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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嘉和疑案(三)

老者自稱徐叔,是這嘉和祠堂的守門人。

而站在他身側、剛才試圖攻擊雲知的是一位少年,名叫徐有禮,少年神情和行為看上去有些奇怪,臉色又呈現詭異的慘白。徐叔說他年幼時生病燒壞了腦子,前些日子又被診出了怪病,活不了幾天了。

雲知拿了一塊糖給他,少年立刻就咧著嘴開心笑起來,還對著徐叔嗚哩哇啦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徐叔耐心等他說完,然後告訴雲知,少年說在她很好很喜歡。

對陌生人雖有防備,卻又可以輕易被糖果收買,的確很符合小孩子的心性。雲知大著膽子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少年回頭衝她傻笑一下,興沖沖跑到門口撿了一塊石頭畫畫去了。

看著少年活潑的身影,徐叔緩緩嘆了口氣,又同雲知講起少年的身世。

原來這少年徐有禮竟是鎮長徐瑚的獨子。

徐瑚早年行商,年近三十才成家,無奈子嗣難求,一直到四十歲才有了徐有禮。而徐有禮出生沒多久,徐瑚的妻子便去世了。徐有禮年幼時聰慧異常,不過三四歲就可以背誦詩書辭賦,六歲更能出口成章,是個不折不扣的神童,鎮上所有人都說這孩子將來一定是個狀元郎。

可惜好景不長,徐有禮七歲那年生了一場怪病,高燒五日不退,性命堪憂。徐瑚重金聘請了不少大夫卻都束手無策,最後還是時任京畿司統領的趙蹊路過小鎮時聽說了此事,派了軍醫前來才保住了徐有禮的性命。

但從那以後,徐家神童光芒盡滅,徐有禮變成了一個智力只有三四歲孩童水平的傻子。開始的時候,他經常半夜跑出來大喊大叫,因為驚擾鎮民和外來商客,鎮長徐瑚便將他關到了祠堂中,拜託守門人徐叔看顧。

徐有禮一直跟著徐叔住在祠堂中,而鎮長徐瑚也是一日三次過來看望,就這麼相安無事的過了八年,一個月前,徐有禮在吃飯時突然暈倒,大夫看過後說是腦癆症,世間無藥可解,病人大概只還能活兩個月了。

聽完這些,雲知再去看門口那少年時,內心難免唏噓起來,從天之驕子沒落至此,誰又能說不是命運弄人呢?

徐叔又在耳邊嘆道:“鎮長之事他還不知道,我也不知該如何與他提起。”

提到鎮長,雲知想起了上午糖果鋪子裡那小夥計說起的疑點,便問:“對了徐叔,我聽說咱們祠堂裡一直供著一枚玉琮?”

“是啊。”徐叔點了點頭,見她似乎對此感興趣,便又講起了這玉琮的來歷,“這玉琮相傳是前朝嘉和公主之物,那時候前朝大雲國還未完全覆滅,公主北上逃亡途徑此處時,大雲亡國的訊息便傳來過來,公主悲傷過度患上憂思症沒多久就過世了,隨行之人在此安家建了村鎮,為紀念公主便將此地取名為嘉和。而這玉琮自打祠堂建好那天起就一直供在這裡,到如今大概已經有百餘年了。”

“那不知是否有幸一觀?”雲知並不關心這玉琮的來歷,她更想知道它被替換掉的原因。

徐叔聞言,面露難色,“姑娘有所不知,前幾日,這玉琮就不見了,所以昨日祭祖,鎮長才臨時找人打了一枚銅質的替代,沒成想就……就出了那樣的事……”

雲知微微皺眉,追問道:“前幾日?徐叔你可還記得具體是哪天?”

徐叔雙手緊握在一起,回憶了一會兒,手指猛然一鬆,“我記起來了,那天正是初一,白天大家都過來拜祭了,晚上我添香火供奉的時候玉琮還在,夜裡我起夜聽到動靜,還以為是有禮又在鬧了,結果來到這堂前什麼人都沒看到,而供奉在牌位前的玉琮卻不見了!”

初一?雲知眼皮一跳,“那不就是第一起命案發生那天?”

徐叔一怔,面色逐漸凝重起來,“你還別說,這……該不會有什麼關聯吧?”

“此事你可與刑察司講過了?”雲知暗暗思索著,總感覺這其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可以將這些案子全都串聯在一起。

徐叔搖了搖頭,“刑察司來的時候,我正愁著怎麼告訴有禮他爹的事情,一時也沒想起來,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雲知忙出聲安慰他,“沒關係,反正我一會兒也要去府衙,到時候我跟他們講一下就好了。”頓了頓,她又想到了阿虞說過的話,連忙又問:“徐叔,聽說玉琮上刻著一些符文?”

徐叔點頭:“是,琮,本就是祭祀所用之物,每件玉琮都會雕刻不同的符文,據說透過這些符文可以與天上的神祇說話,祈求神的庇護。”

“那你可知道你們嘉和鎮這個玉琮上的符文是什麼意思?”雲知隱隱覺得解開符文的謎底,一切都將迎刃而解。

但很遺憾,徐叔並不知道其中含義,雲知又與他聊了兩句,便告辭離開。

出了祠堂大門,少年徐有禮正蹲在門口與影壁之間的空地上塗塗畫畫,雲知想了想,緩步上前同他道別,少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連頭都沒抬一下,雲知無奈搖頭,卻無意間瞥見少年在地上塗畫的內容,立時只覺得汗毛直立。

地上歪歪扭扭的畫著幾個人,一人站立,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另外幾個都橫在地上,看上去被打倒了一樣,在這些人旁邊,少年還畫了一個奇怪的符號。

而這符號,與這些天命案現場出現在死者身上的一模一樣!

雲知正想細看,影壁後面突然走出來幾個人,竟是阿虞和裴舜,在他們身後還跟著個蕭熠和陸慎君。

“知知,你竟然在這裡啊!”阿虞步伐輕快,轉眼間就站到了雲知身側,“還說不來呢,怎麼自己偷偷過來了!”

“噓——”雲知生怕他們嚇到正在畫畫的少年,連忙衝大家使了個眼色。

見雲知一直盯著地面,幾人都放輕腳步停在了她身側,看到地上的畫,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驚疑的神色。

很明顯,大家都認出了這畫的內容。

雲知蹲下身,柔聲問正在塗塗畫畫的少年,“有禮啊,你這是在畫什麼啊?”

少年一言不發,繼續塗畫,雲知想了想,從兜裡摸出一塊糖在他眼前晃了晃,少年眼前一亮,立刻就扔下石塊,伸手過來要搶這糖,雲知將糖換到另一隻手上,笑眯眯看著少年,“想吃糖的話,就得告訴姐姐,你畫的是什麼,好不好?”

少年眼睛盯著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點點頭,語言含混不清,“嗚,爹爹,畫爹爹……”

雲知眉頭一皺,連忙問:“你是說,你在畫爹爹對嗎?哪個是你爹爹?”

少年點著頭,重重地應了一聲,手指往地上一指,再忍不住了,伸手奪下雲知手中的糖,就逃進了祠堂內。

雲知幾人望著少年手指的方向,均是一臉凝重。

沉默了半晌,阿虞似是恍然大悟般地嘆道:“怪不得那趙高山說是報應,原來竟是這個意思嗎?鎮長才是……”

“先回去再說吧。”陸慎君及時開口截斷了她的話。

幾人跟著陸慎君回到了嘉和府衙,那名叫趙高山的青年尚且還被關押在此處。

此前陸慎君覺得此人既然一口咬定鎮長之死是報應,即便他不是嫌犯,也一定知道些什麼,為防生變故,便一直沒將人放走。

再次提審,趙高山依舊翻來覆去只說著“是報應”,陸慎君連哄帶騙,才終於從他口中套出了一句話:“就是報應!餘二死的那天夜裡,我親眼看到他從餘二家出來的!”

可等陸慎君再追問時,他又不承認了,最後乾脆保持沉默,什麼都不說了。

但有了他這句話,再加上徐有禮的畫,大家也大概猜到了真相。

可鎮長向來為人謙和,在鎮民中也頗具威望,他為何要犯案呢?

他的動機是什麼呢?一個在旁人眼中形象良好的人,犯下這麼多駭人聽聞的命案,其背後一定有著一個強烈到讓他迷失自我的動機。

雲知思索了半晌,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你們說,會不會與徐有禮有關?”

幾人目光齊齊望向她,蕭熠開口問道:“徐有禮,就是剛剛那個小孩兒?”

雲知點點頭,將在祠堂時從徐叔那裡聽來的徐家父子的故事給大家講了一遍,最後猜測道:“嘉和鎮走南闖北的商客多,說不定這徐瑚就從哪裡聽到了有偏門能治好他兒子,所以才鋌而走險犯下大錯。”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記起來了!”阿虞接過了她的話,“在我們兗國有一個傳說……”

“等等!你是兗國人?”雲知下意識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神情明顯激動,阿虞會錯了意,小聲道:“是啊……雖,雖然現在我們兩國關係不太好,可也不要算到我頭上啊,我從小就離開兗國到淵國來了,應該也算是半個淵國人了……”

雲知忙鬆開了她,“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頓了頓,她又將話題引了回來,“你剛剛說兗國有一個傳說?”

說著還悄悄抬眼看了眼陸慎君,見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剛剛的失態,才暗暗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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