

另有刑部員外郎、知諫院王贄,兵部員外郎、知制誥、知諫院楊偉等等,只瞧得龐籍暗暗心驚。

所謂臺諫,即指御史臺及諫官。

諫官分兩省諫官及諫院諫官,其中兩省諫官大多屬於加官,說白了就是額外加一份權柄,比如龐籍的左諫議大夫,高若訥的右諫議大夫,趙暘的右正言等,雖有品階高低但主要是為了與各自的官級相匹配:比如龐籍任參知政事,即副相,加個正言就稍欠品秩;反之,僅領七品寄祿官的趙暘若加個諫議大夫,加官的品秩與朝中宰輔平起平坐,那也不合適。

但不管品秩高低,諫官都有言事、劾奏之權,不過嚴格來說,主要負責查漏補闕。

順便一提,主管諫院事務者稱知諫院,由他官主管或司諫、言正主管皆可。

而與之不同,臺官——即御史臺御史,它屬於正官,其主要主責便是糾察百官、督查地方,既不屬加官一般也不兼任。

宋時御史臺制度依然沿襲唐制,但稍有區別。

主官為御史大夫,但自宋初以來就不任實職,僅做加官用。

因此御史中丞視為真正的主官,其副職為侍御史知雜事,一般由御史臺中最年長者出任,若無意外,短則數月、長則年逾便可升遷,遷為知諫院,前提是知諫院並不滿員。

御史臺分三院,即臺院、殿院、察院。

臺院設侍御史一人,主管輔助御史臺事務;殿院設殿中侍御史二人,主管以禮儀法度糾察百官過失;察院設監察御史六人,分別主管六部及百官之事,糾察其錯誤。

在錢明逸招呼眾賓客飲酒時,龐籍再次確認到場的御史。

御史中丞兩人皆至: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張觀,翰林侍讀學士、兵部郎中、權御史中丞郭勸。

侍御史知雜事一人至:李兌。

臺院侍御史一人至:劉湜。

殿院殿中侍御史二人至:劉元瑜、張裪。

察院監察御史六人至五人:何郯、陳旭、張擇行、張中庸、彭思永。

龐籍微吐一口氣,目光又掃過其他幾名賓客。

起居舍人、直史館、知諫院王贄;兵部員外郎、知制誥、權知諫院楊偉;言事御史、起居舍人、知諫院毋湜……

知諫院滿額六人,實設五人,除包拯目前身在河北,其餘四人盡皆到場——錢明逸亦任知諫院。

除此以外,另有龍圖閣直學士、右諫議大夫劉夔,右司諫錢彥遠,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左諫議大夫文彥博。

算上錢明逸以及他龐籍,此刻宴中,竟有整整二十名有臺諫身份的朝臣。

這是要做什麼?他心中暗呼。

不止是他,在場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紛紛環視左右確認今日被錢明逸請來的賓客,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此時酒過三巡,身為宴主的錢明逸放下酒盅,拱手對眾人言道:“再次感謝諸位臣僚賞臉赴宴,今日我宴請諸位,實是為與諸位商量一件大事。”

大事?

在場賓客紛紛看向錢明逸,有的面露恍然、有的似笑非笑,亦有眼瞼低垂彷彿充耳不聞者。

稍等數息,錢明逸換了種口吻問道:“今日有則訊息,以雷霆之勢席捲城中,大小府衙、街頭巷尾,皆在談論,卻不知諸位臣僚可曾聽說?”

在座諸賓客神色各異,相視不語,殿中侍御史劉元瑜似笑非笑道:“莫非是那句……誰道僅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乃好兒?”

“然也!”錢明逸撫掌道,隨即掃視在場臣僚。

宴中諸位大臣再次相視左右,並未急著表態,侍御史知雜事李兌淡淡道:“無知廝兒之論罷了。”

聽到這話,屋內眾賓客臉上並無疑惑之色,顯然他們都猜到傳出這話的“趙指揮使”究竟是何人。

錢明逸笑著道:“李丞雜所言……倒也不錯。但就這麼聽之任之?這合適麼?”

話音剛落,就聽有人冷淡道:“錢內翰今日宴請我等,究竟想做什麼,不妨直言。”

眾人轉頭看去,發現說話的正是殿中侍御史張裪。

見眾人神色各異地看向自己,錢明逸乾笑兩聲道:“素聞張侍御史剛正耿直……”

他正要誇對方几句,沒想到張裪卻不領情,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這令他有些沒趣,咳嗽一聲直言道:“也罷,錢某索性便直說了。……年初天現異相、又逢河北水害,當時我便懷疑有妖邪出世,果然,不過幾日那廝兒便至汴京,以一份偽圖得見聖顏,不知如何妖言哄騙,騙得官家對其深信不疑,違背朝制以七品階官相授,縱使殿試狀元亦遠遠不及,諸位難道不覺得不妥麼?”

在座諸人相視一眼,隨即看向文彥博、龐籍、高若訥三人。

這能怪我?

高若訥心中暗罵,瞥了一眼文彥博。

原來當日官家授趙暘尚書工部員外郎之官時,政事堂眾人亦有表決:除首相陳執中當時顏面掃地,回家裝病,文彥博、龐籍、宋庠三人皆表示認同,單他高若訥一人反對無濟於事。

期間,龐籍也在暗暗觀察文彥博,猜測後者心中是否後悔。

反正他龐籍不後悔,他甚至都不覺得那小子喊出“誰道僅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乃好兒”有什麼問題,畢竟他與不少武官的關係還是挺不錯的。

比如種世衡——種世衡曾經是他的下屬。

就在宴會氣氛逐漸變得僵冷之際,殿中侍御史劉元瑜笑著幫腔道:“初登仕途便領七品官階……虧此子還在官家面前舉薦範相公,若範相公在朝,豈能容得這等事?”

不少人紛紛點頭附和:別人蔭補大多都是領個剛剛入品階的官,那小子倒好,直跨正七品下,一口氣跨了常人需用近二十年磨勘才能達到的官位,這不叫違制,何謂違制?

此時又聽錢明逸一臉痛心道:“若這廝兒懂得知恩,就此報國效君,還則罷了,可諸位瞧瞧這廝兒都做了些什麼?大鬧開封府,當庭羞辱錢某也就算了,朝議這等大事,他竟也敢攪亂,再度當眾羞辱錢某;而如今,更是誇口說出那等大逆不道之言……我大宋自太宗定製,以文御武,他卻要抬高武人,莫非要重現唐末亂局?”

在座諸人紛紛色變。

唐末五代十國,那絕對是他們這些士大夫不願提及的亂象,那時計程車大夫階層活得連狗都不如,只能任憑武夫騎在頭上,稍不順心便遭武人打殺,縱然只是一個兵卒也不敢得罪,怕惹來滅族、屠家之禍。

在座諸人的祖先算是比較倖存的,因為僥倖活了下來,但那時更多計程車大夫家族卻慘遭武人搶掠、屠戮,正所謂物傷其類、其心也悲,他們這些宋朝計程車大夫豈會不恨唐末武夫?

自然是恨!

同時他們也懼,畏懼大宋重現唐末的亂局,恐懼自己及家族重遭噩運,畢竟此時距離宋太祖平亂立國也不過八十年,那時期的人有不少還活著,將當時的亂象告知兒孫,甚至是描述他祖輩、父輩時的亂象,唐末亂象造成的陰影尚未被世人淡忘。

因此錢明逸一提此事,宴間眾人個個色變,哪怕是對武人並無偏見的龐籍,也未反駁。

皆是武夫咎由自取!

若非唐末武夫犯下天理不容的罪孽,他大宋有何至於重文抑武?

如今武夫想要翻身?絕無可能!

這幾乎是朝野所有士大夫的共識。

“果真乃妖星也!”

侍御史李兌恨恨開罵,不少人紛紛開口附和。

錢明逸見此暗喜,故作正義凜然道:“我有心勸諫官家,但諸位臣僚也看到了,這妖星不知使了什麼邪法矇蔽了官家,使官家對其言聽計從,僅我一人恐鬥他不過,懇請諸位臣僚與我一同上奏規諫,勸諫官家逐此妖星、重回正途,若能如此,誠天下之幸、萬民之幸!”

話音剛落,侍御史劉元瑜便贊同道:“好,就一同上諫……”

數人紛紛開口贊同。

就在這時,同為殿中侍御史的張裪冷哼一聲道:“來時我就猜到宴無好宴,不曾想果真如此!”

他目視錢明逸冷冷道:“日食僅天象也,自古以來有之;河北水害亦不過天災,歷朝歷代皆有,錢內翰將其歸罪於所謂妖星,豈不荒唐?……妖星不妖星的,我未見到,但我知此子曾在街上為民抱不平,為此不惜得罪張堯佐,此妖邪所為也?……錢內翰屢屢稱此子大鬧開封府,然是非曲直我等皆知,不過錢內翰憤恨此子勸官家召範相公回京,欲加報復罷了。只是錢內翰沒有料到,此子居然那般受到官家信賴,以至報復不成,反遭羞辱……今日錢內翰宴請我等,我也能猜到一二,不過是明日又設早朝,恐再遭此子戲耍,顏面盡失,故請我等前來,編織罪名,欲令我等為你助也!”

“……”

見張裪直言拆穿,錢明逸面色難看,恨聲道:“此子抬高武人,欲壞我大宋根基,重現唐末亂象,張侍御史何以看不明白?”

張裪冷笑道:“錢內翰莫要欺我,據我所知,此子不過激勵軍士,稱保家衛國、流血犧牲者為好漢兒,這並不為過。若有朝一日我果真見他如錢內翰所言,欲壞我大宋根基,介時我縱使豁出命也要除去他,但眼下……我只瞧見錢內翰勾連臺諫,欲以私心害人……”

“張侍御史莫不是要學陳相公,欲投妖星以圖升官吶?”劉元瑜似笑非笑道。

“哈哈!”張裪大笑著起身道:“劉侍御史不必費心編造罪名,我早不願與你等為伍,明日早朝我便上奏官家,請遷外任。”

“……”

非但劉元瑜、錢明逸瞠目,在座諸人也是一呆。

只見張裪冷笑離席,目光輕蔑掃過屋內眾人,冷笑道:“諸位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拂袖而去,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張侍御史,且勿要衝動……”

龐籍見機站起,假意追趕張裪而去。

“龐相公,我與你一同去勸……”

監察御史陳旭高呼一聲,亦趁機離席。

“稍等,我亦同去勸張侍御史。”

同為監察御史的張擇行、張中庸、彭思永也紛紛效仿離去。

一下走了六個人,錢明逸氣得暗暗咬牙。

不過再一看剩下的十三人尚坐在席中,他心中稍安。

雖說他也明白這些人留下並不代表就會答應與他一同上諫,但只要有一半人願意相助,這聲勢就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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