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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很淡,很輕,和這夜間的風也沒有什麼差別。
寒蟬沒有應,也沒有否認。他又咬了一口梨子,這一口吃到了摔爛的地方,入口是奇怪的味道,但再奇怪的東西他都吃過,也就面無表情地嚥下去了。嚥下去後,他像是終於願意開口:“與你無關。”
晨蓮也不太在意他的態度,歪了歪頭,輕聲道:“不會遺憾嗎?”
寒蟬垂下眸,這一次倒是直接回答了:“不會。”
樹上的晨蓮笑了起來,只是同平常的笑又不太相同。她仰著頭,望著天空中的星星,星星看著地上兩個撒謊的人。
她輕聲道了一句:“......那我也不會遺憾。”
樹下的寒蟬這一下咬在了梨核上,但卡了一下之後,還是咬了下來,嚥了下去。他終於正眼望向樹上的人,冷聲道:“你同我不同。”
晨蓮又摘了一片葉子,吹了起來。聽見之後,也只是清淡笑了一句:“沒有什麼不用的。”
她愛慕的青年呀,註定為公子而死。
*
隔日。
姜嫿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在謝欲晚的床上。她眨了眨眼,隨後回憶起昨天的所有事情,一邊小心掀開被褥,一邊望向屏風後。一眼看去,沒有看見青年的身影。反倒是聽見了門外晨蓮的聲音:“小姐,奴可以進來了嗎?”
姜嫿輕聲應了一聲,看著晨蓮端著洗漱的東西。
晨蓮剛準備為她擦拭手和臉,突然被還在床上的小姐抱住了。晨蓮一怔,笑著道:“小姐怎麼了?”
姜嫿搖了搖頭:“只是有些開心。”可能不知一些,她彎著眸,輕輕地同晨蓮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左右也不會耽誤什麼事情,晨蓮也輕聲地應著,偶爾聽見什麼時,還會附和一兩聲。她望著面前的小姐,心中一塊格外軟。其實她能夠明白莫懷的,如若她從年少之時便成為了小姐的暗衛,定然也會做到莫懷對公子那般地步。
“對了,今日要包餃子。”少女穿好衣裳,望向了對面的晨蓮:“晨蓮喜歡什麼餡的餃子?”
晨蓮彎了彎眸:“黑芝麻餡的。”
姜嫿眸怔了一兩聲,好奇問道:“還有黑芝麻餡的餃子嗎?”
“不知道,沒吃過。”說著,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等到外面傳來敲門聲時,晨蓮掩面笑了一聲:“應當是公子,那小姐奴先退下了。”
姜嫿輕聲應了一聲,隨後上前為謝欲晚開了門。青年依舊是一身雪衣,頭上一頂玉冠,但即便是如此簡單的裝束,也掩不住青年的如玉的容顏。
“謝欲晚,晨好。”她笑著道。
謝欲晚低聲笑了一聲:“好。”
然後兩個人一同到了院中,姜嫿望著旁邊那筐梨,發現比昨日又多了不少。今日可以先包餃子,吃餃子,然後釀酒。
想著想著,姜嫿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從荷包中掏出了那片生病的竹葉。她望向對面的謝欲晚,輕聲道:“上次我去尋人時,那人恰巧不在,明日我們再去尋一趟吧。”
那片枯黃的竹葉就那樣擺在石桌上,謝欲晚靜靜望著,輕聲道:“好。”說完,他將昨日的‘約法三章’遞給了她,姜嫿接過來時,發現已經簽字畫押了。當然,只有謝欲晚一個人的。
說著,她準備咬破自己的手指,也簽字畫押,然後就被謝欲晚制止了。姜嫿眸一瞬間怔住,他是怎麼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
她看著‘約法三章’上面的指印,輕聲道:“你的明明也是血。”
“嗯。”他沒有否認,而是走進了些,坐在她身邊,輕聲道:“那為了公平,你需要張-開-嘴。”
姜嫿沒明白,但是習慣了聽謝欲晚的話,乖乖地張開了嘴,然後青年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就探入了她的口腔。
只輕輕一點,停在她的貝齒處,但姜嫿一時沒反應過來,往裡面吃了些,青年的指尖就碰到了少女溼-潤的舌-尖。
姜嫿僵住,下意識咬了一下,耳邊是青年清潤的聲音:“緊-些。”
她紅了臉,明白了他的意思,但還是沒有咬下去。她望著他,因為害羞眼尾都有點泛紅了,眼神分明在控訴哪有這樣的公平。
青年低聲哄著:“小嫿,咬-下-去。”
可能因為隔得太近了,姜嫿只覺得空氣有些熱,讓她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下意識順著青年的話一步步咬下去後,一股甜腥味在口中蔓延開。
因為只是指尖,所以這味道很淺,很淡,姜嫿抬眸時,看見對面的青年眼眸深了一瞬。可他什麼也沒有做,只是將那被她咬破的手放在她身前,繼續輕聲哄著:“小嫿和我,都用我的血來畫押,才公平。”
姜嫿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蘸著他指尖上面的血,她只咬了一個小小的口,壓著才能有源源不斷的血。他輕聲哄著,她便耐心做著,最後終於在雪白的宣紙上映上了第二個血紅的指印。
手從宣紙上離開的那一刻,她被青年從身後抱住,她沉默許久說不出來話,兩個鮮紅的指印對望著。
一個是他的,一個是她的。
宣紙雪白,他的指印黯淡,她的指印卻很新鮮。但是隨著年歲過去,她的指印也會變得同他一樣黯淡。只是現在她沒有想這麼久遠的事情,她腦中只是適才青年將手-指-伸-入她口腔的畫面......
青年從背後摟住她,她也就安靜地呆在他的懷中,可想來想去,腦中都是適才的畫面。明明只是一滴血,但是那種味道似乎還在她的口腔。她垂下眸,輕聲罵了一句‘變態’。
這似乎被身後的青年聽見了,但青年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替少女輕輕順著頭髮。
庭院中,兩個人靜靜地相依著,那一片枯黃的葉子放在石桌上,被風吹起,又落下。姜嫿望著,看風一點一點地移動葉子,她突然就想起了遠山寺後山的那一片竹林。
她明明從未看過竹林完好的模樣,但不知為何,她隨著枯黃的葉子望向青年的那一刻,似乎看見了竹林原本的鬱鬱蔥蔥。
像是雪,從未被任何東西沾染的模樣。
乾淨的,柔軟的,鬆軟地堆在一起。偶爾會下墜,但依舊柔軟,就像青年身上的雪衣一般。她靜靜地靠近他,最後將耳朵停在青年的胸膛上,他胸腔之中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聲,恍若順著她的血液湧入她的心臟。
那一瞬間,她看見了漫山遍野,永遠不會消散的雪。
不冰,不寒,很柔很軟。她抱住身前的人,無法言喻心中的感受,夏日的風輕輕吹著,因為尚是清晨,光也不算炎熱。
而姜嫿垂下眸。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牽著他的手,望著被自己咬出來的印,輕聲道:“不疼嗎?”
青年沒有說話,只是將她抱在了懷中,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夏日清晨的風帶著些許涼爽,將少女額間的髮絲吹拂到青年的臉上。
謝欲晚將她摟在懷中,輕輕地望著被風吹動的宣紙,低低地笑了一聲。
*
過了一個時辰,隔壁院子便熱鬧起來了。一邊是孩童的讀書聲,一邊是婦人的絮叨聲。姜嫿正在洗梨子,就聽見了隔壁孩童和婦人的聲音。即便從前也聽了一個月,還是覺得有些新奇。
隔著一堵牆,是她沒有體會過的生活。她將梨子洗好,隨後拿著一盆梨子到了謝欲晚身旁。他們準備釀酒了,她在洗梨子,他在準備釀酒的其他東西。
她做完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望向一旁的謝欲晚,輕聲笑了笑。像是怕被人聽見,她開口的聲音不由輕了些:“沒有錯字了。”
剛說完,他們就齊齊聽見了一個錯字,姜嫿眨了眨眼,將自己適才說的話收回:“比從前少了些,不過小孩沒有去書院,能夠這樣已經很厲害了。”
“嗯。”謝欲晚應了一聲,從她的身旁拿過梨子。
兩個人在院子裡釀著酒,橘糖在廚房裡面剁著餡,莫懷揉著面,晨蓮和寒蟬不知所蹤。也是釀酒到了一半,姜嫿才發現許久未看見晨蓮了。
她輕輕戳了戳覆在酒罈上面的土,輕聲道:“謝欲晚,晨蓮呢?”
一身雪衣的青年聲音很平靜:“同寒蟬一起回丞相府了,待到午時應該就回來了。”
姜嫿輕聲應了一聲,倒也沒有繼續問去做什麼了。晨蓮和寒蟬一起做的事情多半牽涉商陽,她不太想知道商陽那邊的事情。於是她又安安心心地將手中的土覆蓋到酒罈上。
*
丞相府。
寒蟬立於湖邊,晨蓮坐在臨近的一棵樹上。她本在是坐在一處低矮的枝丫上,但是左右看了看,似乎覺得不夠,飛身上去了更高的枝丫。
這棵樹很高,坐在最高處幾乎能夠將丞相府的一切盡收眼底。晨蓮抬眸望著,只覺視線所及之處,皆是荒蕪。
其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即使從公子離開開始算,也不過幾月,如何一個如此大的府邸就如此荒蕪了。不過這也不是晨蓮需要考慮的事情,她輕悠悠晃著腿,望著已經被填的差不多的湖。
這個湖被公子三番兩次地‘糟蹋’,按照公子的吩咐,他們填了挖,挖了填,填了挖,如今又要填上了。
一身黑衣的少年抱著劍站在湖邊,撲面而來的灰塵也只是讓他垂下了眸。他望向樹上的晨蓮,眼眸停了一瞬,隨後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湖被徹底填上的時候,晨蓮從樹上飛下來,吩咐著帶過來的人。所有人都垂著眸,安靜地聽著吩咐。等到晨蓮揮手時,湖邊只剩下晨蓮和寒蟬二人。
晨蓮實在覺得沒什麼好和寒蟬說的,現在對寒蟬,談不上厭惡,但也就僅僅只是不厭惡罷了。她如往常一般彎起眸:“回去了。”
抱著劍的少年點頭應了一聲,隨後向著前方走去。
晨蓮抬眸望了望天,天很藍,雲很白,光像那日小姐衣裙的顏色,是個好天氣。
*
小院內。
晨蓮和寒蟬回來時,姜嫿和謝欲晚已經將酒釀好了,大多數如從前一般埋在了土中,還有兩壇放在了屋簷下。
廚房內傳來橘糖的聲音:“公子,小姐,可以包餃子了。”
姜嫿輕聲應了一聲:“好。”隨後望向了謝欲晚,輕聲道:“謝欲晚,你會包餃子嗎?”
謝欲晚望著她,溫聲道:“嗯,兒時學過。”
兩個人一同到了廚房中,本來便不大的廚房此時站著四個人便顯得有些太擁擠了。橘糖不由笑了笑:“公子,小姐,你們先出去,我和莫懷將桌子搬到院子中,那樣寬敞些。”
話音落,姜嫿應了一聲,牽著謝欲晚的手出去了。莫懷剛準備說自己來搬桌子就行,就看見寒蟬無聲從外面走了進來,一句話不說將桌子搬出去了。
橘糖也沒覺得有什麼,端著餡料盆就跟著寒蟬出去了,只留下莫懷在原地。莫懷看著寒蟬那張死人臉,又看著橘糖一副渾然不覺的模樣。
莫懷:......
莫懷到底還是拿著麵糰跟橘糖一起出去了,攆餃子皮需要技術,最後自然給了橘糖。六個人齊齊圍著桌子坐下,桌子不大,其實有些擁擠,但是沒人在意。
姜嫿從橘糖那邊拿過餃子皮,學著謝欲晚,包了第一個餃子。‘啪嘰’一下,餡料直接掉在了桌子上,姜嫿一怔,很快從謝欲晚那裡也聽見了一聲‘啪嘰’聲,謝欲晚餃子裡面的餡料也掉在了桌子上。
她先是一愣,隨後低聲笑了起來,因為還有橘糖他們在,她還是沒說一些‘不太好’的話。誰家的會包餃子是和不會包餃子一個水平啊。
哦,她家的。
幸好桌子都是乾淨的,橘糖將餃子皮重新碾好了之後,重新遞給了他們。姜嫿望著謝欲晚,笑盈盈地,一副看笑話的模樣。
這一次餡料沒有‘啪嘰’一聲掉在桌子上了,一個很圓的餃子皮在謝欲晚手中,變成了一個很醜的餃子。
姜嫿被逗笑,臉放在青年肩膀上。雪衣很柔軟,她輕聲嘀咕了一句:“謝欲晚,你包的餃子一定很好認。”
聲音很小,但是一桌子人除了橘糖都聽見了。晨蓮笑出了聲,寒蟬一張死人臉,莫懷面無表情,橘糖不明所以。
謝欲晚見到她笑得‘前仰後翻’的模樣,平靜地說:“嗯,等會都給你吃。”
這一句話橘糖倒是聽見了,她看了一眼公子手中的餃子,沉默了一聲,她還是不明白公子怎麼能夠將一個餃子包得這麼醜。
謝欲晚話音落下,姜嫿就將一個包的很好看的餃子放到他面前,輕聲道:“好,我的也都給你吃。”
圓滾滾的餃子在他眼前,他跟著將手中的餃子包圓了些,然後一個更醜的餃子就誕生了。他也學著她將餃子放到了她面前,然後很快姜嫿面前就多了一排奇形怪狀的餃子。
從開始的沉默訝異,到最後的波瀾不驚,橘糖已經習慣了。看著小姐,又看著公子,她輕輕地彎了眸,小姐和公子都很開心,就是她最開心的事情。這一世公子已經早就將暗衛營那邊的事情解決了,她就可以一直呆在小姐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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