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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在新院子中種上一棵桃樹。
*
隔日。
將橘糖送走後,姜嫿漫步在江南春日的大街上。
耳邊都是喧鬧聲,充實著她的耳朵,她靜靜地垮了一個竹籃子,學著旁邊的夫人一起,在各個小攤販上走走看看。
很多小攤子上都有各式各樣的花,不是拿來賣的,只是裝飾的。
很快,漫天的花香中,一股熟悉的安神香的味道吸引了她的注意。味道同上一世她在丞相府中常常聞到的味道很相似。
相似,卻又不太同。
她停在了小攤子前,上面有各式各樣的香盒。
一粗布衣裳的老婦人見了她身上的衣裳,眼珠子一轉:“小姐快看看,這可都是上好的香,小姐知道以前江南赫赫有名的制香世家季家吧......”
姜嫿一怔,抬頭向老婦人望去。
老婦人看見她第一刻,臉上的笑意就僵硬了,一聲“茵娘”咽在口中。
“茵娘?”姜嫿輕聲問:“茵娘是誰,季家,我從未聽過季家。我這幾日才從商陽到江南來,父兄都還在客棧等我,我不是你口中的茵娘。”
老婦人忙搖頭:“小姐不是,不是,就是同我家那茵娘長得有些像,我一下子認錯了。茵娘,茵娘也不是小姐這個年紀了。唉,小姐是不知,茵娘是我的侄女,大約是二十年前,茵娘爹孃遭遇了山匪,茵娘不知聽信了什麼讒言,帶著嫁妝自己跑了。”
姜嫿隨手拿起了攤子上的一個香盒:“一盒安神香多少銀錢?”
老婦人忙親熱道:“小姐,都是上好的香料,一盒一兩銀子。”
旁邊的小販都望過來一兩眼,見到是個打扮素淨但氣質出眾的小姐,個個又都低下了頭。
姜嫿放下手中的香盒:“倒是不貴,那茵娘二十多年都沒有訊息了嗎?”
老婦人說著說著就又嘆了氣:“沒訊息了,那麼大一筆嫁妝,也都沒訊息了。不瞞小姐說,我丈夫是當年是那季老爺的兄弟,當年那在江南,也是鼎鼎有名的。唉,小姐要幾盒,不說這些傷心事了。小姐是商陽來的,同茵娘如何也沒有關係了。這些年了都,也不知道茵娘活沒活著。這種世道,當年一個未出閣的小姐拿那麼大一筆錢......”
姜嫿隨意挑了一盒遞過去:“父兄不讓我買太多東西,先買一盒吧。若是好用,我明日再來。明日也是在這裡可以尋到您嗎?”
老婦人見一兩銀子一盒還有生意做,忙搖頭:“不是,小姐,今日我來的早,才能佔了這麼個好地方讓小姐看見。明日,明日便不一定了。小姐若是日後還想要,去東郊那處的曉雨村尋一戶姓季的人家。”
姜嫿跟著重複了一遍,遞過去了一塊銀子,輕聲道:“知道了。”
她笑意盈盈的,老婦人望著銀子的眼都像發了光。
握著手中那簡陋的香盒,姜嫿溫婉地轉身,背對老婦人的那一刻,她面上的笑意頓時淺了起來。
周圍的人見姜嫿走後,都一臉嗤笑地看著老婦人:“這故事你一月要講幾遍啊,茵娘,茵娘,上一次不是還叫淳娘嗎。”
老婦人咬咬手中的銀子:“這些小姐們啊,就喜歡聽這種故事。再說我又沒說謊,當年茵娘那丫頭,可是拿了幾十萬銀子逃出去......當年要是知道她銀莊裡面大哥他們給她放了那麼多錢,我們如何都不能讓她逃出去。誰知道府中那麼大,就是個窟窿,錢都在那小丫頭手上。”
“你就吹牛吧,幾十萬兩......”
老婦人不願意和旁邊人計較,又開始吆喝起來:“香,上好的安神香,香,上好的安神香......”
*
一直走到了一處茶館,姜嫿顫抖的手才停下來。
她要了個包房,留了一壺茶便讓小二出去了。她看著手中簡陋的一盒香,從包房中拿出燃香的工具,輕輕挖了一些,點燃。
一種劣勢的香味從手中傳來,姜嫿蹙眉,這一盒香,同她在攤子上聞到的那一盒安神香,並不相同。
雖然味道是相似的,但是用料差的有些多,故而聞起來太不一樣了。
但她不會忘記那個味道,很像,很熟悉......
像她前世臥室中的安神香,也像前些日姨娘給她寄過來的兩盒安神香。若是要比較的話,姜嫿回憶了一下,適才在攤子上聞到的安神香的味道,居然和前世她在臥室中聞到的味道更相似。
季家,山匪,出逃......
世上不會有如何巧合的事情,老婦人口中的‘窈娘’,就是姨娘。只是,她如何不知,姨娘有一大筆嫁妝。
當年在府中,她和姨娘連買藥的錢都沒有,最嚴重的那兩年,姨娘差點病死在府中。可哪怕是姨娘病得她們都以為姨娘再也醒不過來時,她也從未聽姨娘說過這個事情。
姜嫿蹙眉,她得去一趟季家。只是,她不能一個人去。
思來想去,姜嫿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能尋誰,甚至開始猶豫,現在是否要將姨娘接來江南。
姜嫿垂眸,望著桌面的茶水,不知為何想起了謝欲晚那日那一句。
青年白衣勝雪,聲音淡漠:“便是長安有你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也不回去嗎?”
她那時說的是:“沒有這樣的事情。”
姜嫿眼眸一怔,捏住茶杯的手有些緊,再放開時,手都有些燙紅了。
是這件事情嗎?他認為她必須要去做的。
*
付清了茶水錢,姜嫿拿著那一盒劣勢的香,回到了小院。
路過鄰居家時,她聽見裡面傳來捉雞的聲音。
“喔喔喔——”
“喔喔喔————”
姜嫿立刻就想起了姜家那一隻每日喊她起床的雞,到現在她都想不出來,那雞到底是誰送來的。
那日同於陳夜間私奔,她回望的那一眼,發現雞就安靜地立在角落。
鄰居家的夫人似乎也不怎麼會捉雞,一直到她開了自家院子的門,雞還一直在“喔喔喔——”,姜嫿搖搖頭,有那個三兩八角後,她是不敢再去問鄰居家夫人下廚的事情了。
*
夜間。
院子中只剩下姜嫿一人,無由來的,她有些睡不著。
今日送橘糖離開時,她沒有看見車伕,只遠遠看見了一輛馬車。等到橘糖上了車之後,馬車就奔起來了,橘糖掀開車簾同她告別。
她說:“小姐保重。”
那一瞬,她眼眸突然有些怔,不知不覺淚就下來了。
她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她很想姨娘,她原本是打算今日就去碼頭尋好船,這幾日就將姨娘接過來的。
但是今日突然遇見了那個老婦人,她覺得姨娘就是老婦人口中的‘茵娘’的可能性很大。這樣她貿然將姨娘從長安接過來,反而不太好。
姜嫿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頂著失眠的眼,看向了銅鏡。
......她倒是也想不到,她最後是因為這種原因回長安的。
別讓謝欲晚知道了......真的有點丟臉。
隔日她收拾好了一切,就去了碼頭。路過鄰居家時,鄰居家的夫人居然還在捉雞。姜嫿眼眸停了一瞬,敲響了鄰居家的門。
門內瞬間安靜了一秒。
一個滿身雞毛的婦人探出頭:“小姐,是嚇到你了嗎?”
這個稱呼有些奇怪,但是一開始鄰居家的婦人就是這個稱呼,姜嫿也就習慣了。她忙搖頭:“沒有,只是我要外出一段時間,夫人可以偶爾幫我看看院子嗎?這是我昨日在茶樓買的茶,夫人可以嘗一嘗。”
婦人掃了掃自己身上的雞毛,溫聲道:“自然是可以的,出門在外,小姐一定要注意安全。”說著,又像是不放心一般:“小姐是一個人出門嗎?”
姜嫿點頭:“不用擔心的,我會注意安全的。”
婦人臉色有些為難,小聲說道:“不知小姐是去何方,剛好我最近侄子也要出門,他未出過門......”
說道一半,婦人似乎也知曉自己尋到藉口不妥,向身後瞪了一眼。
姜嫿輕聲笑著:“夫人不用擔心,船上有我相熟的人,兩三日我應該便到了。”
婦人不好再說什麼,送走了姜嫿,關上門後,婦人和另一個男子還有一隻雞面面相覷:“這雞還捉起來殺了煮嗎?”
“......不用吧,不是寒蟬大人讓我們練練,小姐都走了,這段時間練了不就忘了。下次別說煮一隻雞要放三兩八角就行。”
“你不還說的四兩......”婦人又瞪了一眼。
男子小聲道:“暗衛營誰煮過雞啊。”
婦人左右望望,聲音恨不得低進塵埃裡:“寒蟬大人煮過。”
男子:“嘶......”
*
姜嫿提著包裹,一路到了碼頭。
說是尋的熟人,其實也不算她的熟人。她這些日一直在找船隻,準備將姨娘從長安接過來。當鋪當家的知道之後,就為她介紹了他鏢行的一個人。
她這次去長安,就是準備坐他的船。
按照當鋪當家所言,嗯,一隻綠色的船。姜嫿覺得如何她這也不能上錯船了。看到一輛綠色的船後,她左右打量了一番,見到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就上船了。
是一艘大大的船,正在搬卸貨物。
姜嫿低垂著眼,就是普通少女的打扮,甚至還學著鄰居家的夫人用脂粉畫了一個誇張的妝。
船伕見到她,立刻認出來了:“是當鋪當家說的小姐嗎,快請。”
姜嫿手捏緊包裹,輕聲道:“是,多謝。”
很快有人將她安置到了房間中,她看著軟軟的被子,端正的桌子,還有一壺滾燙的茶水。船伕在門外傻傻對她笑:“我們船長現在不在,說要去街上買些東西回去給夫人。特意吩咐了我,若是見到了小姐,一定要招待好。”
很淳樸的熱情,姜嫿對面這種好意,有些侷促。
“小姐餓嗎,小姐就別同我們這種人一起去大堂了,我給小姐端過來吧。”
姜嫿忙搖頭:“不用,我不餓,謝謝你。”
船伕看了看,笑著道:“行,那我就先下去了,小姐要是有何事,就告訴我。”
姜嫿忙點頭,送走船伕了,還未鬆一口氣,腳突然踢到了角落的一個東西。昏暗的燈光下,她望著自己布鞋上的血絲,頓時向後退了一步。
她按緊衣袖中的匕首,席子動了動,然後——
一個昏倒滿身是血的人摔到了她面前。
姜嫿一怔,在半面血汙中,看清了那人的臉。幾乎一瞬間,她轉身就想走。
......這個人怎麼會這般模樣在這艘船上?
若是被人發現了,船上的人全都要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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