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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早飯做好,天色才剛剛放亮。陸政安將季月橋叫醒,在他洗漱的時候,把已經做好的早飯端上桌。
季月橋心裡不滿陸政安這麼早將他招呼起來,可在他面前卻並不敢抱怨,只是坐在飯桌前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陸政安好似沒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一般,快速的將早飯吃完把碗筷收拾進了廚房,而後當著季月橋的面兒,囑咐宋淮書道:“方才忘了跟你說,鐵牛哥讓我去集市上的時候,幫著把昨兒浩然他們掰的竹筍給賣了。我上午可能回來不是太早,你和星沂若是在家無趣,就推著她去長根叔家裡轉轉。”
“嗯,你自去忙便是,就別擔心我和星沂了。”
聽宋淮書這麼說,陸政安看著東方已經泛紅的天空,拿了放在屋簷下的揹簍背在身上。在臨出門之際,陸政安瞥向季月橋說道:“你昨天不是也掰了不少竹筍麼,要不要我替你拿到集市上去賣掉?”
季月橋在聽陸政安說陸浩然也要去集市,心裡已經有些心動了。正猶豫著該怎麼跟陸政安張口,便見陸政安這梯子已經遞到了他的面前。
“要賣也是我自己去賣,才不用你來幫忙。”
聞言,陸政安也不再說什麼,轉身出了院子。季月橋見狀,立時去倉房將裝著竹筍的揹簍背在肩上一路跟著陸政安而去。
……
早晨的菜市街買家還沒有賣家多,陸政安領著陸浩然和季月橋在街上轉了一會兒,還是在賣肉的張屠戶攤位旁停了下來。
“張師傅,你這旁邊沒人擺吧?我家採了兩筐筍子想換幾個錢,方便的話讓我先佔一會兒。”
陸政安尋常也沒少光顧張屠戶的生意,家裡辦兩次喜事都是從張屠戶這裡買的肉。對於陸政安,張屠戶極為熟識。
聽他這麼說,張屠戶笑呵呵的回道:“嗐,這能是什麼大事兒?隨你們擺就是。可帶稱了?沒帶的話等下用我的。”
聞言,陸政安忙跟張屠戶道了聲謝,隨即,裝滿竹筍的揹簍放到了張屠戶肉攤的旁邊。至於跟在兩人身後的季月橋,陸政安則並未搭理他。
手腳麻利的把陸浩然蓋在揹簍上的布袋子鋪在地上,而後,讓陸浩然挑一些品相好的竹筍擺在了袋子上。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陸浩然年紀雖小,但幹活兒卻沒得說。陸政安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後,見陸浩然完全應付得來,這才抬頭看向季月橋。
看他依舊揹著揹簍傻傻的站在張屠戶的攤位前,開口說道:“你沒事不要站在別人攤位前面,這樣會影響別人做生意的。”
聽到陸政安這話,季月橋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看著確實沒有一個客人上前,季月橋到底還是挪到了陸政安和陸浩然旁邊。
季月橋跟著村裡孩子混了這些日子,早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桀驁無理,對村裡人幫忙幹活兒的人也不再白眼兒相向。而且,在陸政安家住了那麼多天,季月橋從之前的度日如年,隨時準備逃跑,到現在的樂在其中,這改變不可謂不小。
陸政安看著他的轉變,雖在意料之中,可心中更覺得欣慰。所以陸政安也打算讓他見識一下什麼叫民生,讓他瞧一瞧他之前口中的‘賤民’是如何辛苦的過活的。
眼下的竹筍正當季,而且這東西有竹林就能採,並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所以光一條小小的菜市街,賣竹筍的沒有十份,也有八份。
陸政安他們蹲在攤位上默默守了將近兩刻鐘,這才有一個上了年歲的婦人過來詢價。在聽陸浩然說,一文錢兩斤竹筍,當即將手裡的竹筍放回到揹簍裡,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到對方的態度,季月橋火氣頓生。不過看陸政安和陸浩然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忍不住抱怨道:“那老太婆方才也太過分了吧,不賣也不至於這般態度吧。”
待季月橋話音落下,陸政安和陸浩然轉頭看了他一眼。
陸浩然則回道:“方才的婆婆也沒怎麼樣啊,人家覺得貴或者覺得東西不好,不買不是挺正常的麼?”
陸浩然不明白季月橋好端端的會為什麼會生氣,蹲在地上仰頭看著季月橋,稚嫩的面龐上滿是不解。
聽著陸浩然的話,季月橋一陣語塞,憋了半天只扔出一句‘你這個傻子’。
知道季月橋身份尊貴,尋常同村裡孩子玩的時候眾人都讓他幾分。眼下被季月橋罵,陸浩然雖然覺得有些委屈,但也並沒有回嘴。
倒是一旁的陸政安有些不悅,不過眼下並不是教訓他的時候,所以,只是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並未過多理會。
就這樣三人又在攤位前守了莫約大半個時辰,揹簍裡的竹筍依舊無人問津。陸浩然和季月橋等的早就有些急了,可就這般回去兩人很是不甘心。
眼看著太陽高升,早晨只吃了一碗小米粥的季月橋早已經飢腸轆轆了。伸手撫了撫空癟癟的肚子,仰頭看著陸政安,開口道:“我餓了。”
聞言,陸政安看了眼蹲在地上的陸浩然,看他忙避開自己的視線,心裡明白這孩子估計早晨也沒吃什麼東西。
陸政安從懷裡摸了十個大錢遞給了陸浩然,而後開口囑咐道:“浩然,你倆去買幾個包子先填填肚子。等咱們賣完竹筍回家的時候,叔兒再給你買好吃的。”
陸浩然看到陸政安遞過來的這麼多錢,本不好意思去接,然而卻被一旁的季月橋給一把搶了過來。
“走走走,我都快餓死了。”
陸浩然被季月橋拉著手臂就走,同時回頭看了眼陸政安,尷尬的同他道了聲謝。
陸政安守在竹筍筐的背後,張屠戶看著一身細棉布衣裳的陸政安,忍不住笑道:“我說你這老弟日子過得也不差啊,怎麼賣竹筍這點兒小錢兒還能看在眼裡啊?而且現在竹筍可不好賣,你們這一筐估計夠嗆是能賣完了。”
陸政安一邊清理著季月橋竹筐裡的竹筍,一邊回道:“老話兒不都說了嘛,蒼蠅再小,那也是肉,能賣多少是多少。”
張屠戶就沒見過陸政安這麼有意思的人,笑著搖了搖頭也不再說什麼。
陸政安守在攤位前,隱隱覺得這兩個人出去的時間有些長了。況且季月橋那個惹是生非的性子,陸政安真怕他又給自己找出點事兒來。
就在他準備把攤子交給張屠戶幫著照看一會兒的時候,只見陸浩然著急忙慌的朝這邊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對陸政安喊道:“政安叔,政安叔,不好了,你家那個小表叔跟人打起來了。”
一聽陸浩然這話,陸政安心中頓時一緊。疾步走到陸浩然面前,開口問道:“不是讓你們倆去買包子麼,怎麼能跟人打起來呢?”
陸浩然白著一張臉,喘了口粗氣,斷斷續續的回道:“我,我跟小表叔是去買包子了。就是,就是回來的時候,被一個人撞了,撞了一下。包子全掉了,小表叔氣不過和那人理論了幾句。他們,他們就打起來了。”
聽完陸浩然的話,陸政安腦子裡立時想起一句話來:‘天道好輪迴’。
想起季月橋仗勢欺人的模樣,陸政安反倒是不著急了。
第一百零四章
陸浩然雖然心裡擔心得很,可看陸政安一臉風輕雲淡的模樣,也不敢過分的催。
兩人來到包子攤兒前的時候,小雞崽兒一般的季月橋被人踩在腳下,一張臉腫的跟豬頭沒什麼兩樣了。
看到陸政安和陸浩然過來,被人用腳踩在地上的季月橋猶如一隻大號的王八一般,衝著陸政安手舞足蹈,同時口中喊道:“你們怎麼才來啊,快揍他丫挺的。”
季月橋算是在上京長大,上京里人文禮儀沒學到一成,將罵人的話給學了個遍。
壓制季月橋的男子看起來同陸政安年歲相仿,身穿綾羅,身側還帶著一個下人,顯然也是有錢有權的人家。
看到陸政安過來,對方並未將腳從季月橋胸口挪開。反而目光不善的看著陸政安,問道:“這小崽子是你家孩子?”
陸政安表情淡然的看了眼地上狼狽不堪的季月橋,微微點了下頭,開口問道:“可是他得罪了公子?”
那人聽陸政安說話,冷笑著將腳挪開,俯身一把將季月橋從地上拉了起來,對陸政安道:“看你也是一個頗為知禮的人,怎麼教育處這等熊孩子?”
此時的季月橋依舊一臉不服氣,怒視著與他發生衝突的公子,威脅道:“快把你的髒手從本少爺身上挪開,否則別怪本少爺對你不客氣。”
那人一聽季月橋竟然還是如此嘴硬,整個人當即就被氣笑了。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當即就要往季月橋臉上招呼。
然而就在對方的拳頭貼到季月橋的臉時,陸政安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開口道:“公子教訓已經教訓過了,咱們有事說事,沒必要再動手了吧?”
感覺到陸政安力道不小,且身高比對方要高上不少。那人猶豫了一下,便順勢鬆開了揪住季月橋的手。
見狀,陸浩然立時扶住季月橋的手臂,一邊幫季月橋拍打著他身上的塵土,一邊帶著哭腔問道:“小表叔,你沒事吧?”
季月橋捂著被對方抽的火辣辣的臉,怒視著對方道:“你竟然敢打我?你可知我是誰?”
此言一出,對方看著他冷笑一聲,“你便是皇子皇孫又怎樣,在這兒化龍鎮我想動你,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說罷,那人轉頭看向陸政安,繼續道:“讓你這兄弟以後還是別出門了,否則說不定哪天走在路上,人可能就沒了。”
待看著那人一走,滿腹委屈的季月橋頓時爆發了。目光死死的盯著陸政安,吼道:“陸政安,我祖母和二哥讓你照顧我,你就是這樣照顧的?我都快被人打死了,你竟然屁都不敢放一個?!”
季月橋受的不過是些皮肉傷,只是對方拳拳招呼到臉上,看著有些嚴重而已。陸政安本想帶他去鄭大夫的回春堂看一看,不過在聽到季月橋聲音依舊中氣十足,便也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讓你和浩然去買包子,你們好好地對方怎麼會同你動手?而且你和浩然兩個人一起去的,為何對方只動手打了你?”
聽到陸政安的話,季月橋瞪著眼睛看著陸政安,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懷疑是我挑的事兒?”
季月橋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眼眶都有些紅了。而後他一把拉過陸浩然,目光死死的盯著陸浩然說道:“浩然,你告訴陸政安,剛才到底是誰的錯,又是誰先動的手。”
陸浩然被季月橋的表情嚇了一跳,慌張的嚥了口口水,開口說道:“我們買好包子本來要往回走的,是,是那個人撞了我們,還張口罵我們走路不長眼睛。小表叔氣不過才和他們理論了兩句,那人就動了手……”
陸政安聽到真相,心裡雖然有些心疼季月橋,不過臉上卻沒有任何變化,反而質問道:“那又如何,對方有錢有勢,便是他們理虧在先又怎樣?像我們這種賤民難不成還能打回去?”
季月橋本已經怒不可遏,然而在聽到陸政安這句話後,整個人猶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愣愣的站在原地,半天都沒有緩過勁來。
見狀,陸政安拍了拍陸浩然的肩膀,囑咐他道:“竹筍還沒賣完,你們倆就先回去吧,記得路上不要貪玩。”
聞言,陸浩然乖巧的點了點頭。而後拉著季月橋的衣袖晃了晃,說道:“小表叔,咱們先回家吧。”
陸浩然見季月橋並沒有反應,拉著他的手臂一路往陸家村走去。而陸政安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猶豫了一下後返回菜市街。
將筐裡的竹筍全部送給張屠戶後,又在買了一籃子雞蛋,還有十多隻的小雞小鴨,等東西置辦好回到家時,宋淮書正抱著陸星沂站在山道上張望。
看到陸政安回來,宋淮書忙迎上前來,擰著眉頭問道:“怎麼回事?月橋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鼻青臉腫的回來了?是不是你打他了?”
陸政安將宋淮書懷裡的陸星沂接了過來,等他說完之後,這才慢條斯理的回道:“不是我打的,是在街上同人發生矛盾遇到了個硬茬子。”
聽到不是陸政安打的,宋淮書稍稍鬆了口氣。只是想到季月橋那張臉,皺著眉頭止不住的心疼。“那打他那人也真是,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動手不成。”
陸政安示意宋淮書提著雞蛋,一邊說著事情的經過,一邊往家走去。
在陸政安路過倉房的時候,腳步不由頓了一下。從門縫裡見季月橋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陸政安也沒有進去。等宋淮書把雞蛋送回到房裡,這才把閨女交給宋淮書,反手將背上揹著的小雞小鴨們給放到屋簷下。
看著揹簍裡一團團的毛絨絨,陸星沂興奮地眼睛都直了。見狀,陸政安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說道:“我去灶屋煮幾個雞蛋,你跟閨女現在這裡玩一會兒吧。”
知道陸政安煮雞蛋是給季月橋敷臉,宋淮書也沒有說什麼。應了一聲,擺手讓他忙去了。
水煮蛋很是簡單,不過一刻多鐘,陸政安便端著五枚雞蛋從灶屋裡走了出來。拿了其中一個用涼水冰過的,試了試感覺不燙手了,這才走到宋淮書面前將雞蛋遞給了他懷裡的陸星沂。
“你進去看看吧,等會兒再跟閨女玩。”
陸政安聽到宋淮書的催促應了一聲,等陸星沂的兩隻小胖手把雞蛋抓穩之後,這才抬腳來到倉房門口。抬手輕輕敲了幾下門之後,陸政安聽裡面並沒有人應,便徑自推門走了進去。
倉房內,季月橋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沒有動,陸政安將手裡的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說道:“我給你煮了雞蛋,你起來敷一敷。”
滿腹委屈的季月橋狠狠地擦掉臉上的眼淚,冷聲說道:“不用你假好心。”
聞言,陸政安輕笑了一聲。“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麼?”
陸政安的話音落下,見季月橋並沒有任何反應,便自顧自的繼續說道:“當時所有人都在排隊出城,你讓下人駕著馬車在林州城門口橫衝直撞。我旁邊有一個青年,不過是質疑了你一句,你就讓下人對他大打出手。季月橋,你仔細想想,你今天的遭遇,其實同那日的青年有什麼差別?你仗著背後有季家撐腰,還有一個宮裡做貴妃的姑姑,這些事你少做了?怎麼別人都得受得下你的欺負,偏偏別人欺負你就不成了?”
“不過是幫……”季月橋聽著陸政安的數落立時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早已經預判到了他要說什麼的陸政安開口接道:“不過是幫賤民,活該被欺負。你想說的是不是這個?”
見季月橋臉上的表情憤憤不平,陸政安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季月橋,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朝一日,你離開了季家,或者季家不復存在了,你還能如此囂張麼?”
“我為什麼要離開季家?季家有皇上和我姑姑的庇護,又怎麼可能不復存在?!陸政安,你便是看不慣我,也不用如此詛咒我們季家吧?你可別忘了,我祖母還是你的嫡親外祖母呢!”
面對季月橋,陸政安表情依舊平靜如常。“季月橋,你自幼也算是在上京長大的,對上京的局勢,難不成你一點兒都不瞭解?聖上是偏愛你姑姑又怎樣?你姑姑乃是商戶女出身,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有朝一日皇上殯天,以你姑姑的出身,你的皇子表兄可能登上那個位置?若是不能,憑你們平日裡在上京的作為,其他人可能放過你們?”
見季月橋臉色蒼白,陸政安心中並未有半分憐惜。“所以,你祖母和你二哥將你送來我家的用意你可明白了?”
陸政安也不指望能得到季月橋的回應,依舊繼續說著自己的話。“除了想改一改你囂張跋扈的性子之外,還想著若有意外,能讓你躲過一劫。本來老夫人和你二哥不想讓你知道這些,怕你心裡有負擔。但是我覺得你既然以身為季家的子孫,還以自己是季家人為榮,也應當瞭解季家現在的處境,甚至能同老夫人和你二哥一起撐起整個季家。”
“雞蛋我放在這兒了,你等下自己敷一敷吧,我先出去了。”
說罷,陸政安從凳子上站起了身,離開房間的時候,還貼心的幫季月橋把門給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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