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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宴緋雪從屋子裡出來了。
身後還跟著一個低頭紅腫兔子眼的穀雨。
放鶴眼神一直往穀雨身上瞟,又時不時虛虛從宴緋雪身上掃過。
宴緋雪只當,他是怕自己說他和狗蛋打架的事情,便裝作沒看見。
宴緋雪故意按下這茬兒,放鶴心裡越發惴惴不安,燒火的時候一直在想穀雨到底有沒有打小報告。
“穀雨,把架子上的紅薯切開,等會兒蒸在鍋邊上。”
白微瀾挑的四個紅薯,各個有成年男□□頭大,燒都不容易燒熟,別說想用炭火烤熟了。
宴緋雪像似安慰小孩子一般,朝白微瀾道,“貼鍋邊蒸的紅薯,也很香。明天再給你燒個小點的紅薯。”
白微瀾聽著渾身不自在,火坑的熱氣像是灼心似的,臉有冒熱氣的苗頭。
他低頭悶悶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別這麼跟我說話。”
“不是小孩子還打架?”
白微瀾抬頭,“那是人家先扯我頭髮!”
“哦~”
白微瀾個子高挑坐在矮凳上,兩手搭在屈膝長腿上,整個人顯得委屈兮兮又格格不入。
宴緋雪笑道,“那你沒扯回去?”
“……”
白微瀾算是知道了,宴緋雪又在戲弄他。
但是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許他緘口不語,他稍抬下顎,冷冷道,“我一腳給把她踢了好遠。”
說完,怕是宴緋雪不信似的,雙臂開啟拉出一個優美的弧度。
“院子還有雪痕,你去看看。”
“那你好棒哦。”
白微瀾抿嘴不悅,回身背對陰陽怪氣的宴緋雪。
余光中卻見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正閃亮閃亮地望著自己。
穀雨的眼睛很大,杏仁眼,哭過之後水汪汪的,正滿眼崇拜地望著白微瀾。
白微瀾下意識後仰拉開距離,問道,“幹嘛。”
穀雨小聲帶著絲沙啞道,“燕哥哥誇你好棒了。”
……
“你也好棒。”白微瀾面無表情道。
“真的嗎?”穀雨眼眸更亮了,但很快覆上一層頹敗陰影,“我沒用,什麼都不做好。”連當面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
“挺好的,一沒殺人越貨二沒作奸犯科三沒偷盜搶劫四還積極分擔家務。”
白微瀾不帶停頓的,說了一串不走心的安慰話。
但是穀雨每個字都細細聽著,聽著聽著眼睛就亮了。
吶吶細聲道,“我好像也沒那麼差。”
白微瀾認真點頭。
他十三四歲在幹什麼?和一群狐朋狗友賽馬鬥蛐蛐,整日遊手好閒在課堂上給先生畫王八。
那個年紀活得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道穀雨怎麼就養成了這個唯唯諾諾的拘謹性子。
不一會兒,飯菜香了。
“穀雨,去把小慄兒叫起來吃飯。”宴緋雪道。
這孩子上午玩瘋了,從下午一直睡到晚飯熟。
穀雨抱著小慄兒出來的時候,木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一盤蒸的紅薯,一盤梅菜扣肉、紅燒肉、酸菜末。
“哇,這萬哥兒家席面不錯啊。”放鶴饞的吞了下口水。
他拿起筷子,把扣肉中間那條最肥最大的,夾走了。
穀雨雙手捧著碗,看著碗裡落下的扣肉,抬頭朝放鶴亮晶晶望去。
放鶴心虛低頭,假裝吃東西,但筷子上沒菜,只得乾巴巴嚼筷子。
“咦,放鶴,你注意點,誰要吃你口水。”白微瀾嫌棄道。
放鶴哼了一聲,“就你瞎講究。”說著就起身去洗筷子。
席面上的酒菜確實不同,就連酸菜都透著香濃的肉味。
那酒席人家本就是附近有名的廚子,在村口開了家飯館,生意還行。
那萬哥兒曾經進山撿蘑菇,崴了腳,偶遇上山撿乾柴的宴緋雪,被宴緋雪背下山又找驢車送回村子。
兩人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要不是兩人在不同的村子,天天來往不方便,不然那哥兒一天到晚都會湊過來。
對方今天成親,特意叫宴緋雪帶全家來吃席,最後只見宴緋雪一人還抱怨好久。
宴緋雪走的時候,硬是給他打包了幾盤菜。
三個孩子都吃的眉眼歡快,就白微瀾夾著蒸紅薯塊吃。
“真傻,紅薯有什麼好吃的。”放鶴腮幫子含滿,嘟囔道。
宴緋雪道,“不挺好的,他少吃一口,你就多得一口。”
“還是你放鶴今天也知道謙讓了?真是怪哉。”
宴緋雪一說,放鶴剛被美食驅散的忐忑陰霾又浮上心頭了;不安的,又偷偷藏起臉色,埋頭乾飯。
不過這次蒸的紅薯確實不錯。貼著鍋的那面蒸出了淺黃焦殼,粉糯帶甜味兒,又吸收了米湯的清香,口感確實不錯。
白微瀾頭一次吃,自認為比扣肉好吃多了。
一頓飯後,兩個孩子開始收拾,宴緋雪兩人做火坑烤火。
白微瀾把白天王金鳳帶孩子找上門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
宴緋雪道,“以王金鳳的性子是不會罷休的。”
白微瀾從沒接觸過如此胡攪蠻纏又不講理的人。
在他以前的生活裡沒有錢和權不能解決的問題,對一個鄉野潑婦到真沒放在心上。
“那你打算怎麼辦?”白微瀾問道。
“能怎麼辦,上門討個說法唄。被人欺負到頭上了,哪有不還手的道理。”這態度沒擺出來,今後村裡人人都能踩你家一腳。
“對方不像是講理的。”
宴緋雪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我講理做什麼?”
“我家那老實巴交,病弱不能自理的男人,剛可以下床一天就被王金鳳打癱了,你說這不上門找說法能過得去嗎?”
白微瀾眼眸微詫,腦子裡似百花盛開蜜蜂嗡嗡的,只有一個回應——我家……那男人……
真的好直白。
白微瀾見宴緋雪疑惑的望著自己,低聲咳嗽了下,飄忽忽的腦子清醒了些。
“我不同意,我哪裡老實巴交病弱不能自理了。”
“你剛昏睡了幾天,剛好可以……”
宴緋雪話還沒說完,嘴角低低驚呼,眼眸驚訝睜得老大。
他還沒來得及掙脫,身體又被輕輕朝上拋了拋,後背落空,宴緋雪下意識雙手環住了白微瀾脖子。
白微瀾攔腰託著宴緋雪,目光直直,頗為較真問,“現在還說我柔弱嗎?”
宴緋雪腦袋抵在男人的胸口上,頗有些不自在的仰頭,“快放我下來。”
“那你說。”
“說什麼。”宴緋雪眼神有些慌亂,一旁三個孩子已經好奇看了過來。
白微瀾現在也回神了,在該死的自尊心控制下,他竟然抱了宴緋雪。
懷裡溫軟,撲面而來的急促呼吸擾亂了他的心跳。
撲通撲通。
有些尷尬。
白微瀾喉結滑動,側頭避開微怒的目光,小聲道,“就說我家那男人,一點都不病弱不能自理。”
這愣頭青。果然死要面子都是男人的通病麼。
可他偏不遂了他心意。
宴緋雪從驚慌中鎮定下來,一手摸上了白微瀾右胳膊,低聲道,“現在手臂不痛了?”他手指併攏用力捏著警告道:“這次給你留面子。”
……
真兇。
白微瀾懷裡空空的,抬頭看一旁若無其事烤火的宴緋雪,心裡十分不爽。
“父親,你剛剛在和爹爹幹嘛?”小慄兒睜著好奇的圓眼睛道。
放鶴道,“這還看不明白嘛。”他抓抓頭,看向穀雨,“穀雨,你說他們在幹嘛。”
穀雨啊了聲,背挺得直直的,鄭重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們在玩打馬馬肩。”
放鶴立馬點頭,還煞有其事道,“對!就是白哥抗不起燕哥哥,最後只能抱了。”
“白哥,你不行啊,吃紅薯沒力氣的,得多吃肉!”
剛剛才證明自己的白微瀾,立馬擰眉朝放鶴丟出一個滾字。
但是小慄兒只抓住一個重點,打馬馬肩。
“父親,小慄兒也要。”
白微瀾僵硬的臉擠出一絲笑意,蹲下道,“來。”
小慄兒從來沒騎過,以前只是羨慕村裡其他孩子可以被父親抗在肩膀上,現在輪到自己興奮又害怕。
“你看父親雙手很大,會穩穩抱住你的,小慄兒要是害怕還可以雙手抱父親腦袋。”
“好了,咱們要起飛,飛奔咯。”
“哇,好高啊!哈哈哈哈……”
白微瀾肩膀頂著孩子朝院子跑去,放鶴和穀雨也一臉興奮跟在後面跑。
宴緋雪見幾人都有點不著調的樂呵,連忙跟在後面說小心點。
另一邊,王金鳳家裡正吵得不可開交。
準確來說整個左鄰右舍都被吵得忍不住捂住耳朵,又控制不住探頭探腦。
雪村安靜,只聽見那黃土屋裡就一個嘶吼的聲音。
王金鳳啊,長得不錯,嗓子扯起來倒是少了點韻味多了潑辣強勢。
“孫老么你怎麼這麼窩囊,你女人被人打了,你倒是一個屁都不敢放!”
“吃什麼吃,煩人惹事精,你現在還有心思吃飯。”
接著就是大力摔碗聲,孩子隱忍哭腔聲。
“你們老孫家從根上就窩囊,老的窩囊小的也窩囊,我真是眼瞎了才嫁過來。
當初放著好好的縣城夫人不過,偏偏眼瞎看中了你這孬種。”
當初王金鳳到說親的年紀,也是幾家求的。
說縣城那家其實也是一個外來的屠夫,但好歹有個攤位,生意也不錯,就只差在城裡買房了。
屠夫身材健碩,渾身上下收拾的妥帖,完全沒有油膩腥臊味,連帶著他肉鋪子看著也比旁人的乾淨亮堂多了。
兩人眉來眼去一段時間,最後王金鳳還是猶豫了。
因為家裡人說做生意的,哪有財運一直好的,多是虧本買賣,不然天底下人都去做生意了。
要是哪天沒賺錢了,買菜錢都沒有。
還是村裡孫家好,不能大富大貴,但也餓不死。只要人勤快地裡就有收穫,比摸不著頭腦的生意踏實多了。
外加孫老么踏實肯幹,人還老實,嫁過去還能做當家做主。
人又生的不錯,在村裡有房有地,可比那外來戶,摸不清底細的屠夫強多了。
王金鳳也被說動心了,給屠夫說自己被家裡強迫嫁人,只盼他來日能有個知心人好好照顧他。
王金鳳這邊拒絕屠夫留有情面又顯得身不由己,扭頭就嫁給了孫老么。
結果成親後,才發現之前看的都是表面。
外面人夸人肯幹,到真和他過日子了才發現處處不是滋味。
木訥不解風情,處處吃虧老好人,這日子天天受氣,關鍵還是王金鳳一個人唱獨角戲。
旁人說的優點,到王金鳳這裡都全是氣得牙癢癢的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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