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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歸潮還未能來得及做出反應的瞬間,冒牌關凌霄彈指一揮間的那團真炁已經從柔和之氣轉化的無比暴烈,這團真炁在觸及到宋歸潮的右臂時急速擴張,以一種無法抵擋的態勢肆虐。
而最終的結果就是,宋歸潮右臂手肘以下的部分全部都消失不見,連同他右側肋下的半邊軀幹也傷痕累累,幾能見骨。
受到氣勁和疼痛雙重衝擊的宋歸潮跌倒在地,他掙扎著伸出左手想要捂住那被摧毀的半截右臂,卻怎麼樣都使不上力氣。
是的,我描述那支殘肢使用的詞彙不是“截斷”,也不是“粉碎”,而是“摧毀”。
因為以目前這個狀況來看,被那股真炁所席捲的地方如同被鋒利的轉輪連剮帶碾,宋歸潮的前半截右臂已然是被真炁打成了一地骨、肉、血、泥的糊狀混合物。
“這……這世上……怎麼會有……”宋歸潮心中的震駭無以復加,他自五歲開始習武,至今已有五十年,早就成為了江湖中的第一流高手——但他從未見過如此不講道理的招式。
不講道理在哪?在於他釋放出來的炁居然可以改變“性質”。
真炁雖有屬性的不同,但也只有極少數天才或者絕世功法可以讓一個人同時修煉多種性質不同的真炁,因為如果沒有絕頂的天賦、體魄或是功法的輔助,人體無法遏制這些真炁在自己體內的衝突。
歸海訣便是頂尖的功法,它有著頂尖功法所具備的修煉難度,同樣有著頂尖功法所具備的神妙效果。
它之玄奧,不僅是可以讓修煉者擁有同時具備多種不同性質真炁的資格,而且可以免除重複修煉真炁的冗長時光,即“將真炁的屬性在自身體內進行自由轉化”。
這便是宋歸潮對於自己浸淫了大半生的歸海訣的瞭解。
但,冒牌關凌霄此番施為,徹底顛覆了他數十年的所有認知——將體內的真炁自由轉化,宋歸潮自己便是個例子;但將已經釋放出去的真炁進行轉化——可謂是前無古人的案例。
這件事的難度大概僅次於“讓射出去的箭自由轉換方向”和“把水變成火”。
所以宋歸潮對此感到不可思議當然且十分合理。
可能有人會問,既然這個冒牌關凌霄這麼厲害,為什麼在面對那群刺客時還要逃走呢?
很簡單,一對一和一對多本來就不是一回事——當時敵暗我明,冒牌關凌霄一來不知道對方到底有多少人還藏在幕後;二來他忌憚對方用毒的手段;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他真的展現了這種遠超過對方預估的手段,那他就必須殺掉在場的所有人,因為但凡有一個人可以逃走,那關凌霄真正實力的底牌就會暴露在宋歸潮面前,連帶著他的全部大計都歸於塵土。而將對方“全滅”這種事,關凌霄是做不到的——不是實力的問題,而是人數的問題。對方已經現身的便有十餘人,只要有至少三個人逃往不同的方向,那麼關凌霄是沒有任何辦法確保自己一定不會暴露的。
這無疑是關凌霄最不想看到的局面,所以他做出了最優解——在保證自己安全存活的情況下寧願不出手也要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隱藏下來。
至於後來殷小童的烏龍,則是關凌霄沒有想到的事情——不過他也沒有必要去對殷小童動手,至於因此不得不分給“梨園”一些利益,關凌霄也並不吝嗇,以後說不定還會有合作的機會。
“當然會有……而且這才是歸海訣的‘真面目’。”冒牌關凌霄毫不客氣地說道。
宋歸潮咬牙切齒怒道:“放屁!我練武五十年,歸海訣同樣練了五十年,如果它真的能做到這樣的事……只有神仙才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沒想到冒
牌關凌霄卻歪著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練不成,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和歸海訣無關——至於神仙能不能做到,我不知道,但至少現在站在你眼前的我做到了……”
宋歸潮怔住了,微微張開了嘴,但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冒牌關凌霄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他也沒有興趣知道,他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行將就木的“父親”,慢慢地說道:“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麼?就當是我送你一程吧……我必知無不言。”
他吞下了言無不盡這四個字,想必有些東西他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
“你……你究竟是誰?”宋歸潮也知道自己今日大限將至,但他不想死都死不明白——他還要讓活著的人知道今日所發生的一切。
冒牌關凌霄四處張望了片刻,似乎是想找來一把椅子坐下和宋歸潮促膝長談,但放眼望去這聚義廳內卻已經沒有任何完好的、可以供人坐下的物件兒了,他只好找了一個宋歸潮可以不用費勁兒轉頭也能看到他的角度盤腿坐了下來:“我是一個本來不該活下來的人,一個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惡鬼……”
“很遺憾,我不能告訴你我真正的名字是什麼……”無名之人說道,“不過名字也只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重要的也不是我叫什麼,而是我做了什麼。”
“你……潛入長生盟……到底有什麼目的?”這是宋歸潮的第二個問題,他一邊有氣無力地說著話,似乎想動一動身體,但卻無能為力。
無名之人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其實一開始我並沒有這種打算……”
他似乎是有什麼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便頓了頓:“幾年前吧……我還在順州的時候,碰到了你的兒子,也就是真正的關凌霄……”
“不得不說,你的親生兒子比起我這個假子來說真的是差遠了——他沒有繼承你的任何一個優點,武功平平,心胸狹隘,暴戾恣睢——我能想象到當你得知你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提出‘闖蕩江湖’的時候你得有多頭疼,如果不是你還暗中派了三個高手在保護他,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聽到這兒,宋歸潮不禁心中一驚,“關凌霄”回來那大概都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連同他一併回來的當然也有他派出去暗中保護兒子的三位高手,可那三位卻從來都沒有向自己提過“關凌霄”已經被狸貓換太子的事情,而後來這三大高手也因為種種原因和事件要麼戰死要麼病故,這事兒也就漸漸不了了之。
“別這樣看我……”無名之人看了一眼宋歸潮:“既然我能報出具體數量,當然也能順便幹掉他們……至於跟著我一起回來的,當然也是我的人……而後來這三個人的死也是我安排他們放棄了這個身份,以他們的本來面目加入了長生盟中……因為以你的智謀來看,他們三個的暴露會是遲早的事兒……”
“當然,我不會暴露的那麼快,而且就算我像如今一樣已經暴露了身份,你也必須得用一種掩人耳目的方式做掉我不是麼?畢竟長生盟少盟主這個身份太特殊了。”
“話好像扯遠了,還是說回到關凌霄吧……讓我沒想到的是,作為名震一方的宋歸潮的兒子,他居然能因為在青樓裡跟人爭風吃醋而痛下殺手,這就是他的死因。”無名之人的眼神驟冷,但語氣依舊平靜:“他殺的人雖然只是一個妓 女和一個連秀才都考不中的書生,但他們是我的朋友……而那三位在替他收拾爛攤子的過程中被我逐個殺死。最後輪到你兒子本人時……他臨死前的表現一點兒都不讓我感到意外——可不是什麼人都會被錢收買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會被長生盟所嚇倒。”
“收拾他的遺物的時候我發現了他身上的少盟主令牌,這才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無名之人看到宋歸潮那充滿了憎惡和憤怒的眼睛,不由得輕笑了起來:“與其用那種眼神看我,不如感謝一下我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了他,讓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他那副令你蒙羞的嘴臉吧。”
言及此處,無名之人又伸出手來捏了捏自己的臉皮:“當然,取代他的身份就必須取代他的臉,所以我製作了面具——你別誤會,這面具不是用人皮做成的,我沒有那麼變態。然後便是學他的功夫、模仿他的行為……不得不說,幸虧關凌霄學藝不精,把歸海訣的上半卷謄了一份帶在身上,不然我還真不好模仿……至於他的行為……說實話,我丟不起那個人,所以只能以‘江湖歷練’這樣的結果來掩飾過去。”
“就這樣,又過了兩年後我回到了長生盟。”無名之人可謂是萬般感慨:“一個長得和你親兒子一模一樣的人,但卻有著更高的武功,更聰明的頭腦以及更大的野心,不但擺平了很多他本人擺不平的事兒,還追到了他追不到的姑娘……除了我在血緣上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之外,難道我不是一個更令你感到滿意的‘兒子’麼?”
“你……你……還有臉提?”宋歸潮不由得氣血狂湧,幾乎要被對方直接氣死過去:“你殺了我的兒子!你取代了他的人生!居然還妄想著鳩佔鵲巢?”
無名之人嘲弄地哼道:“那不如換一種思路……如果我以我本來的面目加入長生盟,坐到了五祀頭領的位置,你會讓我來做這個長生盟主、而不是你的兒子們麼?”
“當然。”宋歸潮不假思索地說道。
沒想到無名之人突然把頭湊近宋歸潮的臉低聲獰笑了起來,令人一陣惡寒:“這兒現在就你我兩個人——所以你就別再自欺欺人了好麼?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你口中的‘當然’,你就不會觀察了這麼多年才動手不是麼?”
這番話,將宋歸潮駁斥的啞口無言——事實上,宋歸潮也早就對這個發生了莫大變化的兒子起了疑心,但他卻沒有動手的原因其一是證據不足、其二是他自認為就算對方已經不是真正的關凌霄但自己也能夠駕馭得住——直到他自感舊疾復發命不久矣,為了替年齡尚輕的二兒子掃平這個禍患,才最終決定在這個時機下手。
“虛偽而又自私……”無名之人嘲弄著說道:“這就是你和我真正親生父親的區別……”
“你的親生父親……”宋歸潮怔了怔,他終究是不能完全擺脫“關凌霄”這張臉所帶來的影響。
“呵呵……那就不勞您費心了。”無名之人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沾了塵土的下裝,顯然已經是最後的宣言:“至於你的家人……我會讓他們好好活下去的,這是我能為這些年我使用關凌霄這一身份給你帶來的困擾所做的最後的事情了。”
宋歸潮知道無名之人不是自己,所以一定會踐行他做出的承諾——他突然覺得很可笑,不知道到底是該仇恨對方殺了自己的大兒子,還是該感謝對方允諾會放過自己的家人。
“永別了。”
迴光返照的時刻已經過去,恍惚之間宋歸潮只看清了無名之人的左手正在慢慢逼近他的咽喉。
聚義廳內只響起了輕輕的一聲“咔”。
無名之人沒有用歸海訣奪走宋歸潮的性命,而是給了他一個最體面的死法——真正的長生盟主宋歸潮早就應該在當年的懸天峰、死在萬截教主的手中。
在做完所有善後的一切後,火……燒了起來,就像早就佈置好的那樣,這把火會燒掉整座聚義廳,燒掉裡面所有爭鬥過的痕跡。
或許有人會從大火之後的餘燼中發現什麼,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宋歸潮”從自己的臥房走了出來,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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