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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懷在外面聽著橘糖說:“公子你把我適才說的過程複述一遍。”

“先洗乾淨蓮子,然後加適量的水......”

青年的聲音平靜而冷淡,但是眸卻有些發愣。

橘糖掐了掐手心:“這裡,蓮子是要這樣切,這裡糖不能這麼加......這裡不對,公子你明明記住了呀。”

橘糖到底還是脾氣好,最後還是又示範了一遍。

說完,橘糖將熬好的蓮子羹拿了出去,遞給了莫懷:“是按照小姐的口味做的,會有些甜。”

莫懷平靜地接過。

廚房中,矜貴的青年低頭撥著蓮子,雪衣上不知不覺就染了一層灰。

第一百章

熬了半宿,青年總算熬出了一盅還算‘像模像樣’的蓮子羹。

橘糖打著哈欠,走進廚房,望向已經被公子盛在碗中的蓮子羹。看見蓮子羹的成色,她的心不由鬆了一口氣。

起碼看起來是能吃的樣子了。

這般想著,她用湯勺勺起一口,放入嘴中,一種很難形容的怪異的甜味在她口腔之中蔓延開,幾乎是一瞬間,她的眸有些怔住,隨後才艱難地嚥了下去。

此時外面的天已經微微泛白了,橘糖懷疑地看著面前成色不錯的蓮子羹,輕聲建議道。

“......公子,要不還是奴來吧。”

青年一怔,倒也沒有平日的冷漠,一向冷白的手有些泛紅,上面濺著些細小的傷口。他眸中透露了一分茫然:“還是不行嗎?”

橘糖眼凝了一瞬,開始檢查廚房內的東西,可一圈轉下來,無論是蓮子、糖,還是水,這些她第一次做的時候都用過,不應該能夠出問題的。

她望著公子雪衣上的痕跡,有些遲疑道:“可能蓮子羹太難了些,公子先去休息,待到晚上奴再教公子其他的。”

橘糖已經說的足夠委婉。

謝欲晚輕聲應了:“好,你先回去休息吧。”

橘糖望了望垂著眸的公子,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將那盅奇怪味道的蓮子羹一起帶走。出門的時候,遇見了莫懷。

橘糖開玩笑道:“公子做的,要試試嗎?”

莫懷真的點了點頭。

橘糖便真的盛了一碗遞過去,在她詫異的眼神中,莫懷面不改色吃完了一碗。

“如何?”

看著莫懷的模樣,橘糖甚至懷疑自己適才味覺出了問題。她便又嚐了一口,還是很難吃。

橘糖詫異完還是下去了,那日恢復記憶之後,她的身體便不太好了。今日又熬了整整一夜,實在有些睏倦,如今得回去睡覺了。

莫懷將空碗放回盤中,隨後望向了廚房中的公子。

青年一夜未睡,望著面前已經熄滅的火,垂下了眸。可半晌後,青年又蹲下身,有些笨拙地往快要熄滅的火中加了稻草,如適才橘糖一般將火又吹燃了。

鍋裡面的水不就之後就嗚嗚叫,青年垂頭淨了手,又開始重新切好蓮子。

廚房的門半開,一扇門外,莫懷怔了許久。

時隔許久,他似乎又看見了那漫天的雪,紛紛揚揚地,像是要把他的公子徹底埋住。公子沒有反抗,沒有掙扎,只是平靜地站在原地,任由雪斑駁頭髮,染溼臉頰。

明明只是一頓飯,但公子卻像是在訴說離別。

*

隔日。

晨蓮再拿著司洛水的拜帖進來時,姜嫿都未開啟。她的確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事情還能同司洛水說的。

她在紙上算著那二十本賬本里面的賬,筆墨一行又一行。

晨蓮看著手中的請柬,輕放在一旁的桌上。她望向前方的小姐,外面寒蟬敲響了門。晨蓮走上前,開了門,她的眼神在寒蟬的手間停留一瞬。

寒蟬面色平淡,將手中查到的東西交給晨蓮。

晨蓮沒有翻開,而是接過,關上門,走到了姜嫿身前:“小姐,訊息。”

一方薄薄數十頁的冊子被放在桌上,姜嫿開啟冊子,略看了一眼,手在某一頁止住,姜嫿輕聲道:“寒蟬呢?”

晨蓮彎著眸:“回到樹上了吧。”

姜嫿望向窗外,晨蓮似乎知曉她在想什麼,輕輕用手指了指:“小姐,那棵樹。”

是一顆濃郁高大的樹,姜嫿本來就有些累了,此時同晨蓮聊了起來,索性放下了筆,她望著晨蓮指的那顆樹,輕笑著道:“寒蟬一定覺得很吵。”

除開無時無刻不在叫的蟬,寒蟬的聽力是旁人的數倍。

望了半刻鐘,姜嫿又開始在紙上演算起來。她現在大概算了四五本左右,已經發現有些不對了。

賬本里面的帳,對不上。

但是其中空缺的金額,遠沒有達到幾十萬兩白銀。

姜嫿又開始算後面的,那方薄薄的冊子在她身前,一個模糊的想法緩緩地在她心中誕生。

*

丞相府外。

司洛水整個人一身素,輕聲問道:“三小姐還是不願意見我嗎?”

侍衛搖搖頭,望向面前的司家小姐:“司小姐的拜帖我們都遞過去了,但是三小姐那邊沒有回覆,小姐還是走吧。”

司洛水手指不由掐緊了手心,低垂著眸。

侍衛有些不忍:“司小姐,最近老夫人病重,三小姐每日都會去為老夫人誦經,已經很是疲憊。可能是因為這樣,三小姐才沒有時間見司小姐。司小姐不如過段時間再來吧。”

司洛水也知這是好意,她低頭回應了一聲:“好。”

*

後來兩日,司洛水果真沒有再來了。守門的侍衛鬆一口氣,畢竟那是御史家的小姐,三小姐如何拒絕是三小姐的事情,他們若是得罪了可是沒有好果子吃。

幾個侍衛守門無聊便議論中,議論來議論去,最後都變成明天吃什麼了。

府內。

姜嫿終於算完了所有賬本,裡面的賬總共差了八萬兩。幾年的賬目,差八萬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但是其中一定有貓膩。

這八萬兩的空缺,是如何來的呢?

如若是姨娘的那筆錢,剩下的錢又流向了何處。

姜嫿翻開寒蟬送過來的冊子,一頁一頁認真看著,最後眼眸停在十七年前那場戰亂上。那場仗,盛國打了整整兩年。

在如今的天子登基之前,盛國上下奢|淫,官官相護,貪汙成性。

一眾人的手,什麼都不放過。

不止是災銀,甚至連前線的兵馬糧食,路過哪家,就要被哪家扣一些。那場戰打了整整兩年,前線的戰士苦不堪言,但又不能棄城棄國。

戰火紛爭,全國各地也亂了起來,山匪橫行。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就是在那樣的環境下,死於山匪手中。

她望向冊子上的名字,心一瞬間被揪緊,手死死扣住。

斑駁的史書上,在那戰亂的一頁,刻著謝林崢謝大人的名字。

內憂外患,四下麻痺之際,彼時為刑部尚書的謝林崢面見先帝,一夜進諫之後,持著先帝親賜的尚方寶劍徹查這些年朝堂上下的賬目。

世家哪個禁得起查,一起請命上書,但先帝避而不見。世家面面相覷,最後只得打道回府,咬碎牙齒湊足這些年貪汙的銀錢,繳給謝林崢,換置糧草,送往前線,安置災民。

謝林崢......是謝欲晚的父親。她從前在謝家的祠堂跪拜之時,曾經祭拜過。

那場戰盛國最後還是打贏了。但此後數年,謝林崢成為眾矢之的。甚至有傳言稱,當年謝林崢在御書房內,是持著劍讓先皇頒下了聖旨。

此後幾年,謝林崢因貪汙之事下獄。世家妄想趕盡殺絕,但最後先皇一言留下了謝林崢九族性命。由此謝家開始流亡。

姜嫿捂住嘴,整個人處於一種惶然之中,眸止不住落下淚。

那是一種難言的悲慼——

她只知,她能查到的一切,謝欲晚一定也能查到,而且謝欲晚所知曉的只會比她更深更透徹。她無法知曉謝欲晚在知曉一切之時,他是懷揣著怎樣的心情看謝大人的那一場悲愴慷慨的赴死。

史書上只會記載——

那是一方斬殺了無數囚-徒的刑場,劊子手手起刀落。

姜嫿無聲地哭了出來,眼淚很快模糊了視線。她死死地用手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哽咽的聲音。但還是沒有忍住,那方薄薄的冊子攤在桌子上。

少女垂著頭,手因為用力變得發白。

她開始接觸到一場上一世未曾踏入的真相。模糊之間,她似乎看見了那時的姨娘......

及笄之時,因為正逢戰亂,及笄禮沒有大辦。但姨娘自小受盡寵愛,自然收到了許多禮物,裡面最多的當屬衣裙。

嬤嬤曾經告訴她,在姨娘年少時,最喜歡漂亮的衣裙。

那時老爺、夫人和公子,每個月都會送姨娘數套衣裙。

嬤嬤口中的公子不是姨娘的哥哥,而是姨娘的未婚夫。後來,姨娘一身燦爛的衣裙,在府中等待著外祖父和外祖母和未婚夫從外面回來,卻只等來了所有人的死訊。

姨娘那時只是江南的一個嬌小姐,每日在府中的事務也不過繡花逗魚,偶爾會到香坊之中學著制制香。

姨娘的未婚夫是自小定下的,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已故友人的孩子,自小養在身邊,同姨娘青梅竹馬。

那時時局很亂,姨娘的未婚夫擔憂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安全,於是在一次商談之中,隨外祖父和外祖母一起出了江南。

去的時候一路順利,回來的時候卻遇上了山匪。

外祖父、外祖母,連同姨娘的未婚夫,一起都成為了山匪刀下的亡魂。外祖父外祖母被山匪殺害的事情傳回江南後,族中人侵佔了季家,將姨娘趕出了府。

彼時姨娘還在守孝,身上的衣服都是素白素白的,勉強收拾的幾件衣裙,也都是素淨的顏色。彼時戰亂,姨娘沒有辦法,只能按照外祖母曾經所言,去投靠了遠在長安的姜家。

姜嫿無法想象,姨娘在一夜之間,從大家閨秀到被迫流亡。

到了姜家,姨娘寄人籬下。

一介孤女,身上懷揣著旁人不知道的巨大財富,被人覬覦、設計和剝削。後來,姨娘不知為何成為了姜禹的姨娘,就這樣開始了後半生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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