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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殿內可是很久沒有出現過酸梅糕了。”

提起這件事,盧才人心情就有點不好,雲姒噤聲,好像是從那日閣樓回來後,主子就再也沒要求過酸梅糕。

難道是皇上不喜歡?

雲姒沒有忽視,心底暗暗記下這一點,才搖了搖頭:“御膳房未必有酸梅餡的月餅。”

盧才人臉色垮了一下,半晌,她懨懨地揮了揮手:

“算了,那就只要五仁餡的。”

省得御膳房覺得她難伺候。

雲姒很快去御膳房取了月餅回來,盧才人只吃了一口,剩下的全賞給了宮人,雲姒有點不解,後來聽頌茸的嘀咕聲,才知道主子一直都喜酸甜口,吃五仁餡的也只是湊個熱鬧罷了。

雲姒看了眼手中的糕點,輕輕皺了下眉。

盧才人挑選許久,最終還是決定今日穿湖綠色的那件鴛鴦錦緞裙,越添了些許嬌憨,描眉抹唇,臉頰上也暈了點粉脂,很是明豔動人,她對著銅鏡轉了一圈,領著雲姒往外走。

中秋宴在太和殿舉辦,太和殿不屬於後宮,她們要繞很遠的一段路,途中遇見一隊禁軍巡邏,為首的那位身材頎長挺拔,面容冷峻。

雲姒瞧見盧才人眼睛都生動地亮了起來:

“哥!”

雲姒順著盧才人的視線望去,只見那隊禁軍停了下來,為首的那位面上神色略緩,但很快剋制:

“微臣見過才人主子。”

盧才人奔過去的腳步倏然頓住,她有點不滿哥哥的稱呼,但也知道這是規矩,不滿地哼唧了一聲:“哥哥在巡邏嗎?”

盧冬勳見妹妹氣色頗好,便仔細觀察起她身後的宮人。

他是禁軍,經常出入宮廷,對後宮制度也有些瞭解,才人的位置是有六人伺候的,其中有兩位是粗使婢女,嚴格來說,才人是隻有四個人伺候。

妹妹身邊沒有帶頌茸,盧冬勳特意多瞧了眼,但下一刻,他握在刀柄上的手一點點收緊。

那宮人好奇地朝他看了一眼,四目相對時,她規矩地收回了視線,暖陽下,她雙頰彷彿暈著淺淺的桃粉色,有青絲垂在臉側,添了些許說不清的風姿,盧冬勳有點看不清她的臉,也不敢細看。

盧冬勳迅速收回視線,見自家妹妹一點沒有危機感的模樣,心底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但四周人多眼雜,他想提醒一句都不行。

他還需要巡邏,不能在這裡耽誤很久,分開時,盧冬勳下意識地多朝那個宮婢看了一眼,妹妹還不捨地站在原地,宮婢彷彿察覺到他的視線,輕輕服了個身,美人面低垂。

盧冬勳眼神驀然一閃,他抿唇回首。

原處,盧才人還不肯走,雲姒有點無奈:

“盧大人是禁軍,時常會在宮廷巡邏,主子還會見到盧大人的。”

盧才人癟了癟唇,眼眶都有點紅:

“真的嗎?”

不管是真是假,這個時候雲姒只能點頭。

盧才人吸了吸鼻子,終於捨得挪動腳步,軟聲地和雲姒嘟囔道:“哥哥從小就疼我,經常給我帶一些城中的小玩意兒,有發繩,還有糖人,不過都被我留在府中了。”

說到最後,盧才人的情緒還是不可避免地低落下來。

她進宮時只能帶一個包袱,根本帶不了很多東西,只帶了一盒收拾和簡單的兩身衣服,還有孃親給的銀票。

至於其他的,她再不捨,也只能留在家裡。

雲姒輕垂著視線,聽著盧才人的話,卻生不起一點感同身受。

印象中,從來沒有人送過她這些東西。

近些年來,她唯一收到的禮物,還是小融子辛辛苦苦存的一年銀子。

主僕二人說著話,忽然,盧才人被撞了一個踉蹌,雲姒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她,卻是和盧才人一起滾落在地,栽在了花叢中,兩人都是滾了一身落葉泥土。

雲姒的腰肢被撞上樹樁,但她還記得護住盧才人,胸前被盧才人狠狠撞了一下,她疼得倒抽了一口氣,眼淚險些直接掉下來。

但她慣來能忍,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咬唇爬起來,仔細檢視盧才人的傷勢:

“主子怎麼樣?”

盧才人頭頂上的玉簪被撞掉了一根,她被護得很好,沒有受傷,但怒意卻是一點都沒減少,她抬起頭,就見被儀仗高高抬著的楊婕妤,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讓她眼底都冒著火星。

雲姒怕她衝動,緊緊地拉住她,忍著疼,低聲喊:

“主子冷靜。”

楊婕妤居高臨下,漫不經心地欣賞著這一幕:“呦,這不是盧才人嘛,怎麼走路也不小心一點。”

盧才人腦海中的那根弦直接斷了:

“到底是嬪妾不小心,還是楊婕妤故意為之,楊婕妤自己心裡清楚!”

楊婕妤一點點眯起眸子:

“盧才人是在指責我?”

盧才人渾身狼狽,再見四周看戲的人指指點點,但她還存留著一點理智,知道自己和楊婕妤對上不過是以卵擊石,她咬牙道:

“今日一事,嬪妾會請皇后娘娘替嬪妾住持公道!”

楊婕妤冷呵一聲,輕飄飄道:“可惜,皇后正在忙碌中秋宴一事,怕是沒時間理會你。”

“在此之前,盧才人就在這跪上三個時辰吧。”

盧才人整個人一僵,三個時辰,中秋宴都直接結束了。

她倏然抬頭:

“憑什麼?!”

楊婕妤好像聽到了一個笑話,掩唇笑了許久,眸色忽然冷了下來,一點點輕慢道:“憑我位份比你高,憑你不敬上位。”

那日去御前送膳,和宜殿進去,她卻被拒之門外,容昭儀拿這件事笑話她許久。

楊婕妤沒敢和容昭儀對上,心底卻是將這件事記在了盧才人頭上。

雲姒緊緊握住盧才人的手,盧才人終於被拉回一點理智,她死命地咬著牙,才沒讓自己再出言反駁楊婕妤,位高一品壓死人,她再不滿也只能全部嚥下,盧才人眼中含淚,屈辱地一點點彎膝跪在了原地。

雲姒也陪著她一起跪下。

等楊婕妤的儀仗離開,盧才人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雲姒渾身都在疼,肩膀輕微顫抖,她一手抵著地面撐住身體,另一隻手輕撫盧才人後背,她掩下眸中的情緒,聲音輕細:

“主子,來日方長。”

第16章“雲姒,我不想再只做一個才人了。”

太和殿內,后妃逐漸到齊,朝臣和妃嬪的位置涇渭分明,即使少了一兩個人,也沒人注意到,殿內依舊觥籌交錯,雅玲掃了殿內一眼,低聲:

“主子,萬一待會娘娘怪罪下來……”

楊婕妤鼻息中撥出輕哼,她不明意味諷過:“她也配。”

宮宴上的一舉一動都代表了皇室的顏面,哪怕皇后娘娘將中秋宴一事交給了德妃操辦,但如果宮宴上出了差錯,皇后娘娘依舊沒臉,尤其是她們的這位皇后娘娘慣是聰慧,可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才人而亂了宮宴。

至於中秋宴之後?

盧才人想讓皇后娘娘因她來訓斥自己,怕是如今的身份還不夠。

正是因為了解皇后娘娘的為人處世,楊婕妤才敢在宮宴前懲罰盧才人,她怡然自得地倒了一杯酒水,抬手一飲而盡,美人頸稍仰,風情橫生。

知曉主子有了成算,雅玲立即噤聲。

八月的天,直到傍晚時分,烈陽才會淡去,雲姒進宮後一直被劉公公護在中省殿內,說句實話,她還沒有經歷過被罰跪的情況,她跪得久了,膝蓋從疼到逐漸麻木,胸前被撞的疼早緩了過來,倒是後背處的傷依舊在泛疼。

她沒力氣再去扶盧才人,耷拉著腦袋,咬緊牙關才能讓自己不癱在地上。

盧才人也停了哭聲,低著頭,安安靜靜得有點不像她,不知在想什麼。

若擱在平日,雲姒還會在心底猜測幾番,如今卻是沒有精力顧及。

談垣初去坤寧宮接了皇后,才一同去太和殿,他知道皇后需要什麼,在這種場合時,談垣初從來是不吝嗇於給皇后做臉的。

從坤寧宮去太和殿的路線和盧才人主僕被罰的地方根本不是一條路,二者幾乎是擦著宮門錯過,許久,在快到太和殿前,有小宮人一路連忙跑來,卻不敢攔著聖駕,等皇上進了太和殿後,才敢上前和許順福低語了幾句。

許順福登時變了臉色,轉身快步跟進殿內。

談垣初落座,等許順福站到他身後,他覷去一眼,饒有興致地問:

“發生什麼事了?”

底下的奴才不會那麼沒眼色,明知宮宴要開始,還在太和殿前攔住許順福稟報事情,除非是發生了什麼。

許順福訕笑一聲,剛要說話,那邊的楊婕妤已經舉杯看向談垣初,眸光盈盈:

“嬪妾敬皇上一杯。”

談垣初頷首,淡淡地舉杯應下。

許順福到嘴邊的話又被他嚥了下去,他掃了眼楊婕妤,一時半會兒居然不知該怎麼回話。

當奴才的也是要有權衡的,而皇上的心意就是許順福權衡的標準。

皇上的確對雲姒姑娘有意,但往日對楊婕妤的恩寵卻也是明晃晃的,一個只有點苗頭的宮人,和一個得寵許久的妃嬪,好似不是很艱難的選擇。

他許久不說話,談垣初也沒催他,若是緊急的事情,許順福也不敢耽擱。

宴會進行到中途,伶人換了一波又一波,月餅終於被送了上來,道是月餅卻和糕點很像,談垣初不禁又想起某個場景,他眼神不易察覺地稍暗,不由得想起另一位主人公。

今日是中秋宴,她應該會陪著盧才人一起來赴宴。

談垣初不著痕跡地朝某個方向看去,但沒看見人,他皺了下眉,重新打量過去。

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后妃的位置處,不止是那女子沒來,盧才人也不見身影,有個位置直接空在那裡。

中秋宴一般人很多,常是雙人同坐一個案桌,即使盧才人沒來,案桌上還有另一位主子,不可能撤下去,於是,就有了這麼突兀的一幕。

談垣初意識到什麼,他覷向許順福,語氣冷淡:

“人呢。”

許順福渾身一個激靈,他本來是打算宴會後再稟報上去,但沒想到,太和殿內這麼多人,皇上居然還是關注到了盧才人主僕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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